29 寶寶晚安 (1)

【哥你別擔心,我回來了,在洗澡呢!這可是俱樂部的浴室地板啊!】

何歡已經來到了基地的門口,通過了生物識別。

他低下頭來,點開了賀行發來的信息。

那是一張全息圖片,何歡一眼就認出來圖片裏的是賀行的腳踝,還有半截小腿,正好是線條收攏的部分。

賀行光着腳踩在瓷磚上,腳趾略微向上翹着,有點調皮。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平整,在熱水之下,微微泛紅。

“少校?”警衛員沒有聽見何歡的腳步,回過頭來。

何歡立刻關閉了那張圖片,笑着說:“走吧,都早點睡。”

他的聲音啞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脫掉了那件白色的襯衫,手下意識覆在了那一小片油漬上。賀行的唇很暖也很柔軟。

“完蛋了。”何歡說。

而此時在聯邦艦隊警務局的拘留室裏,蘇玥的眼睛都哭腫了。

他長這麽大,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為什麽外公還沒來?他們還沒查清楚我是誰嗎?怎麽敢随便抓我!”

到了淩晨三點多,拘留室的門才打開。

是蘇震親自來接自己的外孫了。

他看着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孩子抱着膝蓋坐在那張又窄又小的床上,臉色難看得要命,趕緊把孩子帶了出來。

蘇震覺得自己就算不是聯邦艦隊的人,但好歹也是個副區長,難道這點面子都不給,非要把自己的外孫給關進來。

“中隊長,這好像不是關孩子的地方吧?”蘇震咬着牙,冷冷地問。

中隊長笑了一下:“怎麽說呢,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沒教好,那就難說了。”

這可是直截了當地說蘇震的家教有問題。

“你……”

“您別誤會,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上面特地交代的。”中隊長陪了個笑。

蘇震愣住了。

如果不是比他更高位的人的意思,确實沒人會動他蘇家的孩子。

“我能知道是誰嗎?”蘇震說。

中隊長搖了搖頭:“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得管好了。現在是孩子,過兩年可就不是了。”

蘇震握緊了拳頭,他想要往上爬,想要當東區的區長,這個時候不能得罪人,得忍。

他把蘇玥帶了回去,蘇玥坐在車上,腦子裏還記得何歡笑着把自己摁在茶桌上擡不起頭的感覺。

“外公,我咽不下這個口氣!都是因為賀行那個野種!他害我!”蘇玥咬牙切齒地說。

“賀行?他哪裏有能力害你。我去查過了,關城帶過他,所以聯邦艦隊的人會偏向他。但是再偏向他也沒有用,他的未來已經廢掉了。你給我記住,天之驕子是不會用自己的腳去踩泥巴的,你跟他雲泥之別。不要再理他了,降低自己的身份。”

“外公,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誰欺負了我你都會……”

蘇震拍了拍外孫的肩膀:“那麽現在我教你,遇事要能忍。你越能忍,就能爬得更高更遠,再看看那些在你腳下的人,你就不需要忍了。”

蘇玥別過頭去:“那個幫賀行的人是誰?既然要我忍,就讓我知道這個人到底多厲害,所以我要忍?”

蘇震其實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能讓聯邦艦隊警務局一點情面都不給的,來頭很大。

看着沉默的外公,蘇玥忽然更加難過了。

從小到大他以為無所不能的外公,并不是真的無所不能。

至于趙如松,他就更慘了。

監控錄像裏顯示保安們圍上去,看起來像是拉架,但是其實是給賀行下悶棍,每一記悶棍都被截了下來作為證據。

那四個隊員哪裏見過這種仗勢,立刻把通信記錄交出來,表示事俱樂部的經理讓他們教訓賀行的。

經理背了鍋,一直說自己是記恨賀行的狂妄,想要教訓一下他。

到最後,趙如松的這個俱樂部關門了,還被罰了很多錢。

趙如松待了足足三天才出來,感覺整個人都憔悴了。

這個周末,顧淮來俱樂部看看葉陽。

賀行帶着葉陽玩了幾把下來,顧淮的眉頭始終皺得緊緊的。

“老板……何歡都說葉陽不錯了,你這樣子是怎麽個意思?”賀行揣着口袋,穿着他的大花馬褲。

顧淮嘆了口氣,不情願地說:“我這是心裏難過啊。你出去打個游戲就能找到葉陽這麽個好手。我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

“那是。”賀行咧着嘴笑了。

“賀行,你多出去晃悠晃悠吧,打打游戲什麽的,說不定還能再找出一個葉陽來。”顧淮的表情像是憋了很久,“我承認你就是一只小錦鯉,竟然能找到葉陽這樣的好苗子。

“打游戲也是要買游戲幣的。”賀行嘆了口氣。

你以為充游戲幣送葉陽呢,游樂場裏一抓一大把。

葉陽摳了摳下巴:“那個,現在是什麽意思?我能留下嗎?”

賀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板對你很滿意,兄弟,你前途無量。”

“真的啊!”葉陽又露出了萌萌的表情。

顧淮給他們做了很多指點,也要求葉陽必須從現在開始進行體能訓練,畢竟駕駛飛艦也是需要好身體的,普通的游戲宅男到比賽的後期,搞不好會脫水暈倒在游戲艙裏。

賀行拍着胸膛保證自己會帶好葉陽。

然後,顧淮就要回去了。

“今天就顧老板你來嗎?那位大大大老板不來?”賀行問。

顧淮回答說:“他不來不是正好?反正你也不喜歡他。”

“那是,沒有他的套路,空氣都變得很清新。”

“他這周的外出時間都用完了。而且有演習,訓練強度也會比之前重。”

顧淮的話說完,賀行就想起了那個陪自己吃燒烤的何歡。

“希望他演習的時候,被人一分鐘內KO。”賀行想着何歡開戰艦的拽樣,就覺得他欠扁。

“那可難了。大部分時候是他一分鐘內KO別人。”顧淮嘆了口氣。

何歡曾經兩次邀請賀行做他的火控手,但是何歡都要去演習了,明擺着就有跟自己匹配的火控手,還每次都到賀行面前扯淡。

“他的火控手應該很厲害吧……啊不對,應該脾氣很好。不然早就在艙裏兩個人自相殘殺了。”

顧淮看着賀行,按道理他不應該說太多關于何歡的細節,畢竟賀行不屬于他們的基地。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顧淮就是想讓這孩子知道他有多特別。

“何歡沒有火控手。”顧淮說。

“哈?那他怎麽去演習?”

“他一個人操作舵手和火控手。”

賀行愣住了,良久才開口道:“這……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不可能。明明有人就做到過。”

顧淮指的是關城。

“做到是一回事。當你想要活命死都想要回去的時候,堅持十分鐘、二十分鐘不是不可能。但是一場演習至少一個小時甚至更久,他的大腦負擔會到達極限,他會崩潰的!”

“他的內心很強大。他堅持了一年、兩年,你別看他成天一副不怎麽靠得住的樣子,但我們真的很需要他。只是不知道明年他還能堅持一個人嗎?”

賀行低下頭,向後退了一步。

“你不該跟我說這些的……我很清楚聯邦艦隊的紀律。他能單人操作這兩個位置,必然是保密級別非常高的操作員。”

顧淮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想你誤解他。他這個人吧,假話說得像真話。真話卻說得像假話。”

“神他麽誤解他。”賀行低聲說。

所有不正經的真話,都是假話。

“那我走了。你現在跟葉陽有個伴兒,何歡也能放心了。”

“關何歡什麽事兒啊。”

“怎麽不關何歡的事?前幾天經理說你九點多了都沒回俱樂部,何歡立刻就出來找你了啊。”

賀行的心頭又開始發熱。

“那行,祝他演習旗開得勝,大殺四方!”

“我會向他轉達。”

等顧淮走了,葉陽根據顧淮留下來的教練指引,在健身房裏吭哧吭哧做着體能訓練。

賀行坐在模拟艙裏,鬼使神差地又把零度空間的系統給安裝了回來。

他已經很久沒來了,界面正常,也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通知。

而且至今也沒有聯邦艦隊向他發出召回指令,所以那個ID666應該沒有找過他,聯邦艦隊也應該沒有注意到他。

賀行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哎賀行啊賀行,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一號人物了?

搞不好聯邦艦隊早就把你篩除了,你哪天想回去,還回不夠格回去呢。

今天在零度空間裏操作的ID只有上一次的三分之一不到。

戰局很精彩,至少比飛艦競賽精彩。

賀行撐着下巴,手裏拿着一個小漢堡,懶洋洋地看着。

他還不是很擅長使用零度空間的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ID搜索,輸入了666,發現對方是灰色的不在線。

“啊……竟然不在線。”

賀行正想着,就有舵手向他發來了匹配邀請。

賀行的手指顫動了一下,心想自己第一次就跟那個ID666匹配度到達百分之八十,是不是這個零度空間有問題,誰跟誰都能匹配?

抱着這樣的想法,賀行點擊了【同意匹配】。

他也沒有太放在心上,懶洋洋地等待匹配結果。

系統叮咚提示了一下,賀行擡眼一看,匹配度才百分之三十一。

額,兄弟,你不行啊,跟不上我的速度。

誰知道還沒到十秒,又有人來邀請匹配測試了。

“來啊。”賀行再次點了同意。

這一次匹配度更低,百分之二十八。

賀行揮了揮手背,還沒喝上一口汽水呢,第三個匹配邀請又來了。

“雖然今天零度空間裏人不多吧,但也不至于一個能跟我匹配上的都沒有吧?”

賀行就不信這個邪,來一個點一個同意,然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和他匹配度最高的也就百分之五十六。

“阿尼瑪?難道那個666不在,小爺還不能下場play了?”

賀行在界面裏到處找解鎖雙人匹配的功能,解鎖了他可以一個人玩兩個位置。

但是他發現自己的【解鎖】鍵竟然是灰色的。

好氣人啊!肯定是因為他用的預備役ID。

這是紅果果的歧視!

旁邊的聊天面板正迅速被刷屏。

【看到沒有,那個ID987654321絕對是AI程序!為了ID666量身定制的!】

【對啊!我的大腦反應速度已經很快了,跟那個AI號的匹配率才百分之五十六,糊弄誰啊?】

【我剛才就不該手欠去匹配,白白給數據中心那幫人提供了分析數據!】

賀行又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給ID666設置上線提醒的功能。

設置完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折騰了一下午,就像大型相親會,流水一般的席面,沒一個自己能看上的,到後來只能等待“初戀”。

唔,初戀個神經病啊!

賀行退了出來,就聽見葉陽在喊。

“賀行!賀行你快上來看啊!好壯觀!”

賀行揣着口袋,聽着葉陽的聲音走到了俱樂部的樓頂。

然後他愣住了。

那是聯邦戰艦的艦群,在夕陽之下沖向天空。

當黑夜降臨,艦群已經抵達了月球和地球之間。

轉瞬之間,璀璨的群星和月球的光輝就被艦群激烈的炮火所覆蓋。

“哇……那你看得清嗎?早知道應該帶個望遠鏡上來啊!”葉陽興奮的不得了。

周圍不少樓的樓頂聚集上了普通市民。

一般的演習會選在月球、空間站甚至于火衛一。

距離地球這麽近的演習,賀行也是第一次看見,就像是在模拟地球反擊戰。

在普羅大衆的眼裏,他們看到的是一陣又一陣遙遠的煙花表演。

但是賀行卻知道,哪怕是演習,也是微秒之間的勝負。一點點猶豫和誤判,就結束了。

這場演習完結得很快,也就二十多分鐘。

二十分鐘的高度緊張,足夠逼瘋一個人。

所以每一個聯邦戰艦的操作員都是心理非常強大的值得尊敬的人。

“賀行,你那麽厲害,沒想過去聯邦艦隊嗎?”葉陽問。

“有人對我說過,要我好好活着。”賀行回答。

“好好活着?黑魇之戰我們不是贏了嗎?以後也就是這樣的演習了,不可能有真正的戰鬥了啊。”葉陽說。

賀行轉過頭來,摸了摸葉陽的腦袋,輕聲說:“誰知道呢?”

“你說歡哥是不是也參加了演習?”

“應該吧。”

顧淮把他說的那麽牛掰,搞不好他還是主力。

沒過多久,艦隊就返航了。

葉陽依舊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周的居民們都在鼓掌。

“走了,你現在不是心潮澎湃嗎?我帶你進系統練習練習?”

“好啊!”

陪着葉陽練習到了晚上十點多,賀行給葉陽找了間房間,讓他住下。

“哇!我們俱樂部的條件這麽好呢?”

“你慢慢收拾着,我去洗澡了。”

“好!诶,沒有浴巾,沒有拖鞋,如果在這裏住下我有好多東西要買啊!”

聽着葉陽的聲音,賀行忽然很想念那位後勤小哥哥了。

自己來俱樂部這麽久了,卻還沒有見到過他本人。

這個俱樂部裏的,難道除了他和葉陽,其他的都是幽靈嗎?

賀行默默地去洗澡,剛把頭發淋濕了,就收到了一條信息:【ID666已上線】。

“霧草?他上線了?這個點上線?”

賀行看了看時間,淩晨十二點半。

難不成對方是個夜貓子?

賀行扯了浴巾,頭發一抹,也顧不上穿褲子,直接把浴巾往腰上一圍,就沖去模拟艙,打開系統進入零度空間。

“666你可別跟其他人匹配了!出軌可是要遭雷劈的!呸呸呸,神他麽的出軌!”

賀行不說二話,就給對方發出了匹配邀請。

這個666再不上線,賀行真的會把整個零度空間都卸載。

本來還有點犯困的賀行,這會兒清醒的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不僅如此,賀行還看到了許多ID號,數字都挺短,說明是零度空間裏的老號了。

當系統發送通知【對方同意匹配】的時候,賀行的手指尖都顫了起來。

雙方立刻就進入了匹配測試,數值在不斷飙升。

賀行盯着屏幕,看着數據超過了56% ,這是他今天跟路人匹配測試的峰值了。

心髒跳得好快。

過百分之六十了……百分之七十了……

百分之八十二!

霧草,比第一次還要高2個百分點?

賀行還在發愣,又有防禦師和修複師加入,他們可以進入副本了!

沒有時間多想,他們進入的是【月球争奪戰】。

賀行和ID666一起,狂虐整個副本,這他麽的根本就不是月球争奪戰,而是月球征服戰吧。

心裏面好像有一座火山,隐藏在血液裏的力量噴薄而出。

賀行根本不想停下來,他記得所有他們不想不約而同的細節,他想也不想就點了【下一局】。

沒想到對方也點了,賀行的嘴角高高揚起。

上線的人多了,敵人也就多了,難度變大,賀行卻更能體會當一個舵手與火控手相匹配的時候,威力有多大。

三十多分鐘,他們橫掃了第二個副本。

按道理零度空間裏的戰局是非常耗費精力的,可賀行卻一點不覺得疲倦,相反他覺得自己可以開戰到天亮。

他向後靠着椅背,明明今天也做了不少訓練,專注力消耗了七七八八,可是跟ID666在一起的這兩場,雖然難度系數沒有實戰高,但是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疲倦,甚至很享受。

賀行忍不住又點擊了【下一局】了。

聊天面板還在持續刷屏中。

【淩晨三點了,竟然還要繼續戰鬥!這他麽的是要把整個空間裏的人都鬧起來看這兩個奇葩ID相親?】

【秀恩愛,死得快啊!】

【就沒有什麽匹配度更高的搭檔來虐一下他們嗎?】

賀行此刻還興奮着呢,抖着腳,嘀咕着:“快點兒,快點兒!這個666該不會是個女人吧?這麽墨跡?”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要低調,不低調的話被聯邦艦隊召回可怎麽辦。

等得賀行都快頭頂冒煙了,忽然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ID666:【不好意思,剛才接了個電話。】

“什麽?這個鬼零度空間有聊天功能的?”

賀行到處找輸入的地方。

ID666的第二條信息來了:【我好困,要睡覺了。寶寶晚安哦。】

賀行睜大了眼睛,看着“寶寶”兩個字,靈魂受到了沖擊。

“寶寶?誰是寶寶?你以為玩兒養孩子的游戲呢?你充了奶粉錢嗎?”

賀行氣得不行,到處找輸入的地方,終于發現是自己右側的工具欄拉得太窄,把對話輸入框給擋住了。

他點開來,飛快輸入:你才寶寶!你全家都是寶……

然後他發現有系統自帶的聊天選項,裏面有一條就是【我好困,要睡覺了。寶寶晚安哦。】

原來ID666不是故意的。

“媽的,好好說話不行?選什麽系統回複啊?沒誠意。”

對方已經下線了,自己繼續待着也沒意思了,于是他退出系統,回去浴室,繼續洗澡。

洗着洗着,賀行忽然在想,難道那個ID666是現役的操作員嗎?

之前一直在演習,所以沒有上線。

演習一結束,這家夥就出現了。

要不然怎麽解釋這個時間線?

但是演習非常耗費精力,真要是現役操作員,ID666還能在高強度的演習之後,陪自己在零度空間裏刷了那麽多場模拟戰?

真要是這樣,這家夥的精力也太特麽旺盛了吧?

因為太興奮了,賀行根本睡不着,又沒什麽事情好做,就躺在床上重新玩養孩子的游戲,雖然他不肯氪金,這孩子注定又要餓死。

玩着玩着,眼皮子打架,在天快亮的時候,賀行終于睡着了。

他一覺睡到大中午,是被肚子餓醒的。

賀行坐在床邊,腳在地上搜索了許久,都沒找到自己那雙踩癟了後跟的帆布鞋,索性就穿了拖鞋走了出去。

俱樂部裏靜悄悄的,今天不是周末,葉陽去上課了,而經理好像去跟別的俱樂部談練習賽,所以也不在。

賀行穿着他的大花馬褲,嘆了口氣:“就算談練習賽,也好歹等人手湊齊了不是?”

他習慣性地進了廚房,打着哈欠準備從冰箱裏取午餐出來,但是卻聽見了炒菜的聲音。

“經理?經理是你嗎?”

賀行剛走進去,看着那個背影,就愣住了。

白色襯衫和休閑褲,修長的身型,腰背挺拔,除了何歡還能是誰。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賀行向後退了一步,腳下的拖鞋掉了。

何歡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我有三天的假期,正好來俱樂部解決修複師和舵手的問題。”

“哦。”賀行的腦袋伸進冰箱裏看看,發現從周一到周日都準備好的營養餐竟然吃空了。

“你再等一會兒,飯就要弄好了。”

何歡一說完,賀行就想起這家夥燒飯做菜好像還不錯,之前那個炒面就弄得挺好吃。

吃慣了隊裏标準化的營養餐,能吃點別的,賀行咽了一下口水。

“那你做飯吧,我去找點東西。”

“找什麽?”

“我的鞋不見了。”賀行心想也許在屋子的什麽角落裏。

那雙帆布鞋不可能有人會拿。

“我給你洗了,在烘幹。”何歡說。

“什麽?你給我洗了?你沒看見那上面有手繪嗎?你給我亂洗萬一把手繪……”

“上面的手繪我給你擦了固色劑,以後怎麽洗都不會掉了。”何歡回答。

賀行頓住了,趕緊轉身去了洗衣房,烘幹機裏正好顯示結束。

他把鞋子拎出來一看,帆布鞋的四周和底子都很幹淨,這不是機器洗的,是手刷的。

而手繪的部分确實如同何歡說的,變得更加鮮豔了,一點都沒掉色。

賀行都舍不得穿了,他把鞋子放進櫃子裏。

“賀行,你墨跡好了嗎?下來吃飯。”何歡的聲音響起。

賀行趕緊出去,等到了餐廳裏,他忽然有點緊張了。

之前跟何歡相處,老顧啊、周洪、葉陽總歸有其他人在。

今天他卻跟何歡一起吃飯了。

低頭一看,是魚香肉絲、紅燒肉還有炒青菜。

賀行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家常菜了。

至于魚香肉絲,他連點都沒再點過。

小時候他最喜歡的就是媽媽做的魚香肉絲,微微的甜,很鮮香。

後來老媽走了,他去了預備役,也吃過魚香肉絲,太甜了,很齁。而且炒得不香,粘粘乎乎的。

何歡給他遞了一碗飯,說了聲:“吃吧。吃完了我們出去。”

“那什麽……你好心幫我刷鞋子我還跟你吼,對不起了。”賀行說。

“你真心覺得對不起?”何歡笑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賀行不覺得何歡的笑容很假很礙眼了,還挺有那麽點屬于他的個人風格。

“真心的。要不然我也給你刷鞋?”

“我不用你給我刷鞋,我只想問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火控手?”

還是那個問題。

第一次可以是調侃,第二次可以是玩笑,但第三次那就一定是認真的。

賀行拿着筷子,張了張嘴,他的喉嚨忽然哽住了。

“我知道你會拒絕我。這一次的理由,就算我做的飯不好吃吧。”

何歡夾了一塊紅燒肉給賀行。

賀行愣了愣,許久沒有把那塊肉咬進嘴裏。

“我拒絕你的理由……是因為我……沒有自信能保護你。”

賀行一擡眼,發現何歡正看着自己。

那雙眼睛裏有一絲不明顯的訝異,還有心疼。

賀行低下頭繼續說:“大部分人都以為保護舵手甚至整個戰艦的人,應該是防禦師。但最有效的防禦,是攻擊。更不用說戰艦是目前速度最快的太空戰機。如果火控手能力不足無法壓制并且威懾敵人,敵人的狙擊目标就會是舵手。”

賀行又沉默了兩秒。

“我沒有那個自信。實戰,并非演練。”

上一個我想保護的舵手,就沒能活着回來。

“你……不會哭了吧?”

賀行本來還有點內疚和感傷,聽見何歡帶着笑意的聲音,立刻就要炸毛了。

“哭了?你說誰哭了?哈?”

賀行擡起頭來,一雙眼睛虎虎生風,然後他的腦袋就被對方的手給摁了一下。

“你的理由我接受。”

“廢話,你當然要接受。”

“我也很喜歡。”

“喜……喜歡?喜歡你個球啊!我是拒絕你,非常嚴肅認真地拒絕你!”

賀行伸出雙手,比劃了一個大叉。

何歡還是笑:“因為你想保護我。”

賀行愣了一下,“我……我才沒有想過要保護你呢!”

“當一個人想要保護什麽的時候,會越來越強大。”

“不要給我灌心靈雞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賀行夾起一大塊紅燒肉放進嘴裏。

“魚香肉絲你怎麽不吃?”

“這道菜講究得很,能做的好吃的人我還沒見過呢。你的炒面和紅燒肉都不錯,為了避免你神格崩塌,我就不吃了。”賀行說。

“所以,我在你心裏是男神?”何歡撐着下巴看着賀行。

賀行不看他,看了他這家夥又要說一些自戀到讓人吐血的話了。

“是男神經。”

“那就吃一口,讓我安安穩穩當個男神經。魚香肉絲裏我有放非常特別的配料。”

“真的假的?”

對方這麽說,賀行還真有點兒好奇了,夾了一筷子放嘴裏。

甜度剛好,肉絲細膩,其他的配菜也很爽口,關鍵是有一股讓賀行懷念的香味。

懷疑是舌頭出了錯,賀行又夾了一筷子。

“好吃吧?”

“還……還成吧?你說你一個操作員,有體能訓練、模拟訓練還有演習,你哪裏來的時間學做菜啊?”賀行很好奇地問。

“我六歲之後,是跟着舅父舅母生活的。他們在數據庫工作,很忙。我就學了做飯菜。”

“你爸媽呢?”賀行随口一問,但是緊接着他就意識到自己不該問。

“第一次反擊戰的時候陣亡了。”何歡說。

賀行沒說話,他總以為何歡這麽年輕就是個配了警衛員的戰艦操作員,而且還一點都不怕蘇震,以為他們何家的背景肯定更厲害。

“怎麽不說話啊?安慰兩句才對啊。”何歡說。

“有什麽好安慰的?咱倆都是單人solo。”賀行沒好氣地說。

幾筷子下去,魚香肉絲裏的肉絲都被賀行吃幹淨了。

但是何歡還是把胡蘿蔔絲都給挑了出來,放在賀行的碗裏。

“你以為自己還幼兒園啊。你知道在空間站要塞裏,吃一口新鮮的蔬菜都能成為活着回來的動力嗎?”何歡說。

賀行看着自己碗裏的胡蘿蔔絲,手指不可察覺地顫動。

剛才那句話,關城也說過。

就連自己碗裏胡蘿蔔絲堆起來正好蓋着半碗飯的樣子,也跟關城給他夾菜的習慣一模一樣。

他很用力才讓自己的眼淚沒有掉下來,悶着頭不斷往嘴裏扒飯。

他真的很怕何歡再說些有的沒的,這樣子自己就真的hold不住了。

吃完了飯,賀行很自覺地把盤子和碗都放進了洗碗機裏。

看着賀行蹲在洗碗機前,彎着腰,他身上很少曬太陽,比別的地方都白。

而且還有小腰窩。

何歡就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

賀行一轉身,正好看見何歡的喉嚨動了動。

他的目光和從前似乎有些不同。

很深,很暗,賀行有一種會被對方吞沒的錯覺。

他趕緊轉移話題:“走吧!你不是說吃完了飯要出去麽?出去幹啥?踢趙如松的館嗎?”

趙如松二十多家俱樂部,關掉一家,還有那麽多家,他仍然是飛艦競賽圈的巨頭。

“去找一個你可能也認識的人。”

何歡朝賀行勾了勾手指,兩個人走出了俱樂部,一輛非常拉風的摩托車出現在賀行的眼前。

每個男孩兒或多或少都有一點追風夢,賀行也不例外。

他立刻就圍了上去,摸了摸摩托車的感應式車頭:“這個摩托車外號叫‘木星飓風’!限量版啊!你怎麽會有?”

“我為什麽不能有?”

何歡把安全帽扔給了賀行,長腿一邁,拍了拍後座。

“上來吧。”

賀行難得露出了懇求的表情:“給我開開?”

“小朋友還是坐後面吧。”

賀行的臉立刻耷拉下來了:“我再倆月就二十一了,你能別倚老賣老嗎?”

“坐不坐?不坐我走了。”何歡扣緊了安全帽。

“坐!坐!當然坐!小爺就當坐了回飛艦的替補席!”

說完,賀行趕緊戴上安全帽,坐了上去。

他本以為何歡會忽然發動,來個風馳電掣之旅,所以兩只手還很緊張,不知道該抓哪裏。

誰知道何歡慢悠悠地啓動,慢悠悠地加速,賀行等了三分鐘,何歡的速度還沒到二十邁。

賀行不爽了,拍了一下何歡的肩膀:“喂!你這是木星飓風呢?還是老牛破車啊!”

“我怕你掉下去。”何歡的聲音從頭盔裏傳來。

比平時聽着低沉,竟然有幾分磁性。

“就你這速度,小爺我端碗泡面坐後面吃都沒問題!”

賀行不耐煩地用膝蓋撞了一下何歡的腿。

何歡忽然單手向後扣住了賀行的膝蓋:“你再鬧!這裏是市區,本來就限速。”

賀行的膝窩被掐得不能動,他啧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

終于上了立交橋,何歡忽然加速,賀行本來打了個哈欠都快睡着了,被引擎震了那麽一下,醒過神來一把拽住了何歡的襯衫。

“木星飓風”終于有了那麽一丁點飓風的氣質。

風吹着賀行露在安全帽外面的發茬,他想要松開何歡的衣角,手指卻被何歡緊緊扣住了。

何歡沒有說任何話,但手指的力量讓賀行不敢松開,何歡把手收回去了,賀行也不敢放手,只能拽着何歡的衣角,直到他們來到了一個藝術學校。

何歡拍了拍賀行的手背:“到了,下車。”

賀行看着那裏面一個二個年輕學生,有點恍惚。

“你……該不會是要逼我來讀書吧?”

何歡脫下了安全帽,直接在賀行的腦袋上砸了一下。

“就是逼你讀書,也不會叫你來讀藝術。”

從何歡露臉開始,就吸引了路過學生們的視線。

“因為我沒有藝術細胞?”

“因為你審美嚴重偏離了人類的正常标準。”

何歡帶着賀行走進了學校的大門。

賀行小時候也幻想過讀大學,但是他初中畢業就去了預備役,學的東西都是實戰性的,這讓他哪怕預備役退役了,也沒辦法繼續考大學,畢竟脫節了。

現在看着這些大學生們,有點羨慕。

“想讀大學嗎?”何歡忽然問。

“說不想,肯定是假的。但就算想讀,我也讀不了。”

“這種大學你當然讀不了。但是聯邦艦隊的大學,你肯定能讀。”

“……”

他們來到了一個畫室,畫室裏放着很多石膏像。

賀行有點害羞,因為這些石膏像都是女的,還沒穿衣服,視線不知道往哪裏放。

“你低着頭,耳朵微微泛起粉色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何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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