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撲克橋22

吳偉偉的病裝得挺像那麽回事, 問哪兒哪兒都疼,可是檢查又什麽毛病都沒有。

陳嶺主動說:“不如先住院觀察幾天吧。”

私立醫院病床沒那麽緊俏,醫生也擔心吳偉偉真的得了什麽怪病, 就答應下來。

陳嶺當即去辦理了入院手續,還買了一個醫用口罩給吳偉偉戴上, 免得被何家俊認出他是學校剛到的保安。

何家俊并不知道隔壁住着熟人, 那幾個混混走後,他坐立不安, 心裏七上八下的。

等待下午的時候, 他甚至做了個噩夢, 将他吓得生生從病床上坐了起來,連胳膊上的疼痛都給忘了。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按住胸口,誇張的喘息着。

護工見他滿頭細汗, 搓着手拘謹地問:“何少爺,你這是怎麽了?”

何家俊嫌她煩,惡聲道:“你別管!”

哪能不管啊, 她現在負責這位小少爺的護理和看顧,萬一有個什麽事, 她拿什麽跟何家交代?

護工又說:“我們那邊有個說法, 如果晚上噩夢的話,就買把紅剪刀壓在枕頭下。”

何家俊想起夢裏周原鑫那雙在頭頂晃悠的腳尖, 渾身發冷,當即喊道:“那你現在就去給我買!”

護工哎了一聲, 匆匆忙忙離開了。

何家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 夢裏,周原鑫的屍體就吊在他病房外的樹枝上,無論他換幾個病房, 屍體都會帶着樹一起移動,始終用怨怼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已經放火把樹燒了,為什麽會這樣?難道光燒掉了樹不夠,還得把骨灰給揚了?

何家俊越想越覺得是這樣,當即拿起手機,想要給之前幫忙辦事的混混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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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撥出去後,傳回耳朵裏的一直是忙音。

嘟……嘟……嘟……起初間隔較長,後來嘟聲突然急促,一下一下如同重鼓砸在心上。

何家俊心頭一跳,一下子把手機扔了出去。

他緊皺着眉頭,左手按住鈍痛的右手,心裏滑過濃烈的不安。

可越是不安,他就越心急,怕周原鑫沒死透,再來纏上他……何家俊咬着牙,從床上站下去。

手機掉進了沙發和矮幾之間的縫隙中,需要将矮幾搬開才能将手機拿出來。

他走過去,彎下腰,就在左手即将把矮幾搬開的時候,他眼睛的餘光瞥到有人站在自己的斜後方。

同一時間,隔壁病房裏,陳嶺突然從癱坐狀态跳起來。而将腦袋慵懶擱在青年腿上的德牧也站了起來,沖着病房門叫了一聲。

吳偉偉摘掉口罩,“怎麽了?”

陳嶺:“隔壁有東西。”

說完揣上手機去到走廊,何家俊的病房門被從裏面反鎖住了,根本打不開。

他擡手拍門,喊道:“何家俊!你在不在裏面!”

何家俊聽見外面的叫喊,心裏激動,恨不得立刻撲到門口去,可雙腳像是被水泥凝固在地上,扣着矮幾的手指已經開始發僵麻痹。

他想要閉上眼睛,不去看那雙慢慢走近的,踮起腳尖的腳,卻連閉眼都不能。

完了。

就在這時,拍門聲突然停了。

何家俊心頭發涼,以為救命稻草就這麽走了,他渾身發抖,耳邊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

腳尖先落到地上,然後是腳跟着地,這樣的走路姿勢看上去詭異非常,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出來的動作。

何家俊眼前眩暈起來,完全是被吓的。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死人真的能以另一種形态存活于世,第一次知道,原來周原鑫死後是這樣走路的。

門外,陳嶺正準備掏符紙的動作一頓,門被擰開了。

他推開門,屋子裏除了殘留的陰氣,只有僵硬着腰身,站在沙發和矮幾前的何家俊。

“何家俊。”陳嶺走過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何家俊渾身一顫,猛地直起腰轉過身來。

“不見,不見了……”他嘴皮子發抖,神情慌亂失措,“周原鑫來了,他來找我了!為什麽,不應該的……”

眼前的人完好無損,除了情緒有點崩潰。陳嶺抓住何家俊的一條胳膊,“你剛剛看見周原鑫了?”

“周原鑫?”何家俊擡起頭,眼前的人沒有慘白的皮膚,握着他胳膊的手散發着溫暖,是人,不是鬼。

他連續眨了幾下眼,一系列信息鑽進腦海中。

想起來了,這是他們班新來的插班生,敢直接跟他叫板的插班生!

“你怎麽會在這兒?”他掙開對方的手,戒備的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我哥在隔壁病房住院,我來陪床,正打算出去買點東西,就聽見你的叫喊聲。”陳嶺平淡道。

何家俊反應很快,“那你怎麽問我周原鑫。”

“我聽見你喊他的名字了。”

人被吓到極致的時候,思維和記憶不可能清晰如常,加上陳嶺說話的時候,表情嚴肅認真,何家俊竟然真的開始懷疑自己喊過。

他皺了下眉,哦了一聲,撿起手機,轉身回到病床上側身躺下。

陳嶺離開前回頭看了何家俊一眼,“何家俊,做事不要太絕,給自己留條後路。”

“你什麽意思?!”何家俊翻身坐起來,他護着自己受傷的手,死死盯住青年。

奈何對方根本不給他面子,話音落下時人已經徹底離開病房,并替他反手拉上了門。

何家俊艹了一聲,再次拿起手機。

周原鑫已經成了他的心病,如果不把他徹底弄死,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安心。

電話撥出去,通了。

何家俊心裏那壓住他的沉重的石頭瞬間就碎了。

混混頭子的聲音含糊,似乎剛醒過來,“喂,何少。”

“你剛剛幹什麽去了,我為什麽會打不通電話!”何家俊壓着聲音質問。

電話那頭,混混頭子清了下嗓子,從亂糟糟的沙發上下來。

他嗓子幹啞得難受,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這才說道:“這不聽你的話帶兄弟們出去喝了點酒,回來後倒頭就睡着了。”

聽筒裏傳來的粗重的呼吸,混混頭子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語氣過于随意。

他急忙讨好道:“何少,你現在打電話過來是有事情要交代嗎?我馬上去把其他人叫起來。”

“去把周原鑫的骨灰弄出來,丢到江裏去。”何家俊的聲音透着不耐煩和戾氣,還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急迫。

混混頭子愣了下,他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第一次聽見雇主提出這種要求。

“這……”他咽了咽口水,“何少,我,我不知道你那同學的墓在哪兒啊。”

何家俊說了個數字。

混混頭子心裏狂喜,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我馬上派人去查!”

恭恭敬敬地等何少爺挂了電話,他轉身看向客廳裏橫七豎八躺着的人,擡腳往就近的小弟身上踹去:“起來!有活幹了!”

小弟睡得像豬一樣,一點動靜也沒有。

混混頭子嘿了一聲,往前兩步,又往另一個小弟身上踩了兩腳,還是不醒。

他愣了下,不信邪,又跑進房間。

自己床上,兩個小弟卷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混混頭子大喝一聲,“別他媽睡了!”

兩個小弟雙眼緊閉,嘴唇緊抿,胸口随着呼吸有規律的上下起伏着。

除了他自己,這個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像是嗑了安眠藥似的。

“怎麽回事。”混混頭子難以置信的往後退了兩步。

他扶住額頭,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在做夢?對,一定是做夢。”

踉跄的走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想用涼水将自己澆醒。

透明的液體嘩啦的流出來,很快就放滿了水池。

混混頭子先是掬起一捧水往臉上潑,完了又覺得不夠,索性将整張臉都埋進了水池裏。

一瞬間,自來水迫切地鑽入他的口鼻,堵住了他的呼吸。

混混頭子用力掙紮着,水池中的水随着他的撲騰迸濺出來,灑得到處都是,可就是無法直起腰來。

他感覺有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後頸上,用力的,帶着惡意的往下壓。

是誰要殺我?!

念頭生出的瞬間,他感覺後頸的壓制被撤走了。

混混頭子立刻站起來,轉身向後。

那是一個臉色蒼白,面相陌生的少年,正陰沉地盯着他。

那視線讓人十分惱火,混混頭子掄起拳頭砸過去,卻撲了個空。

少年穿着一身校服,笑容陰仄仄的。

他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像被繩子給吊着似的,一停一頓地移動到衛生間的門口。

混混頭子頭皮發麻,頓時想起何少說起過的,那名吊死在學校樹上的男生。

聽說身上匪氣重,戾氣深的人鬼怪不侵,混混頭子給自己壯膽,挺起胸脯沖着周原鑫罵道:“你媽的敢吓老子,老子弄死你!”

話一出口,混混頭子突然感覺自己沒那麽怕了,發洩一般拿起手邊的肥皂盒往門口砸去。

立在門口的東西身形一閃就不見了。

混混頭子探頭出去,發現周原鑫進了廚房,他反身拎起一把馬桶刷一路追進廚房。

淩亂的廚房裏,什麽也沒有。

他滿心疑惑地轉身,一雙手冷不丁從背後繞上來,勒住他的脖子往上提。

雙腳漸漸離地,混混頭子拼了命的拿腳尖去夠地面,臉上的皮膚因為憋氣的緣故漲得通紅,剛緩和下去的窒息感再次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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