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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貍美美的手裏還是握着三個泥“人”，一龍一鴕鳥，還有一只貍貓，他雖然在笑着，但一張臉慘白無比，毫無血色。

貍美美笑着向我們走來，他走路的姿勢更怪了，一瘸一拐的，他不再梳着長長的發辮，如今是一頭短發，他也不再身穿漂亮的衣裙，而是用厚厚的衣服包裹着自己，遮掩住了胸口和脖子。

我的眼眶越來越紅，貍美美再這麽遮掩，也藏不住他已經傷累累累的事實。

貍美美的腿瘸了，脖子和胸口處也全是淤紅，不僅如此，他本來那雙明亮靈動的眸子瞎了，嗓子也受了傷，沒法再發出甜美的聲音，變得沙啞無比。

他究竟是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哥哥，二二，對不起……”貍美美的嗓音沙啞難聽，“我…我說了謊。”

是的，貍美美說了謊。

數百年間，幾世輪回，他相公對他再也沒有那麽好了，而貍美美總是在笑，可他其實一點也不幸福。

【56】

摸了摸我含淚的眼角，現在貍美美依然在笑：“二二，我…我這一次真的要走了，再也沒法回來看你和哥哥了。”

我握着他的手，他骨瘦如柴，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貍美美要走了，快死了……

“不…不會的！”我搖着頭不肯相信，“美美，你不是貍貓精嗎？大家都說九命貍貓，你可是有九條命啊！”

“笨二二，那都是傳說罷了，我只有一條命，只是壽命比較長，不過……”

不過貍美美活了一千多年，大概受了七八次重傷，每一次都感覺撐不住，快死了一般，但都活了下來，可惜他沒法一直幸運下去，終究逃不過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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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角為貍美美療傷，貍美美搖搖頭：“哥哥，別白費力氣了，我……我的內丹碎了。”

無角一臉沉重：“小貍美，何苦如此？”

這個久違的稱呼恍若隔世，貍美美激動地拉住了無角：“哥哥，你…你記得我了？”

“嗯。”無角輕輕點頭。

初識無角的時候，貍美美還是只剛成年不久的小貍貓，為了報恩，他徘徊在人間，一直尋找着自己的情郎。

然而，貍美美總是偷偷掉眼淚，跟無角抱怨那人太笨了！

那人每一世都不認得他，他保護那個人，那人卻是害怕，憎惡，甚至還反過來傷害他。

無角聽了直嘆氣，一遍遍地說着貍美美太傻。

明知人妖殊途，終究無果，他卻甘之如饴。

到了現如今，貍美美雖然沒有九條命，但千年修為皆為情郎所損，一顆癡心皆被情郎所負，求而不得，得而複終。

“何苦如此？”無角問。

“哥哥，那你又是何苦？”貍美美反問無角。

無角：“……”

見無角沉默，貍美美笑了笑：“我不苦，哥哥你才叫苦。”

千百年的等待，一世又一世的尋找，天地間又何止他一個？

我看了眼無角，這時候并不明白貍美美的話，直到後來……

【57】

“鴕二，二二，我…我還美嗎？”彌留之際，貍美美最後問我。

我也最後一次仔細看着他。

因為貍美美的奇怪裝扮，我曾無數次的打量他。他明明是只公貍貓，卻完全不在乎世俗的目光，紮發辮穿裙子，還挺起胸膛甜甜地說，自己就叫“美美”！

然而現在，我眼前的美美，沒了發辮和衣裙，他臉色慘白，渾身傷痕，甚至還瞎了，瘸了，啞了……

“美！”我拼命忍住眼淚，哽咽着出聲，“美美，你永遠都是最美最可愛的貍貓。”

他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一如初見。

“美美，等到了下一世，別去找那個負心漢了，你乖乖的等着我和無角，好不好？”

“……好。”

最終，貍美美消散在我和無角的眼前。

他又走了，這次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58】

眼看又快到我的生日了，生日前一晚，無角師父送給我一顆黑亮的珠子，并親手為我戴上了。

我摸着脖子上的漂亮珠子，嘴角彎彎，望着無角的眸子裏，愛意也大膽分明，絲毫不加掩飾。

反正我早就跟他表白過了。

“師父，我可不可以把它當成……定情信物？”

無角微愣，接着笑而不語。

我笑道：“那就這麽說定了，這顆珠子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哈哈。”

今晚的無角師父有點反常，珠子除外，他還很大方的将金色儲物袋也送了我。

我捧着袋子怔怔的：“師父，你不會在坑我吧？”

我有點擔心等會兒自己将手一伸進去，就被袋子裏的守護妖獸狠狠咬了一口。

無角搖頭，表示袋子裏的“寶貝”都早已被他處理了，能吃的都吃光了，能用的都丢了，讓別人撿漏，活物們則都放生了……

我……一臉慘淡，眼神幽怨。

師父您老人家怎麽這麽想不開啊！那些可都是寶貝，您就不能留點給我？

“留了，還剩最深一層的寶貝。”

“謝謝師父！我最愛您了！”

無角……扯了扯我的臉皮子，又打了我屁股。

其它層的寶貝都沒了，只剩下最後一層，我伸手進去掏了老半天，感覺太深了，幹脆就直接倒了倒。

袋子裏面的寶貝所剩無幾，我先是倒出了鳳仙花燈，不禁唇角一揚，後來又倒出了一支毛筆，一把帶血的劍和一件紫色的道袍。

我瞬間懵了：這…這些也是寶貝？！

想着或許這些跟無角的從前有關，我便盯着看了好久。這三樣顯然是不同時代的東西，不過上面都殘留着無角的氣息。

我怎麽也想不通，打算明天過生日時問無角。

【59】

生日這天，我的疑問還沒問出口，無角師父就說先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笑着點頭答應，覺得無角變浪漫了。

然後無角化為原形，還讓我騎在他的龍身上，帶着我飛了起來。

鴕鳥不會飛，小時候我時常會仰望天宇，望着那些自由自在翺翔天際的鳥兒們，心中可羨慕了。

我也一心想着像它們那樣飛翔。

不知為何，我對飛天這件事意外的執着。等長大後，除了化為人形，我就想着努力修煉，我想得道升仙，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仙人們都可以騰雲駕霧，上天入地，來去自如。

于是我嚷着求老大和無角教我飛天之術，可鴕鳥老大他也不會飛，無角師父又總是懶得教我，說我基礎太差了，很可能飛到一半，直接摔下來就一命嗚呼了。

不過現在，無角帶着我高高飛起，人間的大好河山，美麗風景都盡收眼底。漸漸的，我們穿過雲層，到達了萬尺高空，風吹散了我的發帶，也吹亂了我的頭發，但我咧着嘴笑得可開心了。

無角又幫我實現了一個心願。

【60】

落地時，我還暈乎乎的，感覺像是做了個美夢，過了一會兒才看清身處的環境。無角牽着我的手，帶我到了一個神奇的地方。

這兒的場景看似分為兩半，卻又渾然一體，上面是蔚藍的天，下方是碧藍的大海，水和天奇妙地交融于一體，互相連接。

我傻眼了：“無角，這是哪裏？”

“海天之際。”

海天之際？！

傳說中人界和仙界的交接之處，如果修道者順利渡劫，大乘飛仙，便會有神仙來此迎接，助他們登入仙門。

我心中忐忑，忽然不安起來：“無角，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他松開了我的手，淡淡道：“送你回家。”

家？

我原來的家是鴕鳥草原，而現在只要無角在哪裏，哪裏就是我的家。

我搖了搖頭：“無角，帶我回去。”

“你不想回家嗎？”

我立馬拉住他，張口準備說什麽，但天際猛地劈下了一道閃電。

“遲了！”

無情狠厲的聲音，不知是誰在說話，一時間風起雲湧，烏雲密布，巨大的海浪也掀了起來。

天空成了黑壓壓的一片，雲層中逐漸堆積了無數雷電，我還看到幾條青龍，還有白龍從大海中躍起，并且向我和無角游了過來。

“愚龍！天命不可違！”

又響起了一道冰冷無比的聲音，領頭的青龍眼神一兇，龍尾一掃，剎那間又是狂風大作，巨浪滔天。

無角擋在我面前，瞳孔瞬間變紅，吓得那幾條青龍和白龍都不敢輕易靠近。

“逆天改命之事，你當年連累主人，已經失敗了一次，難道還想再來？”

忽然，一道蒼老、聽起來卻柔和的聲音傳來，這時天空中飛來了許多只美麗的仙鳥和仙鶴，而說話的人是一個花白胡子的老仙。

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就是願意将鳳仙花燈免費賣給我，那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

【61】

“你交換的時限已到，該把東西歸還了。”老爺爺看向了無角。

什麽東西？又要還給誰？

我驚了驚，無角卻抱住了我，貼在我的耳邊緩緩道：“可能有點疼，不過別怕，我就在這兒。”

我猛然想起了成年生日的那一晚。

在那個春-夢中，無角親着摟着我，要進入我的時候，他也是含着我的耳垂，這般溫柔的說着。

無角吻住了我。

分明吻得很輕柔，可我的頭好疼！

眉心又開始發熱，漸漸變得滾燙，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開來，有什麽東西即将噴湧而出。

數千年來，我曾經經歷的一切，很多很多的記憶，所有屬于我的記憶，包括一些被刻意抹去的記憶也都慢慢回來了。

與無角身心結合的那一夜過後，無角親自為我清理下面，修複身體，我紅着臉害羞極了：“師父，別…別弄了，髒……”

無角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反而彎起唇角：“二毛，你還喊我師父？”

我一愣，一張臉更紅了，之後聲如蚊吶：“相…相公。”

本想着讓我直呼他名字的無角……立即轉過頭去，比我更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非要看他的臉，他後來抱着我：“乖，讓我抱一會兒。”

“嗯嗯，無角，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就這樣，無角抱着我，對我施了遺忘咒。

原來那一晚發生的事不是夢，無角也在那時就找回了他的全部記憶。

【62】

無角的唇離開了，他也放開了我。

我不想讓他離開，伸長了手臂，可無法觸摸到無角，我和他被一道金色的結界隔絕了。

見無角的唇瓣輕微張合着，我也聽不到他說了什麽。

我被無形的力量托着，越飛越高，而無角卻是墜落天宇，他最後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就化為龍形轉身飛走了……

望着無角逐漸遠去，我哭了，就像成年生日的那一夜一般，淚水順着臉頰，不住的下落，可是——

那夜我滿心歡喜，現在卻心如刀絞。

【63】

無角把屬于我的一魂一魄還給了我。

我的頭不疼了，發絲也變成了如雪的白色，我的眉心間還浮現出了一個金色的神印，光華蘊蘊，盡顯高貴清雅，不容侵犯。

“三魂七魄已歸，七竅已全，您終于回來了，鳳陌上仙。”

老爺爺欣喜不已，随後由他帶領着，全部的鳥獸們都齊齊向我跪拜。

“嗯，好久不見，鳳老。”

我記起了一切，我的原身不是鴕鳥，而是百鳥之王——鳳凰。

我也不叫傻乎乎的“鴕二”，神獸鳳凰先輩們賜予我的名字為“鳳陌”，居住在仙界的朝鳳閣，百鳥朝鳳，地位非凡。

至于無角，他的本名為“敖吟”，是我唯一的小徒弟。

【64】

無角從小就好看極了，我第一次真正遇見他的時候，還是在龍宮裏。

那時候，我化身為一只小白鳥，正在敖氏龍族的龍宮裏作怪。

上古時期，龍鳳兩族作為兩大神獸，相處得還算和諧，但現在各種勾心鬥角，暗地裏争奪-權勢地位，互看兩厭。

是的，天界等級嚴明，仙際關系也很複雜，想要過得自在也不容易。凡人們總羨慕神仙，但又哪裏知道做神仙也不逍遙，哪怕只是個普通的小散仙。

神龍和仙鳳兩族互相看彼此不順眼，也是有原因的。

龍族覺得我們太過活躍淘氣了，說難聽點就是嫌我們吵鬧，認為我們離經叛道，尤其是當我做了朝鳳閣之主後，龍族們總在天帝面前告狀，說我們太鬧騰了。

我們鳳族不服，還覺得他們龍族太過墨守成規，特別死板無趣。

總之龍鳳兩族，大仇怨沒有，不過三天鬧一個小矛盾，五天搞出一個小摩擦，倒是令天帝頭疼不已，但一衆仙友們都已經習慣了。

按照每次事情的解決方法來看，天帝明顯偏心他們敖氏一族，可我也不怕，因為佛祖很寵我，而佛祖的臉面，連天帝都要敬三分。

目前神龍敖氏的族長是敖廣的第五代子孫，也就是敖玺。這天，天帝帶着伺候他的衆多仙奴們，外加我這只鳳凰，來找敖玺喝酒聊天。

是的，神仙們也會聊天，他們确實在聊天上的事，但很少聊地，人間的百姓疾苦也很少關心。

天帝解釋得義正言辭，說不可能事事都要他操心，不然要人界的皇帝有何用！

我……替他感到臉紅。

但若是遇到了昏君，天帝就會搞出一系列的天災，不是幹旱饑荒，就是發洪水，負責發洪水的就是敖氏一族。

可後果也有點不好收拾，龍族們就總說迷信的人類動不動就扔下童男童女，祭奠海神或是河神，嬌弱的人類哭哭鬧鬧的，搞得他們也很困擾啊！

還有一些陽壽未盡的人類，龍族們将他們救上岸後，一個個又都嚷着以身相許，還不論男女。

敖玺正在向天帝反映此事，我聽後，瞧了瞧敖玺的模樣，瞬間就理解了。

龍族們都是俊男美女，花容月貌的，令多少生靈們垂涎，而我的一衆鳳凰子孫們……

唉，它們鳳凰原形還能看，化形的模樣也算是五官端正，但比起龍族們差了一大截，還得靠我這只鳳凰主，才能撐起全族的顏值。

天帝這次帶我來是喝酒應酬，順便也想化解一下兩族的矛盾，可我覺得無趣，施法分了身，留了個假的“鳳陌”在龍宮正殿，自己則私下裏逛了起來。

【65】

我化形成的小白鳥，被敖玺的幾個孫子發現，一群小龍娃将我團團圍住，似乎對我頗感興趣。

“有鳥啊！好大好肥的一只海雀！”敖玺的龍三孫子大叫。

我：……海雀？？還肥？

“笨！白色的鳥，這應該是鴿子！”龍二孫嫌棄弟弟，又看向了哥哥，“大哥，是不是我們晚上要吃的乳鴿成精了啊？”

龍長孫細細打量了我一會兒：“你們是白癡龍嗎？真給我們龍族丢臉！這明顯是白鷺！”

龍三孫：“不對啊，一行白鷺上青天，怎麽就下海了呢？”

“我說是就是！”

老三孫秒慫：“哦哦，白鷺原來能上天入地，好厲害啊！”

我：……

一群智障小龍！

想到他們龍族的後代發展，我開始深感同情。

後來，我懶得理睬他們幾個小龍，就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飛走了。

這是我第一次來敖氏的龍宮，我繼續逛着，突然，我嗅到了廚房裏的香味，就偷偷進了龍宮的廚房。

他們龍宮的廚子也比我們朝鳳閣好，我聞着香味直流口水，準備偷吃的時候，腦袋就被一條鹹魚幹砸中了。

【66】

誰敢砸我？！

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不遠處的角落裏就又砸來了好幾條鹹魚幹。

我用鳥嘴叼住，本來氣呼呼的，但發現鹹魚幹的味道還不錯，也挺香的，便一點也不客氣，愉快地吃了起來。

角落的那個身影慢慢走出，是個毛頭小鬼，他的小手掌看起來不大，卻一掌就把我抓住，拎起來直晃悠。

我被他晃得頭暈腦脹，氣得一啄他，然後小白鳥的身子又變大了一圈，瞪着面前的壞小鬼。

這小鬼不僅壞，動作粗魯，衣服也破破爛爛，渾身都髒兮兮的。

但是即便如此，我光是看臉部輪廓，還是被美色迷住了！

他…他他長得太特麽好看了，和那些智障小龍明顯不是一個檔次的！

我差點向美顏勢力低頭，但我是百鳥之王的鳳凰，可不能輕易向一個不知姓名的小龍娃低頭。

于是我擡頭對他笑笑：“小弟弟，你真好看，龍角也好酷啊！”

這話聽起來有點白癡，但确實是我的真心話。

他的龍角居然是黑色的，我活了千年，從沒見過有黑色龍角的龍，況且這裏還是敖玺的龍宮。

【67】

我伸手想要摸一摸小龍娃的黑色龍角，可他躲開了我。

他急忙後退，還很快拿出了一把小刀，眼神兇狠的準備抹我的脖子。

我去！他這是把我當食材，想要宰了吃啊！

怎麽可能讓他得逞，我用定身法術定住了小龍娃，然後搖身一變，就成了真的鳳陌上仙，額間的鳳凰神印特別閃亮。

我摸着他的兩個黑色小龍角，軟軟嫩嫩的，手感還真好。

之後我笑吟吟地問：“小弟弟，現在你還想吃我嗎？”

他被我定住了，無法動彈，也不能說話，但他那眼神……明擺着還是想吃我！

不錯！

很有膽識的小龍娃，我決定把他拐走，再養肥了吃掉。

但我沒想到，這小龍娃竟是敖玺最小的孫子——敖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