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手我的有的，就是不知如何碰你3

淩蕭依然沒什麽表情，百合卻看到他手在抖。

他跪在廢墟上，開始用手挖。百合知道，這種時候是沒辦法阻止他的，只有操控藤條和他一起挖。

淩蕭的卧室在二樓，一片廢墟裏面也是在靠上的位置。挖了許久，淩蕭忽然停下了。

他面前是炸成碎片的保險箱，上面的金屬還有融化的痕跡。他小心地撥開已經冷卻的金屬殘塊，下面的骨灰瓷瓶早就碎成小塊，裏面的骨灰像沙子一樣順着破碎物的縫隙流下去，和沙土混在了一起，無法分別。

那張“愛他，就做他的小甜餅”的紙條早就燒光了。

百合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下着雨的森林，這個時候的淩蕭比那時身受重傷的樣子還要脆弱。

百合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從化成人形，做各種事都很方便，而這時卻覺得他想錯了。

手我的有的，就是不知如何碰你 。

淩蕭跪在一堆布滿鋼筋水泥碎塊的廢墟上，兩手撐在面前，已經血肉模糊。

過了許久，淩蕭将頭埋在兩個小臂中間。

百合小心翼翼地上前，還沒走到淩蕭跟前，淩蕭身上突然爆發出一圈強烈的電氣，淩蕭自己毫不抵抗，任由電流劈在身上，一瞬間衣服就燒成了破布條。

百合用藤條擋住電流，本來可以遠遠躲開，可他看到淩蕭毫無生氣的臉，怎麽也無法說服自己離開。

百合咬了咬牙，撲過去抱住了淩蕭，一瞬間強烈的電流穿過他的身體，他腦中一片空白。

“哥哥，你看，松鼠！”面前的小男孩舉起兩只白白的肉手，手裏抓着一只吓壞了的小松鼠。

淩蕭一愣，随即捉住他的手，“你這樣會弄疼它的。”

“哦……”小男孩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剛才的興高采烈都一掃而光，眼中滿是不舍，卻還是張開手，小松鼠一下就跳走了。

“別難過，哥哥陪你玩。”

“騙人。你根本沒時間陪我。”

“那你來陪我吧。”

小男孩擡起頭看着少年。

“來。”少年牽起小男孩的手，走進他的琴房。

他一遍一遍練習着枯燥的樂曲，古典鋼琴的練習曲也不是每個都很好聽。小男孩和他一起坐在琴凳上，沒一會就困了，歪在他身上。

下午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小男孩身上。

淩蕭停下了彈琴，一動不動地坐在琴凳上，雙手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他知道這是夢，他不敢扭頭，只是貪婪地感受着小男孩身上軟軟的溫度。

小男孩迷迷糊糊地擡起頭，“你怎麽不彈了呀？”

“我……”一開口，淩蕭才發覺自己聲音嘶啞，幾乎無法成聲。

他慢慢轉過來，兩手握着小男孩的肩膀。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淩蕭将他每一絲表情都看的仔仔細細。

“小白，帶我走吧。”小男孩看不懂淩蕭的表情，只覺得從他背後冒出一只巨大的名叫悲傷的黑色怪獸，在秋日下午溫暖的琴房裏無所遁形。

小男孩伸出手，抱住淩蕭的脖子。

“不哭，哥哥不哭。”

“帶我走吧，求求你，你想去哪裏，我就陪你去哪裏，去哪裏都好。不要再把我一個人扔下了。”

随着他的聲音，白色的鋼琴消失了，琴房也消失了，陽光也消失了，黑色怪獸伸出了無數傷痕累累的觸角，将兩個人緊緊地困在了一起。

黑暗中除了兩個人再沒有其他。

小男孩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然後一點一點消失了。淩蕭不知該如何挽留，伸出手只能抓到空氣，看着他慢慢消失，淩蕭覺得周圍黑色的空氣越來越沉重，讓他呼吸困難。

淩蕭醒來的時候，在下雨。末世的酸雨腐蝕性很強，可他一點也沒有被淋到。百合壓在他山上，身體冰涼，昏迷不醒。

淩霄一驚，在百合鼻子下面探了探，還有呼吸。他小心地起身，看了看百合的傷口。

百合本體是不怕酸雨的，可為了吸收淩霄的異能，他自身的保護機制已經破損，衣服已經被酸雨腐蝕幹淨，皮膚也開始潰爛。

淩霄小心地避開他的傷處，抱起他，走下廢墟堆，輕輕放進吉普車後座上。

幸好吉普車裏還有一些藥，淩霄給百合全身的傷口都上過藥，然後坐在駕駛位上抽煙。他開着窗戶，讓煙能從窗口散出去。

“你又抽煙……”後面響起百合弱弱的聲音。淩霄立刻回過頭，看到百合虛弱地朝自己笑了一下。淩霄把煙頭扔了出去。轉過身問，“你還好嗎？哪裏疼？”

百合好像愣了一下，吃力地伸出手，捂在胸口，“這裏。”

“心髒？”淩霄疑惑。

“心疼你啊傻瓜。”淩霄一怔，“頭發都燒沒了，好醜……”百合笑了起來。

淩霄沒想到這時候百合還有心思開玩笑，可他笑不出來，見百合沒事就又扭了過去。

百合也收起了笑。

他在昏迷中，知道了兩個秘密。

一個是關在淩霄卧室中的秘密，另一個是他自己的秘密。

他不是伏都百合。命運給了他又一次生命，可是他愛的人，正因為兩次失去摯愛的打擊，一心求死。

“哥哥……”淩霄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身體狠狠地抖了一下，猛地轉過身，“你叫我什麽？”

“小甜餅，都沒做完……”

淩霄擠進後座狹窄的空間，死死捏住百合的肩膀，“你在說什麽？你是誰？”

他的靈魂像窮途末路的囚犯，正狠狠地沖撞着他的大腦，讓他無法思考。長久被剝奪火種的人，看到火星，反而懼怕。他太怕自己猜想的并不是事實，又太期望這荒謬的猜想能夠成真。

“你的小白，回來了……”淩蕭愣在那裏，無法動作。

百合湊過去，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百合退後的時候，才看到淩蕭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