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姑怎麽來了,這是?”柳明月正在收拾東西呢,聽到門口有人招呼自己,不得已放下東西出來,就看到柳大姑帶着一行三人往家裏頭來了,眼生得緊,她确定這絕對不是親戚,“喲,這今兒怎麽有時間來,還帶着人?”

說起來柳大姑也不是無業,鎮上還有個小茶鋪,每日忙着照顧孩子照顧生意,并不是很閑。這一次次往村裏頭跑,她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明月啊,這是佟烈,就我上回說的那個辦事員,剛好今天他爹娘都有空,就說跟我一起到村裏頭來看看。這不,順帶就來見見你,認識認識。”柳大姑直接上手,拉着柳明月就往佟烈邊上湊,“哎呀,看看這站在一起多登對,簡直是郎才女貌啊!”

她還想說什麽,卻被柳明月淩厲的眼神扼住了,那邊秦嫂趕忙将他們放下來的東西遞回去,“哎呀,這是大姑的朋友,怎麽還這麽客氣,村裏頭這麽多長輩,大姑也該帶他們先去見見,怎麽來了這兒。”說着,就要将人往外走。

柳大姑皺着眉頭看着她,“怎麽,你一個下人出身,也好意思在這兒指手畫腳了,這可是我們柳家,不是你們陳家!”說罷,直接就把秦嫂遞過來的東西搶了過去,重重放在桌上。“明月,你這是甩臉子給我看嗎?”

柳明月直接就甩開了她,黑着臉說道:“怎麽,大姑是來我這兒擺威風來了?!”她勾起嘴角冷笑道:“當年我那後娘把我賣了的時候,我托人給你送信兒呢,怎麽就不見得你有今日這威風!”

也不等柳大姑反應,直接就喊道:“陳叔,快過來幫忙幫忙把我大姑送到村長那兒去,她年紀大了糊塗了,這都不認識路了呢!”說罷也不看人就往屋裏頭去了,留下氣到快要炸掉的柳大姑。

不僅僅因為柳明月頂撞了她,還因為柳明月讓她在佟家父母面前如此丢臉,柳大姑剛想發飙,那邊柳立成就進來了。

其實他剛剛已經在門口聽到了,但是還是當作不知道,徑直招呼道:“這是怎麽了?我聽說明月從省城回來,還想來問問外頭是個什麽情況,阿姑來了怎麽不去家裏頭坐會兒,這幾位面生得很,可是婆家那邊的親戚?”

秦嫂的臉色随着柳明月的态度變換着,等柳立成進來了,又是另一個模樣。正主都不在了,她自然也不需要多說什麽,“村長您坐會兒,我去給您倒杯水,大姑也坐會兒吧,來者是客,您年紀也大了,這麽氣呼呼的對身子可不好。”

她只差沒指着柳大姑的鼻子說了,這種指責本不該她來說,只是這在座的,就她出面比較合适。

老陳頭是男人,需要避嫌之餘,也不好跟柳大姑一個女人計較太多。村長就是想幫,他是晚輩,好歹還是要顧着禮數,不好太過明目張膽。柳明月是不屑跟柳大姑計較,根本不想打交道,也不願意在衆人面前發脾氣,把事兒做絕了。

可自己不一樣,她也不怕被人家說自己潑辣蠻橫,也不怕別人說自己越俎代庖,直接就怼了。反正若是到時候真有閑言碎語,便是認個錯,說自己沖動了,也好保全了柳明月不受到非議。

邊上的阿香眼睛都瞪大了,只差抄掃帚往前沖,卻被牛蘭芳拉住了。她對着阿香搖搖頭,安撫似的笑了笑,這事兒還是得丈夫出面,其他人說什麽都沒用。“阿香,出來搭把手。”她會跟着來可不是看熱鬧的,而是送蠶絲被來了。

柳明月臨走前給了錢,正好買了兩床大蠶絲被回來,等着過冬的時候用。牛蘭芳娘家就是養蠶的,這兩床是她爹特意做的,用料十足,用心也是十足,蓬松綿軟,看着就暖和,但一個人還真搬不動。

那邊他們各忙各的去了,這邊柳大姑确實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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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成啊,你可算是來了!”柳大姑變臉的速度可謂驚人,瞬間就從怒氣騰騰變為哀怨落淚的怨婦樣,“你看看,這都是什麽事兒?!”她将自己的一番好心細細說來,然後又着重說了柳明月的态度,話裏話外就是職責她不敬長輩,孤高自傲,目中無人。

看着邊上很是尴尬的佟家父母,還有一臉便秘樣的佟烈,柳大姑的心都顫了顫,到時候自己好處沒撈着,倒是叫人家記恨上自己,就得不償失了。“歷程啊,你可要給我做主啊,明月這個樣子,日後該如何是好。”

說起來當年她爹也是給她招了婿,準備将她留在家裏頭當兒子養着的,若不是後來在鎮上定居了,這柳家村的房子也該有她的一份。

從前柳立成能夠以明月未歸,柳家血脈需要延續,繼承這房子必須在村裏頭定居的由頭推辭。若是柳明月自己德行不修,名聲不虞,那麽這房子歸了她,由她的孩子繼承,也是理所應當的。

當然,這只是柳大姑一廂情願的想法,叫柳立成說,若是柳正傳這一脈真的沒人了,這房子自然是要收回村裏的。他對柳大姑的印象從來不好,自然不會偏幫于她,甚至,有時候一些事情上,不着痕跡地卡一卡也是常态。

大家也都只會說他大公無私,倒是沒人說過他是打擊報複。

“明月風塵仆仆從省城回來,這還沒趕上歇息呢,您也體諒體諒吧。”柳立成倒是也不可能幫着吵架,只能和稀泥,“再說了,她這經歷也夠坎坷的了,好容易回來了,短時間內怕是不考慮嫁人這個事情,有什麽好人選您就先緊着其他人,讓她緩緩再說吧。”

柳立成這勸解中帶有些許強硬的告知,看着佟烈和佟家父母的眼神中含有一絲絲的映射。其實村裏頭對柳明月有意思的也不只一兩家,跟他提起的也不少,若是真要找,只怕這佟烈也不是個合适的人選。

到底是同個地方出來的人,他這個村長跟佟烈當然也有接觸過,甚至柳立成還撞見過他強硬的拒絕鎮上一個姑娘,将人家當街說哭了的英勇事跡。就柳明月那個性子,跟這樣的人肯定是不合适的。

再說,佟家在鎮上是樹大根深,如今新中國成立了,鎮上的掌權班子換了一茬,他哥能牢牢拔住自己的位置,說是多得媳婦娘家幫忙,更多的還是靠自身過硬的本事。這樣的人家怎麽可能讓柳明月帶着一身的負累嫁進去,而柳明月又如何肯放下這些孩子去嫁人。

這件事怎麽想都是死結。

柳立成也不明白,為什麽柳大姑會如此想不開。軟的硬的說了一堆,才把柳大姑給勸走了,佟家父母自然也是灰溜溜跟着走了,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也不會仗着兒子有本事就張狂欺人,走的時候還拉上了佟烈。

他們沒有等柳大姑,而是獨自騎着車往家裏去了,路上,佟家父母便勸道:“我早說那女子是不行,能帶着這麽些孩子下人從省城回來定居,又如何會抛下他們出嫁。若是要帶上這些孩子出嫁,別的不說,就你哥那關也不好過。”

佟爹的話到底讓佟烈上了心,他騎着車載着佟母,沉默以對。

今日這事兒對他們三人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原來也挺忐忑,這會兒倒是也有些塵埃落定的感覺。等快到家的時候,佟烈囑咐了一句:“這事兒就先不跟哥哥說了,我會自己跟他解釋的。”

他從來也沒有以勢壓人的意思,也不想柳明月是因為對權勢的向往而答應跟自己在一起。但是真的被直接拒絕,他除了有些難堪,更多的确實是對柳明月的好感,這個女子的确對得起自己的心動,也值得自己去争取。

柳明月可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她直接回了房,想了想,還是出來了。

柳立成跟着柳大姑,随她一起去村裏頭其他長輩處,告狀也好,拜訪也罷,他都奉陪。至于閑話,柳立成自然不會讓柳大姑傳出一絲一毫來。原本圍觀的人倒是也不讨論柳大姑的奇葩行為,而是直接湧到家裏去了。

他們好些都是托了柳明月帶東西的,這會兒正好進去看看是個什麽情況,八卦的意思很明确了。

秦嫂自覺地去給大家倒茶水,那邊柳明月倒是也大大方方地招呼着衆人,将自己提回來的藤箱打開,把買到的東西一一掏出來。一邊拿着自己寫好的本子對照,一邊招呼到:“當時都留了底,若是您不要了,跟我說一聲,轉給旁人就好了。”

反正都是必需品,就是這家不要了,那家也可以用,當然,若是都不要了,留下來自家用也無妨。

“硫磺皂、毛巾、棉布、面油、糕點、解放鞋、蚊帳、藥油……”她一樣一樣往外頭拿,順便把它們遞給邊上守着的人,大家也自覺,各種錢幣都往外掏。

這個時候的紙幣是很混亂的,盡管年前已經有了新紙幣發布,而且如今建國了,肯定是要以人民幣為主,可好些地方,比如銀柳鎮這一片,銀元等才是主要流通的貨幣。當然,大多數人都更喜歡以物換物。

柳明月也不介意大家拿出來的五花八門的錢,只要确定能到銀行換,她都收。老陳頭時不時要去銀行辦事兒,也不麻煩的。

好容易折騰完這件事,倒是有一兩個婦人想要問問剛剛的事情,都被牛蘭芳幫着給轉移了話題。她等到人都走了,才跟柳明月說道:“剛剛我帶來了兩床蠶絲被,若是你還要,且跟我說一聲。”

秋裏正是蠶絲出産的季節,牛家村在半山腰,村裏頭的人種了不少的桑葚,養蠶缫絲,織布造被。這一床蠶絲被的價格可不低,好些人一年到頭辛勞養殖了一場,也就出了那麽幾床被子罷了。

阿香在邊上幫腔,“我剛剛看了,可比得從前在家蓋的那被子,暖和得很。冬日裏再燒上壁爐,肯定是夠夠的了。”

柳明月點點頭,“如此便先給孩子們換上,大人們就先用原先我們從家裏頭帶來的,明年我們自己養了蠶缫絲,再換不遲。”說罷,又拜托牛蘭芳,“我想着讓阿香跟着你學學,再在院子裏和邊上那一帶種些桑樹,建了作坊後,騰出來這邊的房子給她養。”

村裏頭也不只是牛蘭芳養蠶,但是她還是覺着一事不勞二主,既然彼此來往多,委托她也無妨。

牛蘭芳自然是很樂意的,“我就是養着玩兒的,等秋收之後我送團團和圓圓回娘家住一段時間,阿香也跟着去呗,我娘家養的可多,夠你好好折騰的。”反正她娘家侄女也差不多及笄的年紀,正好讓她跟阿香好好處處,學着長點見識也是好的。

阿香自己還未出聲呢,那邊柳明月就幫着她應承下來了,“嫂子等會兒把這錢給了立成哥,那兩床被子可不便宜,接下來還要建房子,總不能讓他給我墊錢。”剛剛收到的那些錢她歸攏了一下,将人民幣都挑了出來遞給牛蘭芳。

這一筆錢她已經計算好了,給的也爽快。畢竟家裏頭要有個新營生肯定是要前期投入的,等村裏頭秋收完了,她還要囤上一些糧食。

不僅僅為了家裏人吃,還有就是作坊用的。

柳明月不忙不亂地将自己打算好的事兒一件件落實下來,也跟村裏頭的人慢慢建立更深的關系。她期望着自己能夠在這兒紮根下來,與人為善結良緣,即使日後有了變故,這些人都會是她最堅強的後盾。

這邊正閑聊着呢,那邊卻傳來了幾聲嘶聲裂肺的吼叫,豆子瘋了一樣大喊着:“救命啊,快來救命,快救人!!!”

屋裏頭幾個人臉色都變了,柳明月拔腿就往外爬,驚慌失措,出門的時候還險些被門絆了一腳。她知道豆子帶着淳姐和杆子出去了,無論是哪一個,若是除了意外,恐怕……

農忙時間,大家都趕着回去吃飯休息,到田地裏忙活呢,此時的村裏靜悄悄的,尤其是柳明月後頭這一片。幾個孩子在樹下玩耍,邊上有個小池塘,不深,可泥土綿軟,深陷進去,就是成年人也很難出來。

陳梓淳跟着豆子往外頭跑,倒不是去玩兒,而是去池塘邊摘果子。那邊有幾棵野葡萄,還有顆柚子樹,如今瓜果飄香,好些孩子都樂意過來這邊,盯着那些還未成熟的果子,巴巴地想要。

柳明月到的時候,已經有人跳下去救人了,她倒是想趟水下去,卻被阿香死死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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