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工具

這一睡便直到第二日正午，殷絕不放心小蛇, 醒來時腦袋還昏昏沉沉的, 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不管在外州亦或中州，處處受限皆是因為神魂。

不能肆意晉升, 不能肆意煉丹, 一旦出點風頭面臨的便是來自修士契約的威脅。

且不說他神魂全部恢複, 哪怕只恢複五分之一, 合體之下又有何懼？當初殷絕僅憑一己之力, 利用雙五級陣法和符箓，加上神魂碾壓, 讓幾十位大乘以及衆多渡劫老祖葬身于雪封山。

如今一朝奪舍重生，神魂反倒成了他最致命的地方。

“絕絕。”

殷絕側臉便看見守在他床邊，雙手撐着腦袋湊得極近的星珏。

“你睡了好久。”

殷絕伸手摸了摸小蛇腦袋, 聲音帶着絲絲啞意，鳳眸漾出幾分暖意：“大概才來中州過于緊張了些，方解決王兆的事有些懈怠了。”

小蛇身子往前蹭了蹭殷絕，在殷絕想要起身時伸手将殷絕摁回床上, 然後眼疾手快地掀開被子, 鑽進被窩，雙手摟住殷絕, 腦袋搭在殷絕肩膀上，親了親殷絕側臉，“星珏陪絕絕一起睡覺好不好？”

“好。”

小蛇很懂事，殷絕放下心, 沒幾息再次昏睡過去。可見這次縛魂鎖的使用對殷絕神魂傷害着實過大，不然以殷絕這樣謹慎細心的人，怎麽可能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入睡。

屋內藥香缭繞，這是小蛇特意讓殷絕睡得舒服些放的靈藥熏香，雖說他不會煉丹，但耳濡目染加上他自己勤學，所以小蛇對靈藥以及煉丹所需事項異常了解。

只是簡單配點讓殷絕睡得更舒服的熏香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

瞧見殷絕睡熟，小蛇拉上被子細心給殷絕蓋好，他盯着殷絕側臉，最後忍不住在殷絕臉頰處碰了一下。

“絕絕。”小蛇舍不得離開，溫涼的雙唇貼着殷絕，然後埋下臉，兩人緊緊相觸，感受屬于殷絕的溫度從側臉傳來，小蛇的惶恐總算消失一點：“星珏好想幫絕絕，可是星珏不知道怎麽做。”

“好怕絕絕受傷。”

“絕絕……”

睫毛不安顫動，小蛇環住殷絕的手緩緩收緊，但他很怕弄疼了殷絕，圈住殷絕的手忍不住發抖，整個人仿佛壓抑着極大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很弱，他拼命修煉石中火給的功法，可無論如何體內修為就是不見長，似無底深淵般，所有吸引進去的靈氣皆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蛇低垂着頭，深埋在殷絕側耳處，一聲又一聲低喃：“絕絕，絕絕，絕絕。”

“星珏，你餓了沒？”鑽進儲物袋裏吃飽喝足的石中火抱着兩個靈果飄過來，“沒想到張文武資質不怎麽樣，靈果挑的是真得好吃！”

“不餓。”小蛇悶悶的聲音傳出來。

控制好溫度的火焰蹿入靈果中，靈果瞬間熟透，石中火發現這樣的靈果滋味格外好，又酸又甜。聽見小蛇說不吃，石中火剛想自己獨吞了，瞥見床上的殷絕，要這人醒了，發現自己的小妖獸餓壞了還不得收拾它？

想罷，石中火抱着兩個靈果來到床邊哄蛇，“小星珏啊，不吃不行。從昨下午你就沒吃過東西了，殷絕已經金丹辟谷，別說躺床上一兩天，就算躺一個月也沒事啊。”

“不想吃。”

不想吃？

石中火火焰一跳，這哪成？它堂堂上古異火，火中老大，殷絕心眼多，它拿殷絕沒撤。但這麽條傻兮兮的煉體三重小蛇，它難道還唬不住？

石中火清了清嗓子，語氣嚴肅：“不可以不吃，難道你想在殷絕好不容易神魂緩過來的時候，還要分心照顧你嗎？”

小蛇這次沒再言語，垂着眼，從床上起來，“我明白了。”

接過石中火手中的靈果，小蛇很快吃了下去。

瞧見小蛇聽話，本洋洋得意的石中火又覺得自己說話好像說過分了些，其實仔細想來自從在拍賣場買下星珏後，小蛇一直就很聽話懂事，也沒給殷絕添麻煩。

硬要說的話，就是實力太弱，幫不上什麽忙。

“小星珏啊，”石中火飄到小蛇旁邊，看着人一口口嚼着靈果，“血脈這東西真不是別的東西能彌補的，你也別急。而且你別看殷絕這樣，其實他心裏明白着會沒事呢。你放心，殷絕腦子聰明，什麽事都能算到。照他自己說的，他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惜命得緊，這次若說他沒絕對的把握，我才不信。”

小蛇吞掉口中靈果，眨眨眼：“石中火，為什麽你說絕絕不可能自己修複神魂呢？你不是也覺得絕絕很厲害麽？”

“這能一樣？”提到自己了解的東西，石中火再次來了興致，“就說你個黑水森林的小蛇見識淺陋，你知道彌補神魂的靈藥有多珍貴嗎？”

“至少都得在五品往上，關鍵可遇不可求啊！而且妖獸生來神魂弱，所以像這種彌補神魂的靈藥對妖獸吸引尤為大，最低等的五品初級修補神魂靈藥至少得是元嬰巅峰妖獸守着！妖獸的元嬰巅峰，別看殷絕現在金丹初期能抗住張家家主攻擊，吃丹藥上去的修士算得了什麽？元嬰巅峰妖獸真認真打起來，兩個張家家主都扛不住。總而言之，修補神魂靈藥是最簡單的法子。”

石中火喋喋不休，“要殷絕是元嬰期說不定有那個機緣遇見靈藥，還能博上一搏，可惜啊，金丹初期太弱了。”

“至于九轉還魂神丹、木中火，更是想都別想。九轉還魂神丹能徹底修補好殷絕的神魂，要木中火，那更好了，煉丹師夢寐以求的異火啊，雖然實力比不上我，但對煉丹師的益處說遠超兩個我都不為過。若得到木中火，別說修補殷絕神魂，甚至還能在原來基礎上大大增加。到那時，就算金丹初期又怎樣？整個中州，饒是半步飛升的老妖怪出手也別想契約殷絕。”

石中火越說越起勁，小蛇适時加上一兩句給予引導，便輕而易舉從石中火那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傍晚，殷絕再次醒來。

“絕絕！”殷絕剛醒，小蛇喜滋滋端着洗得幹淨水靈的靈果蹲到床邊，“吃靈果。”

殷絕摸了摸小蛇腦袋，聞見屋內殘留的靈藥味，含笑接過靈果：“星珏費心了。”

小蛇開心蹭了蹭殷絕手掌。

休息了一天，腦袋中刺痛減少，殷絕從床上起身，桌上的身份銘牌一閃一閃，殷絕望向院門，院外有人。

煉丹師的院子有獨立保護陣法，只有煉丹師的身份銘牌才能打開院子。殷絕理了理衣襟，走出房門，欲打開院門，小蛇當即化作原形乖乖待在殷絕肩膀上。

在院外的王兆抱劍而立，臉色陰沉無比，清晨時他來過一趟，但敲了門許久沒人應，他徑直離開。

在折回路上，甚至還遇見一些師弟，帶着一臉笑容，說：“王兆師兄，恭喜恭喜。”

王兆正因為縛魂鎖一事煩躁不已，恭喜？他有什麽好恭喜的？！

只聽那弟子眼神帶着幾分逗弄，低聲輕語：“王兆師兄，那妖獸滋味如何？我瞧那腰那腿，可真是好看啊。都聽說昨下午師兄你在那院子裏待了一個多時辰呢，嘿嘿嘿，之後就說那妖獸再沒出過門，想來是……”

弟子還沒說完，就讓王兆一腳踹出幾十米遠，空中鮮血噴濺，倒在地上險些昏厥過去。

一群蠢貨！

一個多時辰，全是他抱着腦袋在地上撞，滋味？痛不欲生的滋味？還恭喜，恭喜他堂堂元嬰劍修竟被一只雜血兔妖給騙了嗎？？！

白癡玩意！

中午王兆依舊過來一趟，不過還是沒人開門。

傍晚，王兆不死心再過來，這次門總算開了。

院門打開那一刻，看見眼前臉色略帶蒼白的人，王兆眼中殺氣毫不掩藏，然而殷絕神色不變，做了個請的姿勢，側身讓王兆進來順便合上了院門。

不待殷絕先說話，王兆冷笑一聲，“想來用了縛魂鎖的你也不好受吧，自昨天到現在，你一直待在院中不出，莫非自損太重？”

殷絕拂袖而坐，通身氣質耀眼奪目，與衆人面前唯唯諾諾的殷絕判若兩人。

王兆看得暗自心驚。

殷絕不急不緩道：“确實如此，畢竟一念之間就能讓人生不如死，神魂俱滅的功法沒有點弊處，又怎能說得過去？”

果不其然，殷絕話音剛落，王兆雙眸一沉，手中佩劍轟鳴作響，恨不得沖出劍鞘一劍斬了風輕雲淡的殷絕。

王兆強制忍住自己想要動手的心，咬牙切齒，“殷絕，你掩飾自身，又施此毒計究竟想要什麽？”

“此話怎講？”殷絕鳳眸輕揚，“我只是一介區區金丹妖獸，不收斂光芒又怎能在宗門安然活下去？倒是王兆師兄若品行端正，又怎會中我毒計？”

王兆一噎，一時之間竟是找不到話答複。

“殷絕，你直接說究竟怎樣才會解除我身上的縛魂鎖？”

“不急，”殷絕笑道：“王兆師兄既然心甘情願送上門來，又怎能輕易放過？”

王兆心一跳，恐慌蔓延心頭，殷絕這話怎麽聽着不太對勁？

只聽殷絕悠悠道：“離去主宗尚有五月，這五月乃至之後，只怕都得麻煩王兆師兄了。”

一個中州的修士，元嬰初期劍修，當做擋箭牌再好不過。

王兆不解，“你什麽意思？”

殷絕晗眉，“昨日不是說了嗎？主仆契約。”

主仆契約？

殷絕仆，他主？

狗屁！

縛魂鎖一加，分明是他仆，殷絕主！

“若我沒記錯，聽聞王兆師兄乃是外宗排名十三位的劍修？”

這是王兆一直為之驕傲的事，接下來殷絕毫不猶豫潑了他一桶涼水，“十三位，想進主宗根本不可能，王兆師兄還需努力啊。”

之後王兆便帶領着殷絕去雜事殿接取任務，足足三個，兩個獵殺金丹巅峰的妖獸，一個獵殺元嬰初期妖獸。

王兆臉都青了，聽見腦子裏那讓他接任務的聲音，餘光瞥見畏手畏腳跟在他身後看他接任務的人，王兆恨不得撕下殷絕僞裝的那層皮。

“王兆，呦，這麽快這只妖獸就跟了你啊，下手速度快啊。”那是排名第十二的弟子，身後帶着好幾位弟子，在王兆和殷絕回去途中正好遇上。輕佻的視線毫不顧忌地打量着殷絕。

“告訴他，我們定了主仆契約。” 傳音入耳。

王兆臉一沉，按着殷絕所說的話照做。

之後殷絕和王兆簽訂主仆契約的消息瞬間傳了開來，暗中盯着殷絕的人瞬間消失殆盡。

“王兆，不錯啊，這麽快就有只金丹期的妖獸了，怎麽不讓他搬到你院子來伺候你？”

伺候個狗屁！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殷絕要讓他傳出已經簽訂主仆契約的消息。

但是縛魂鎖……

王兆陰沉看着手中接取的任務牌，拳頭捏得咔擦作響，眼中毒辣，好啊，讓他接取任務和他一起做任務？呵，若是操控縛魂鎖的人死了，想來縛魂鎖也沒用了吧。

折回院子，小蛇化作人形埋在殷絕懷裏一直沒說話，顯然是因為殷絕讓王兆傳出的那個主仆契約的消息而不開心。

主仆契約。

對妖獸和修士來說，這個契約意思再明顯不過。

石中火飄在空中悠悠感嘆：“真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殷絕安撫拍着小蛇，“在中州簽訂契約的妖獸比沒簽訂契約的妖獸行事更方便。”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樣他能争取更多時間。三年期限，只是對永州張家而言，而對于身處在中州的他們來說，随時随地都有被程家發現的可能。

若不幸讓程家查到，還能混淆程家的視線。

至于王兆，只是自己撞上來而已，解決掉王兆的同時也給自己多了層保護。

“我看那王兆可不像好人，指不定準備在做任務時處理掉你。”

殷絕眼尾帶笑：“一個工具罷了，只要不死就成，如果自己不識好歹，雖然變成白癡可能有點麻煩，不過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