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任務世界（10）

光憑着這一件事,當然不足以證明，國公夫人是被人操控了。

但鎮國公的供詞，以及國公夫人前幾日留下的親筆信件,卻變讓整件事變成了證據确鑿：據說,在那一日被帝後親自招待之後，國公夫人出于感激和對舊日時光的感懷,在日記當中記下了當時的情懷和感念。

陳舊了的墨跡是做不得假的。白紙黑字擺在那裏,再加上那一天去拉開國公夫人的幾個男人都異口同聲的表示,國公夫人當時的确是力大無窮,大失常态。

這麽一來，她被人操控,身不由己的情況就得到了證實。

皇帝表示不敢置信，但也不得不表示,必須就此事加以徹查：國公夫人被人操控，這不是一件可以輕易抹去的小事。

姑且不論他還想用鎮國公這個人，就是身為男人的自負和自尊，也不允許，他身邊這些對他“情愛入骨”的女人們，有脫離他掌控的可能性。

皇帝甚至不敢深思，假若一切真的是淑妃在其中作梗，假如她對他的愛，全不過是一場做戲，他又該拿他怎麽辦。

崔雅看出了他斬釘截鐵話語之下的動搖，意味深長的淡淡一笑，伸手攬住了皇帝的腰：“陛下，妾身其實也不信，淑妃妹妹真的在其中動了手腳……”

皇帝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依梓童看，究竟會是誰呢？”

“淑妃妹妹素來心地善良純真，”好大一朵白蓮花，“但淑妃妹妹雖然天真單純不知世事，可她身邊的人，卻可能抓住了她這點……”

不必再多說，皇帝瞬間悟了。

他重重拍了拍桌面：“那一切就交給梓童了。”握住了崔雅的手，皇帝深深望着她，“相信梓童一定會徹查的，必然如同往日一樣，絕不會讓朕失望。”

“陛下放心吧。”崔雅坦然點頭。

***

哪怕是種種事實理據已經擺在了眼前，淑妃卻依然抵死不認。

崔雅沉默的走到了這個一身純白衣衫，一派高冷範兒的女子面前，笑吟吟的挑起了她的下巴。

皇後的身體比淑妃略高一些，許是因着身高的差距，做起這個有些輕狎的動作來，分外的有感覺。她甚至清晰的看見了淑妃眼裏的輕蔑和厭惡，崔雅心中暗笑，得意于自己能左右對方的情緒，臉上卻漸漸沉了下來，多了幾分威嚴，收了臉上素日挂着的笑意。

“淑妃，你是不是以為，這次的事情，本宮還是奈何不了你？”

淑妃沒有說話，她抿着嘴唇沉默，臉上滿是倔強，卻看不到不安。

果然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或許，是念着所謂的“君恩”？

“陛下已經将這件事全權交給我們娘娘勘查了。”一旁邊的宮人出聲說道。

淑妃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擡起頭來，她雖是神色淡然，但聲音裏卻有了幾分少見的嘶啞：“陛下他……？”

怎麽可能？皇帝在她入宮那日分明說過，他雖是名分上會迫不得已讓她受些委屈，但他此生必然信她敬她戀她愛她，絕不會讓她受別人的閑氣。

那話語言猶在耳，可如今……難道竟是紅顏未老恩先斷……

她擡頭看時，卻見皇後的臉上并沒有平素的倨傲，唇角只含着一絲似是憐憫的笑意，淑妃只覺得耳邊“轟轟”作響，容顏漸漸蒼白，眼眸裏也蘊出了淚水。

皇後看着她的樣子，靜靜在扶手上拍了拍。

她倦倦的揮了揮手：“淑妃，你其實很想本宮死吧？”

淑妃被她這話說的眼瞳一縮，倏然低頭，咬住了下唇一言不發。

崔雅知道這情況有外人在，她是什麽也不會說的。遂揮手呵退了左右，這才重新開口。

“你想我死，是因為不想你頭上壓着另外一個女人，還是因為你無法接受，頂着征郎的妻子頭銜的是另外一個女人，又或者……這只是因為……神廟需要一個不是前朝血脈的皇後？”她慢慢的一句一句問道，原本淑妃神色平靜，眼眸裏還隐隐含着一絲不屑，但等到皇後說完最後一句話，她這才震驚的擡起了頭來，幾乎是帶着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這個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神色已經洩了底，急忙低頭之時，卻聽皇後深深嘆了一口氣：“那麽，一切還有的談。”

帝皇的後宮，永遠不只是情愛這麽簡單。

哪怕那是個種馬男，他的後宮裏充斥着的美人們，卻也代表了各自不同的勢力。

這個世界的任務要求之一，是要解散種馬男的後宮。

要讓這個後宮煙消雲散，*毀滅這些美人們是沒有用的，她和她們打生打死，到最後不過是便宜了那個男人，又能再收羅一群全新的環肥燕瘦了。

這些女人們哪怕是死了，他們背後的勢力會立刻又送一群漂亮女人進來，容貌雖有不同，但本質是不會變的。

淑妃既然膽大到要去控制鎮國公夫人，這種事情，以她聖女的身份恐怕也未必敢擅自做主。

既然如此，崔雅就已經大膽的判定，她背後的勢力……才是她作為皇後，最大的敵人。

但是同樣的，很清楚在不遠的将來她要面對的是“契約者”這樣的非常規敵人的崔雅，也很清楚明白，對淑妃背後的大雪山勢力，她不能直接滅殺，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将他們拉上她的戰車。

所以她答應皇帝，絕不會動淑妃。

她說到，自然會做到。

甚至，她能想見的，在不遠的未來，她還必然能和這位淑妃娘娘做一對好姐妹，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爛黃瓜是很惡心啦，但反正她也不用真的跟對方XXOO，面上大家做對好姐妹，有多難呢？

***

大雪山神廟那邊的反應，很快就回來了。

他們決定，派他們當代的聖子，親自來見一次崔雅。

聽一聽這位忽然開始變得行為詭異的皇後到底要說些什麽，然後再決定，到底下一步要如何進行。

說到底，皇後這次對他們釋放的是某種程度上的善意---同時，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威脅。畢竟，培養一個聖女用了整整十五年，盡管後頭還有不少備選者，但輕易折損在宮裏，也總是有些不便之處的。

在見到這位遠道而來，又經過皇宮密道到了她寝宮來相見的聖子的時候，崔雅倒是怔了一怔：大概神廟這一脈在選人的時候容貌經過了特意的挑選---為了表現仙風道骨的神棍風範，所以歪瓜裂棗一概不要，這聖子的容貌，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俊美出塵。

和淑妃一樣的白衣飄飄，乍眼一看去，還真是挺俊的呢。

看見帥哥，一般作為異性，心情都會好一點，崔雅也沒例外，仿佛是好友一般的笑吟吟請他坐下來，甚至還親手泡了一杯茶，看着那聖子只轉着不喝，她心裏便暗暗一笑，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不知該怎麽稱呼？”

“無塵。”這人淡淡的回答。

“目下無塵的無塵麽？”崔雅故意這麽解釋。

聖子噎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頭，卻竟沒特意解釋，點了點頭。

寫的确是這麽寫的，但這麽解釋……皇後必然是故意的吧。

崔雅輕輕調戲了對方一把，見他居然沒反抗，心裏叫着“見好就收”，再寒暄了兩句就直接切入了正題：“我以前聽過我們司馬家的家訓，道是神廟可不用，神廟之人不可信，所以我司馬皇朝數百年以來，和神廟素來并無瓜葛，這麽多年來，竟也沒見過無塵聖子，實在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她帶着玩味之意的眸子已經說的分明。

分明是說，沒早點認識這樣的帥哥真可惜啊。

聖子聽得她前面的話，本是神色肅然，到後來越聽越是不對，待她話音一落就皺了眉。

“娘娘慎言。”他淡淡警告了一句。

但前面的正經話卻不得不說，這也是他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聖女在宮中多得娘娘照顧，我們神廟之中，也頗感娘娘的恩德。”

嗯，言下之意就是，聖女背後站着我們所有人，所以你可別還想着欺負她。

“但這次刺殺的事情，卻是聖女手下一些激進派做的，她手下四個陪着她入宮的侍女，有一個份屬神廟中的不同一脈，和我們素來關系有龌龊，這次的事情……不過是他們的栽贓陷害罷了，還望娘娘高擡貴手。”

這話的真假沒人真正在意。

重要的不是事實的真假。

重要的是，崔雅手裏捏着的把柄。

更重要的是，他們各自所站的立場，和聖子遞過來的和好的橄榄枝。

這種借口，就已經是一種和好的姿态。

崔雅當然将這個杆子接了過來：“陛下既然将這件事交到了我手裏，那我一定會好好徹查，務必查個水落石出，必不冤枉一人。”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臉上像是狐貍一樣的笑容。

崔雅便沒再兜圈子了：“實際上，本宮的想法，和本宮的父皇母後是完全不同的。就好像他們當年也不喜歡當今陛下一樣，是本宮慧眼識珠，一口選定了陛下做我的夫君。”

無塵的神色微微一變。

“本宮的性子其實很簡單，愛恨分明。”崔雅笑吟吟的說出了這四個字，“我喜歡的我就會堅持到底，要是讨厭的，也必然不會放過。我才不會管在世人眼裏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樣子，也不會在意前人的話語……聖子，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無塵微微點了點頭。

崔雅的話中之意十分簡單。

那就是，她如果決定了要跟他們結盟，她就能做的比現任皇帝做的更好更徹底。

就好像她當年豁出了一切去支持路征直到他最後坐上了帝位為止。

這種過去，就是她喜怒分明的最好證明。

或許……有這麽一個皇後做盟友，比如今已經沉溺在情情愛愛裏，還肯定爬不上皇後位置的淑妃，更值得扶持呢？何況，這天下有誰會想得到，原本應該和他們是敵非友的皇後，會和他們站在一邊呢？

無塵心裏的念頭漸漸轉變，嘴角的笑容也越發的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