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逐月遺族

符若初用了早飯之後,又傳喚了闵七。

“屬下昨晚發現有高手潛入府內,那人最初目标是去囚室方向,後來折向了公子的院落。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就離開了,屬下覺得那人是為了孟如川而來。”闵七說道,“那人內力不弱,屬下恐不能敵,未敢打草驚蛇,沒能看清那人模樣。”

“那人離開的方向是何處?”

“似乎是向着攝政王府的方向,不過那一帶達官顯貴的宅子非常多,也或許是其他什麽人。另外那邊也是去龍隐山的要道。”

符若初說道:“孟如川昨晚對我說,他在攝政王府的時候也察覺過這個高手,是同一人。若他所言非虛,或許是攝政王派人來刺探情況,發現我将孟如川弄去了卧房,便離開了。”

闵七的表情有點僵硬,忍不住關心道:“公子昨晚對孟如川……”

“看你緊張的,我是那麽随便的人麽?療傷而已。雨下的太大,囚室漏水,我将他請入帳中,親自為其療傷敷藥,同榻而眠,他豈不是感恩戴德。”

說到“同榻而眠”幾個字的時候,闵七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放心,他內傷外傷都很嚴重,幾乎都是昏迷着,并不知道我的秘密。”符若初以傳音入密安撫闵七,又吩咐道,“去龍隐山的藥廬查探一下,午後,我要帶着孟如川啓程去那附近小住幾日。”

“屬下這就去安排。是孟如川說了什麽線索麽?”闵七不免有些焦慮道,“公子,要防着攝政王的人,還是要讓各方勢力都清楚公子出行的事呢?”

“不用刻意宣揚,若有攝政王府的人詢問,如實相告即可。”

闵七問:“是去尋找醫聖傳人求藥麽?”

符若初說道:“是,也不是。醫聖傳人行蹤飄忽,而想要孟如川的人卻早就等不及了。”

闵七若有所悟,立刻告退去安排。

符若初又問月香:“孟如川安置好了吧,他要了什麽特別的東西麽?”

“奴婢讓人送了衣物,卻故意沒給飲食和鋪蓋。他并不在意,只要了普通的筆墨紙硯。”月香頓了一下,又說,“他傷勢那麽重卻并未休息,而是一直在畫畫。”

符若初這會兒肯定不會奢望孟如川真的感念昨晚上療傷的恩德,畫出藏匿山海圖的地方。但是對于他畫什麽還是會好奇的。

“你去看看,他畫了什麽。”符若初吩咐了一句。

月香好奇道:“為何公子不讓他将畫直接拿來為您講解?”

“我想知道,他會怎麽回複你的盤查,畢竟你現在可是他的上司。”符若初笑着說。

月香領命,又言道:“奴婢自然遵從公子的命令,只是奴婢私以為,那孟如川心志堅定,并非會為美色所迷之人。”

“誰讓你用美色迷他了,我可舍不得。”符若初打趣。

“那公子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以上司身份正經盤查,看他怎麽說。有時對我不能直說的話,或許他會對別的人透露一些線索,哪怕只是發發牢騷。男人面對女人的時候更有自信,也更容易放松心神。”符若初提示了一二,又補充道,“這是母後私下對我說的。”

其實這是符若初上輩子在後宅,自己琢磨出來的處世道理。也許母後也曾提點過她,可是那時她年少輕狂從未真的理解。直到嫁為人婦,才明白這世間雖然男尊女卑,女人天生處于弱勢地位,不過正是因此,大多數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在那些身份卑微的女人面前,戒備之心最小。因為他們以為,這樣的女人很容易控制擺布。

孟如川,會否也是這樣的男人呢?

誰料片刻之後,孟如川就跟在月香身後拿了一幅圖畫,回到了正堂。

月香從孟如川手裏接過圖,又在符若初面前的桌上鋪展開來。

那是最常見的紙,一刀不足百文,與達官顯貴們寫字作畫一刀十幾兩的上等宣紙相比,這種紙不夠薄不夠細,紙邊毛躁,并不适合繪畫。

如今紙上卻一筆一劃勾勒出了一個人的肖像。工筆的畫法,很是寫實,畫上之人栩栩如生。能看出畫者技藝非凡,這是正經練過繪畫的高手。

符若初心說,當年在宮中,北燕最好的畫師教過她幾年繪畫,她也畫不出這等筆力,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琴棋書畫這些皇子必修的課程,她唯有琴藝還算是有幾分天賦。別的都學的浮皮潦草,白白浪費了那麽好的師傅。

而孟如川在這麽差的紙上,用最普通的筆墨就能畫的這麽好,是他的師傅高明,還是他天賦如此。

“畫上之人是誰?”符若初問了一句。

“淩承譽。”孟如川低聲回答,“公子找到這個人,就能拿到山海圖。”

“畫上這位淩公子,莫非是北境已經覆滅的逐月國皇室後裔?”符若初試探道,“聽聞令慈也是姓淩,可與畫上之人有關?”

“家母說淩承譽是逐月國末帝遺腹子。在下也沒見過真人,只憑以前見過的畫像描繪一二。”

描繪一二就能畫的如此傳神?

“家母自稱姓淩,至于真僞,在下也不知道。”孟如川對母親的了解非常少,母親也從不對他講她的身世故事。

母親的部衆從何而來?母親的武功師從何人?母親與孟澄海之間那些恩怨利用,根本不像是正常的高官與外室相處的模式。一個是恩主,一個是外室,這兩人私下相處之時,身份仿佛對調了一般。

他幼時曾偷窺過母親招待孟澄海的時候,在卧房之內,母親泰然坐定,孟澄海卻肅立在一旁。後來他開蒙讀書,才發現這有悖常理。

所以母親或許也是逐月國皇室遺族。而他,只是母親為了招攬孟澄海,一時不慎懷上的孩子?一個并不被期望出生的孽種?

益親王謀逆事敗,母親輕易就能抛棄孟澄海遁走,自然也就不會帶着他這個将死的累贅。

孟如川其實早就想明白了這層道理,可惜他一直不死心,一直幻想着母親哪怕那麽一點點的惦念。就算母親不親自來,派個手下傳個口信給他,他都願意将山海圖的秘密告訴她。不用任何條件。

“你的意思是山海圖在淩承譽那裏。那你可知道他藏匿何處?”

“假的山海圖在他那裏,不過假的山海圖內藏了真的地圖。這就是我知道的線索。”孟如川這句話用的是傳音入密,只入得符若初的耳,再無其他人聽見。

符若初微微點頭,擡眼卻見孟如川的面色比剛才蒼白了許多,以傳音入密勸道:“你的內傷好不了那麽快,最初七天,每晚我都需要為你梳理經脈,你也不要妄動內力。沾茶水寫字,幹的快,也不會被人聽到。”

不知為何,一聽“每天晚上”這幾個字,孟如川又有點恍惚出神。他眼前仿佛再看不見別人,腦海之中閃現的都是側身而卧,躺在他身旁,公子初的臉。

“公子不會對我下了什麽蠱吧?”這句話孟如川問的很大聲。

符若初莞爾一笑:“是下了蠱,解藥在我手裏。你若乖乖聽話,本公子自然對你夜夜寵愛憐惜。你若還是不懂得服侍人,肯定吃苦頭。”

如果不是屋裏還有旁人,月香早就掩面而笑,現在忍的着實辛苦。

符若初說完,心裏也想着,孟如川會不會氣惱,就像她見過的那些飽讀詩書自命不凡的所謂正人君子一樣,說什麽堂堂七尺男兒,士可殺不可辱之類的話。

豈料孟如川一點沒有被羞辱的那種樣子,反而很自然坦誠的說道:“能得公子青睐,在下榮幸之至。只是以往在攝政王府內做粗使雜役,還請月香姐姐教導,該如何服侍公子。”

月香的眼睛瞪圓了,懷疑自己白日發夢。這孟如川是純良到并不知“服侍”的真實含義麽?

聽了這樣的回答,符若初也是意料之外。瞬間以為自己是被孟如川識破了真身。不過很快就穩定下心态,她現在才剛滿十四歲,個子比同齡女子高,四肢纖長,無論是聲音還是身形都未顯露女态。便是不穿上衣也絕對不露破綻,這孟如川除非手裏拿了星月門那塊神奇玉符,照見她的五髒六腑,否則不可能知道她是女子。

這個孟如川還真是能屈能伸,不在乎旁人閑言碎語,或者,他其實就是這樣一個人,男女不忌?

“午後,随我去龍隐山藥廬。”符若初簡單說了一句,“現在你去大廚房領些飯食,再忙也要吃飯,養傷尚需要多休息。別浪費了我的好藥。”

“是。”孟如川依言退下。也不知為何剛才自己竟然脫口而出,那樣回答的毫無滞澀,如果換了是旁人,這等言語他早就惱了。但聽着公子初說,他竟然不惱,還暗中有了那麽一點點歡喜。真的是下了蠱麽?

耳聽着孟如川離開了主院,符若初才又問道:“月香,你剛才去他房裏,他說了什麽話,一字一句都複述給我聽。”

“奴婢去他房內,詢問他畫什麽。他不答反問,是否公子要看他的畫。就只說了這一句,旁的話一個字都未多說。”月香表情撅嘴委屈道,“他都不曾擡眼看奴婢,莫非奴婢容貌這等粗陋麽?”

符若初拉着月香的手,将她拽入懷中,哄道:“如此看來,那孟氏子真的并不喜歡女色?我的月香比那些貴女們顏色更好,他看都不看,不是有眼疾便是有怪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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