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問情

哪吒側過頭冷哼一聲，根本不給楊戬正眼，雖說他相信楊戬不會做強迫自己的事，但這突然襲擊确實是讓哪吒很氣憤，你要去哪裏你說不就好了？我又沒不同意！

楊戬擔心哪吒的身體不能适應禦空飛行，特意減緩了速度，而哪吒也因為心中有氣，刻意不去理會楊戬，然而這個懷抱畢竟是哪吒熟悉的，加上之前情感大幅波動，沒多久哪吒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楊戬低頭看着懷中安詳的睡顏，無聲的笑了笑，哪吒的腦袋枕在楊戬的臂窩，長長的睫毛微翹，楊戬特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動作，讓哪吒能睡得更舒服些。

秋日的陽光總是帶着幾分暗沉的影子，微風輕撫，帶着枯落的葉子蕩漾起陣陣漣漪，斑駁的樹影下，哪吒纖瘦的身姿躺在楊戬的懷裏，縮成小小的一團，睡得格外香甜，畢竟在短短的幾日內重新經歷了一遍悲喜交加的漫漫人生路，不只是身體，包括精神在內，都已經分外疲憊了，楊戬貪戀懷中人的柔軟，更疼惜懷中人的倦怠，從百寶袋中取出一件寶藍色披風，極輕的蓋在哪吒的身上，生怕他受涼生病。

這樣寧靜的場景，是楊戬曾經不敢奢求的，他低頭欣賞着懷中人的絕美的睡顏，眉眼中盡是柔情和眷戀，楊戬輕輕将哪吒兩鬓的碎發撥到耳後，俯下身子，輕吻着懷中人的額頭，一觸即分，就像剛剛陷入愛河的小情侶，偷偷觸碰心上人的手指，只為了心尖的點滴甜蜜。

他愛哪吒——他十分确定！

他想要留在他身邊，陪他直到白頭——他堅定的相信！

“阿嚏”熟睡中的哪吒被披風上的絨毛鑽進了鼻子裏，不受控的打了個噴嚏，楊戬心疼不已，還以為哪吒受了風寒，抱住哪吒的力度又緊了緊。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哪吒，還處于懵懂的狀态，他随手拉過楊戬的袖擺在鼻子下面蹭了蹭，并且還以為自己躺在床上的哪吒準備調整一下睡姿，繼續自己的春秋大夢，迷迷糊糊的狀态下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伸手随意的拍了拍，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修長白皙的指節挂在楊戬的衣領處，帶開了領口的繡扣，哪吒下意識攥緊手中握着的事物，往下輕拽了拽，楊戬随着哪吒的動作俯下身，鼻尖相觸，以一種十分暧昧的姿勢抱在了一起。

哪吒怔了怔，瞬間恢複了清醒，恨恨的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抹報複的狡黠，微微仰起脖子，雙手攀上楊戬的肩膀，就在楊戬以為哪吒要吻上自己的時候，哪吒側過頭，一口咬住了楊戬的肩膀，直到有血滲出，哪吒才幽幽的松了口。

“小爺就算沒有法力，也是肉身成聖的，咬不死你！竟敢跟小爺用強的，真當我好惹的嗎？哼！”哪吒氣鼓鼓的站在一旁，留給楊戬一個憤怒的背影。

楊戬無奈的笑了笑，知道哪吒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氣，連肩膀上的傷都顧不得，反正這點兒小傷也沒什麽影響，他只大步上前握住哪吒的手腕，不等哪吒反應過來，就拉着哪吒穿進了竹林。

哪吒本想直接甩開楊戬的手，但無奈楊戬的力氣太大，他根本掙脫不開，只能無力的被楊戬拖走，然而跟着楊戬走了沒多久，哪吒就對周圍的環境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這裏……這裏自己似乎來過，可是……他并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來過這裏啊？

“娲皇宮？”哪吒想起來了，這片竹林不正是依照着娲皇宮的守殿林建的嗎？穿過竹林，迎面而來的是一間由竹木搭建而成的二層小屋，這裏……還真是莫名的熟悉呢——記得當初哪吒因為覺得好玩，強拉着楊戬在灌江口楊府的後院建了一間竹屋，只他們兩個人一起建造的，哪吒還記得自己蓋了一半就失去了興趣，後面全都是楊戬一個人搭起來的，而他自己則是躺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給楊戬加油，因為這事兒，自己被折騰的三天沒下床！

繼續向裏面走去，哪吒的心情越來越複雜，看着面前熟悉的擺件以及楊戬莫名期盼的目光，哪吒唇角微張，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微紅的眼眶又不争氣的氤氲着水氣。

“你是什麽時候建造的？”哪吒劍眉微蹙，眉宇間柔和了幾分，輕聲詢問到。

楊戬靜靜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場景，轉身沖哪吒笑了笑，沉聲道:“一百年前……在你飛身祭天道之後，後面還有一座蓮池，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建造的，哪吒，我今天帶你來這裏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承諾并非空穴來風，我楊戬一旦做了決定，就絕不會食言，只要你點頭，我可以抛棄所有陪你浪跡天涯，權力、金錢、名譽對我而言都不及一個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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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親情呢？”哪吒的聲音低沉沙啞，但落入楊戬的耳朵，卻是異常清晰的，“親情是放不下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和我不一樣，我孑然一身，爹不疼娘不在的，就連有血緣關系的兄長，對我也和仇人沒兩樣，現在也不用去承擔守護天下的大義，在外人眼中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呢？你可以繼續你的計劃，這次沒人會阻止你修改天條，沒人會阻止你救出你娘，就算是天道毀滅也和我無關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等改了天條以後，抓緊時間找個好姑娘娶了吧，何必在我這裏耽誤大好的年華？”

哪吒輕聲笑着，似是輕松的樣子，但眼底深處卻越來越冷漠:“聽說嫦娥仙子心悅你，東海四公主對你也有那種心思，敖寸心這麽多年似乎也沒放棄，你看，這麽多美貌芳華的姑娘擺在你面前，幹嘛非要和我這個大老爺們糾纏？也太想不開了吧？”

哪吒挑了挑眉，伸手指了指楊戬，又反指着自己，眉宇間帶着幾分調侃，轉身出了房間，楊戬望着哪吒的背影，暗暗攥緊了拳頭，眼中滿是失落，低頭苦笑幾聲，忙追上哪吒的腳步。

哪吒走到蓮池旁的石凳坐了下來，微仰着脖頸望向天空，楊戬默默站在哪吒身後，取出剛剛那件披風蓋在哪吒背上，深秋的風帶着冬日的預警，格外的森冷，哪吒不由的縮了縮肩膀，對于楊戬遞來的披風，也并未拒絕。

“二哥，夏花雖絢爛，可秋風卻總是無情，再美好的事物也終有凋零的一天，美則美矣，卻總是不長久，就像我們的感情一樣，等絢爛的夏日限定流逝之後，你還能想起你的初心是什麽嗎？感情的開端雖是兩情相悅，但這份情，你能确定——是愛嗎？即使是到了現在，你能保證你對我的感情究竟是愛情……還是感激？亦或是——愧疚！”

哪吒的聲音清遠悠長，似是來自遠古的驚雷，沉重的道出了二人情感糾葛的根源，關于這件事，哪吒已經思考了很久很久，他一直想不通感情中的這份倦怠和忐忑是因為什麽，直到再次恢複記憶之後，他的思緒也清晰了許多，其實這中間的糾葛不難理解，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換位思考，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二人自相識之初便是因為哪吒的相救之恩，楊戬對哪吒的情也是自最初的感激開始的，後來更多的應該是戰場上的惺惺相惜，哪吒并不懷疑自己對楊戬的感情，他很确定，那是愛情，但楊戬對自己……愛情固然是存在的，但這份愛中，感激和愧疚究竟占了幾分，或許連楊戬自己也不清楚，尤其是在他知道那些真相以後。

楊戬沉默了，對于哪吒提問，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或者說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不否認，在最初聽到母親所講的滅門真相時，他仿佛被五雷轟頂一般，所有的感情都在瞬間天崩地裂，那個瞬間，所有的愛意都變成了沖天的恨，可也只是那個瞬間。

當哪吒切切實實的站在自己面前時，楊戬明白，即使母親所說的都是事實，這仇——他也報不了了。雲樓宮中的割袍斷義，讓楊戬死了心，他以為這段感情就這樣落下了帷幕，他和哪吒也就這樣分道揚镳、各奔東西，但只要兩相安好，也算是不負相愛一場。可在須彌之巅被哪吒親手推開的那一刻，楊戬深刻的感受到心中的慌亂和恐懼，直至哪吒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楊戬覺得自己的心被抽走了一般，那時他才明白，他弄丢了心裏最重要的人……

愛？感激？亦或是——愧疚？楊戬陷入了迷茫，他對哪吒的感情是愛，這一點他是确定的，可是這份感情中究竟是愛更多，還是愧疚更多，他根本說不清楚，那張畫軸中的一幕幕早已印刻在楊戬的腦海中，也正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發誓要守護哪吒的未來，直至生命消亡。

“二哥，愛不求圓滿，但求至真！送我回冥王殿吧，然後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給你給我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都冷靜冷靜，争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徒增煩惱，放心，我法力盡失，無論如何也跑不了的，我就待在冥王殿照顧老白，他這次消耗太大，估計得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哪吒起身将披風裹的更緊了些，霜寒露重的，他一向怕冷。

“好”，楊戬沒再多言，眸色凝重的看着哪吒，微微點了點頭，緩步上前将畏冷的哪吒擁入懷中，運轉法力，替哪吒驅逐了些許寒意，握緊哪吒冰冷的雙手暖在懷中，哪吒這次并未拒絕，輕靠在楊戬的懷中，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卻未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