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慕雲啓看得有趣,卻突然看到一只小松鼠跳到了他眼前的茶幾上,好奇地打量着他。慕雲啓回過頭去,正好對上伊文斯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小松鼠頓時像受到驚吓一樣,飛快地竄回了它的主人身邊,用大尾巴把自己包成一個球,滾到了主人懷裏。

見慕雲啓真的回應了自己的試探,伊文斯慌張地收回量子獸,往露臺的另一邊走去。慕雲啓見凱特琳和楚離這兩只玩得正開心,不動聲色地去了露臺。

伊文斯緊張得耳朵都紅了,雖然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湖水,但量子獸是主人情緒的最真實反應,小松鼠好奇地打量着慕雲啓,似乎還想跳過去,卻又有些膽怯,只好抓着主人的肩膀,腦袋卻已經擰到了慕雲啓這邊。

“收起來吧,雖然這裏沒有監控,但以我們這種敏感的身份,不要輕易讓別人看到你的量子獸。”

伊文斯紅着臉收起量子獸,“對不起,以這種方式……你、你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嗎?”

“看到這個劇本的時候,我就覺得,能寫出這個劇本的人,說不定跟向導有所關聯,所以我才拜托傑克導演替我争取一個試鏡的機會,只是沒想到能直接見到一位向導。”

見他沒有生氣,伊文斯這才緩了緩情緒,轉過身來神色複雜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少年,心裏羞恥得一塌糊塗。看看人家,才15歲啊!這麽淡定!自己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反而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真是丢死人了!

“你不用覺得丢人,”慕雲啓微笑着說,“你應該是從來沒有受過向導訓練吧,對于能力的使用都是你自己摸索或者通過間接渠道學習的?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伊文斯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這是精神力的應用,可以感知別人的情緒,當然,這對于精神力等級比你高的人是不适用的。”慕雲啓說,“另外,我們現在的談話即使有監控也是無法錄音或攝像的,因為有我的精神力屏障,它可以避開一切人工或機器監控,這也是向導精神力的應用,你可以先學習這個,用途地比較多。”

伊文斯抑制着自己的激動,“我……可以向你請教嗎?”

“當然可以,”慕雲啓點頭,“我和我們的組織非常歡迎民間隐藏向導加入我們自由向導聯盟。”

“什……”伊文斯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望着慕雲啓,“你……你是自由向導聯盟的人?”

“你聽說過?”

“聽說過……”伊文斯的神色黯淡了下來,“要是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蕾拉就不會……”

“蕾拉?是你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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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文斯點點頭,“其實這個劇本,是為蕾拉寫的……伊萊的人物設定雖然是以我自己為原型,但這個故事卻是發生在我的好友蕾拉身上的真實事件……”

伊文斯小時候有個名叫蕾拉的同學,由于家住得比較近,從小便玩在了一起。蕾拉10歲覺醒向導,被向導塔的人帶走。那個時候伊萊對哨兵和向導有一種天然的向往,因為在聯邦的全民宣傳中,哨兵部隊是聯邦的精銳,是能用超能力保護國家的大英雄。而向導則是幫助哨兵的最佳搭檔,他們往往沖在前鋒,面臨最危險的戰鬥,而在數百年前的戰争年代,如群星般閃爍的歷史英雄大部分都是哨兵和他們的向導。

當年的伊文斯和蕾拉都以為,覺醒向導能力的蕾拉也會成為英雄中的一員。蕾拉擁有a級精神力,以後一定會成為高級向導,臨行前的一晚,兩個小夥伴非常激動地湊到一起說了一晚上的話,幻想着蕾拉成為高級向導,之後便會去到前線,和哨兵們一起對敵,即使向導不能親自上陣成為戰鬥英雄,也能幫助英雄們打敗聯邦的敵人。

蕾拉被帶走後,伊文斯的英雄夢只做了短短四年。四年後的一天,伊文斯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的內容雖然普通又無厘頭,就像是個老朋友在絮叨一些瑣事,但伊文斯卻一眼看出,這是一封密碼信!而破解這封信的密碼,就是他小時候和蕾拉一起玩的一個解謎游戲!

伊文斯将信譯讀出來,卻驚起了一身冷汗。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信的內容居然是蕾拉的求救!四年來,他一直以為蕾拉在向導塔學習向導知識,然後用自己的能力去幫助前線的哨兵,但蕾拉卻在信中告訴了他關于向導塔的另一面。

向導塔裏的向導們除了學習最基本的向導知識外,重要的課程竟都是為了讓他們成為取悅權貴的工具!老師和教官們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向導是為了輔助軍部高級官員而存在的良藥。他們必需學會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氣質、手段甚至外貌,來取得高級軍官們的信任,從而成為軍官們的私人醫生。

向導資源稀缺,有資格獲得向導配對的至少都是校級以上的軍官,伊文斯他們所崇拜的前線英雄們根本沒有資格獲得向導資源!

蕾拉在一次野外實習中,遇到了一位普通哨兵。那位哨兵雖然只是一名星艦軍少尉,卻與蕾拉非常投契,蕾拉也對那位哨兵芳心暗許,想要成為那位哨兵的向導。但蕾拉還未成年,無法進行違規标記,她便下定決心要在畢業後申請前往那名少尉所在的前線,與他成為固定的哨向組合共同戰鬥。

誰知野外實習過後不久,蕾拉的導師便告知蕾拉,有一名陸戰部的上校看中了蕾拉,由于那名上校出身世家,在軍部也有一席之地,所以有資格優先預定向導,向導塔已經将蕾拉備注為了那名上校的向導,蕾拉畢業後會被直接送去那名上校身邊。

蕾拉傻傻地向導師說明自己畢業後想要申請去前線,卻被導師訓斥了一番。經過好友的勸解與暗示,蕾拉才發現向導塔的決定自己根本無法反抗,自己的未來早就有人替她做了主!

她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逃過這種即定的命運,她利用日常通訊向家人求助,卻被監聽通訊的人員發現,取消了她聯系外界的資格。她在野外實習中想找到與那位少尉同編制的人給他帶去口信,卻被導師告知取消了野外實習的資格。最後她毫無辦法,只好花費自己幾乎所有財産,讓畢業的學長替她帶出去一封信。

雖然中途有些波折,好在這封信最終還是寄到了伊文斯手中。伊文斯看了信後将蕾拉的求救告訴了父母,然而父母卻将信拿走毀掉,伊文斯也被關在家裏。這之後不久,伊文斯一家便搬離了之前居住的那顆星球。

那時的伊文斯不明白父母為何如此絕情,直到他16歲時覺醒向導,被姐姐事先發現,悄悄關在密閉的地下室。直到他完全覺醒,信息素平衡,又注射了父母托人從黑市找來的純化劑,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顯性向導基因,向導塔是什麽地方父母早已得知,為了保住自己,父母在他出生時便買通醫生修改了基因信息,又時刻關注自己的身體情況,提前準備密閉的地下室與純化劑的來源,這才讓自己逃過被向導塔帶走的命運。

伊文斯依然心系蕾拉,卻又不忍心讓多年來一直為自己籌謀的親人難過。那段時間裏,伊文斯內心無比痛苦,他依然沒有放棄自己的好友,一面按父親的希望将自己隐藏在普通人中,一面暗中托人打聽蕾拉的消息。

又一個四年,蕾拉終于離開了向導塔,卻并不是以她自己所希望的方式。她最終沒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依然被送到了那名上校身邊。那時的伊文斯才重新與蕾拉取得了聯系,但再次相見時,長大後的蕾拉,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地向往英雄的小姑娘了。

伊文斯悄悄告訴蕾拉自己也覺醒了向導,蕾拉卻嚴厲地警告他不要将此事告訴任何人,并遠離所有哨兵向導。就算注射了純化劑,五感異于常人的哨兵和精神力強大的向導依然有幾率發現隐藏起來的向導,而隐藏向導一旦被發現,不但會立即被抓進向導塔,還會遭遇比其他向導更加殘酷的訓練甚至洗腦。

從那以後,蕾拉再也沒有親自來見伊文斯,甚至連通訊都不會主動打來。伊文斯以為是自己沒有回應蕾拉的求救,蕾拉不再信任自己,但多年後,他才想通,蕾拉是想要保護自己。

在蕾拉25歲的那一天,伊文斯再次接到了蕾拉主動打來的通訊。那時他便覺得蕾拉非常奇怪,卻又因好友再次主動聯系自己而高興,乎略了致命的危機。蕾拉的那次通訊,幾乎只是跟他閑話家常,還少見地談起了他們小時候常玩的時光膠囊游戲。

就在蕾拉主動通訊後的第二天,噩耗緊接着傳來——蕾拉自殺了。

伊文斯當即便如五雷轟頂,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蕾拉昨天的狀态太過奇怪,一向堅決不主動聯系自己的蕾拉主動打來通訊,一向在可能被監控的通訊中寡言少語的蕾拉在通訊中肆意暢談,一向眉目間隐藏憂郁的蕾拉,昨天卻笑得如此開懷。

伊文斯幾乎要恨死自己,好友被帶走的時候他無能為力,好友求助的時候他被迫遠離,好友自殺前他竟無所察覺!伊文斯将自己關在家裏,一周後,他使用買來的虛拟id乘飛艇回到小時候與蕾拉一起玩時光膠囊的學校後山,在蕾拉曾經埋下時光膠囊的地方挖出了一個破舊的罐子。

罐子依然是當年埋下的罐子,但裏面的東西卻已被替換。那時兩個孩子将自己美術課上的畫封在了罐子裏,約定長大後一起來看當年自己畫下的夢想是否實現。現在罐子裏畫着夢想的畫紙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封長長的手寫信。

蕾拉将自己進入向導塔後,一直到她自殺前一周的經歷都寫在這封長信上,看完時,伊文斯早已淚流滿面。

“那封信的內容,我改寫成了小說,沒想到竟上了暢銷榜。姐姐一直知道我對蕾拉心懷愧疚,她建議我将小說改編為劇本,讓更多人知道向導的處境。只可惜《星芒之下》從劇本的審核到劇組的成立都非常不順,劇本改寫了二十幾次才勉強通過,由于基調非常陰暗,劇組又是小成本制作,沒多少人看重這個劇,好不容易湊到了些演員,主演的人選卻始終找不到……”

伊文斯眼眶發紅,欣慰地笑着說,“今天在攝影棚,我終于看到了心目中的伊萊和凱撒。與其說是雙男主,其實這個故事就是伊萊的故事,是蕾拉的故事。凱撒只是一個幻想,是伊萊心中最後的那抹星芒,伊萊只能存活于那抹微弱的星芒之下,當凱撒離開他的時候,他的世界回歸一片黑暗,所以蕾拉死了,伊萊也必然會死。評論區很多小說原著粉都在問,改編成劇集後,希望給伊萊一個美好的結局。我原本也想過改寫,但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蕾拉就像一個詛咒一樣印在劇本裏,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蕾拉最後在通訊裏的那個開心而又絕望的笑容……”

慕雲啓拍拍伊文斯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說,“按你的本心寫下去吧,不管伊萊活着,亦或死去,《星芒之下》想要講的故事,想要傳達的理想,都會一直讓人銘記。向導的境遇總有一天會得到改變,不僅僅是你我,還有千萬的同胞一起向這個世界發起抗争。把蕾拉原本的故事講出來,把表象撕開,讓所有人都看到真實殘酷的一面,這就是《星芒之下》存在的意義。”

“……會改變嗎?”

“當然,”慕雲啓笑道,“過去,我們有自由向導聯盟,現在,我們還有強大的盟友。”

“盟友?”

“對,”慕雲啓看了眼響起的通訊,對伊文斯說,“剛好,他來了,去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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