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熟悉

洞外雨聲淅淅瀝瀝, 偶爾吹來一股攜着濕意的涼風,吹得火堆上的火焰明明滅滅左右晃動。

火舌燃燒着幹柴, 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姒槿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簡之, 似要看穿他面上的銀色面具, 看穿他和善的僞裝, 看進他讓人難以捉摸的內裏去。

簡之也不避諱姒槿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不變,迎上姒槿的視線, 淡淡道:“公主覺得, 簡之能有什麽目的?簡之一介良民, 師從玄明大師,如今會在公主身邊,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護公主。”

簡之的目光坦坦蕩蕩, 實在不像是心懷龌龊之人。

姒槿靜靜地望着眼前的人,覺得他所言非虛,心底卻又無法完全相信他, 思索了片刻,姒槿問道:“既然如此,本宮暫且信你。只是你需告訴本宮, 你究竟是何什麽人?為何非要以面具示人。”

“既然公主想知道,簡之只好如實相告。不瞞公主, 簡之并非邺京人士。”

簡之一邊為火堆添着幹草,一邊道:“幼時,母親與父親生了嫌隙, 母親獨自一人帶着我離開家族,來到她的西洲故居生活。這段時間裏我有幸識得玄明大師,承蒙大師喜愛,做了他的關門弟子。大師雖為僧人,卻通曉天文地理,各路武學。簡之有幸習得一二。”

簡之說着話,眼眸垂下,姒槿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聽到他聲線似壓低了低。

“後來家母病逝,父親将我接回家族中住了一段時日。只是簡之不得家中主母兄弟喜愛,無奈之下只能獨自一人來到邺京謀生。”

“今日這黑衣人是怎麽一回事?”

“是兄長派來的殺手。”

“兄弟自相殘殺?那你父親是?你父母……”聽着簡之的話,姒槿有些疑惑,心底也忍不住驚訝,這兄弟自相殘殺的戲碼,倒是像極了皇家。

“家中主母與兄長視我如眼中釘,對這刺殺簡之都已習以為常。家父江湖人士,母親不過是父親的一個妾室。或許對父親而言,母親不過是他一番事業的錦上添花,人還在時也只是做了裝點,死了也無足輕重……”

火光灼灼,光芒打在簡之銀色的面具上,映的愈發晃眼。

姒槿看着簡之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随口一問,卻問出他人的傷心事,這樣一來,反而讓她良心上有些過意不去。

咬了咬唇,姒槿猶豫道:“抱歉,本宮不是有意要談你傷心處……”

簡之聞言卻是輕笑一聲:“公主這是關心簡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要往前看,這般道理簡之還是懂的。不過能換來公主的關心,是簡之之幸”

見他唇角攜着微笑,也不似悲傷的模樣,姒槿撇了撇嘴,別過頭去,不再看他:“莫要自作多情了。”

話音落下,洞內重新恢複一室靜谧。

只是靜了不過片刻,姒槿便聽見有聲音從她腹中傳出——餓了……

只是這種情況下肚子叫,也未免太讓人難為情了!

姒槿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紅着臉,将自己的臉埋進膝蓋裏。

她只祈禱,簡之什麽都沒有聽到。

見姒槿這幅模樣,簡之無奈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紙包,随後重新坐在姒槿身旁,将紙包向姒槿遞過去,道:“你該是餓了,吃點東西吧。”

熟悉的香氣彌漫開來,姒槿轉頭看向簡之,目光一亮,只見他手中正端着一包桂花糖蒸粟粉糕!

将糕點放入姒槿手中,簡之道:“知你愛吃這糕點,今日下山時特意買的。好在包了兩層油紙,沒有被雨水淋濕。公主也莫要嫌棄了,填飽肚子要緊。這裏的柴火不太夠了,我去洞另一邊尋一些。公主吃完早些休息,夜已深了。等明日天放晴,我們便可回靈海寺。”

望着手中的糕點,再看一眼簡之走遠的背影,姒槿心中一暖,突然也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惡。

吃完糕點,姒槿将油紙丢入火中。

火舌卷着油紙,很快将其燒成灰燼。姒槿抱膝坐在火堆不遠處的幹草上,身後是略微有些涼意的石壁,姒槿忍不住将身子蜷縮成一團取暖。

漸漸困意襲來,姒槿不知不覺閉上雙眼。

朦胧間,似有人為她批了件衣裳抵了不少寒意,衣裳上還似沾染了淡淡的蘭香。

鼻尖萦繞着熟悉的味道,姒槿恍惚記起一人,腦海中緩緩映出那白色身影。只是她實在太困倦,已無法去細細想,便墜入夢鄉。

次日姒槿被一陣鳥鳴聲吵醒。

幾只膽大的麻雀蹦跳着來到姒槿腿邊啄食昨夜掉在地上的糕點渣。

洞外天空早已放晴,一縷陽光從洞□□入洞內,直直打在姒槿面上。

因陽光太過晃眼,姒槿想遮一遮陽光,一擡手卻驚起了身邊幾只覓食的麻雀。

麻雀撲棱着翅膀在不算寬敞的洞裏鬧騰,讓姒槿很快清醒了過來。

直起腰來,想要起身,一件墨色長袍從身前滑落,姒槿這才注意到,原來簡之這外袍一直蓋在她的身上。

想到這裏,姒槿這才發現,靜谧的洞裏火堆早已熄滅,而簡之也不見了蹤影。

沒來由地心下一慌,姒槿連忙站起身來,提着他的衣袍便匆匆向外走去。

因走的太急,在洞口處一頭撞進恰好回來的簡之懷裏。

“怎這麽急匆匆的?”簡之眼疾手快扶住姒槿,這才免她向後跌倒。

姒槿穩住身子,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擡起頭來怒視一臉茫然的簡之道:“你去哪裏了?”

“簡之只是出去探了探方向。”簡之說着,将手中的一顆果子遞到姒槿手中道,“先吃點東西墊墊饑,我們該回去了。”

……

姒槿随着簡之回潛閣時,梅萱正紅着眼眶在門外徘徊,眼底的暗色清晰可見,顯然是一夜未眠。

見到姒槿後,梅萱眼眶中的淚終于繃不住湧了出來,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姒槿身前哽咽道:“殿下,您總算回來了。”

見梅萱這副模樣,姒槿有些心疼,拍拍她的肩膀道:“本宮沒事,先回閣中。”

梅萱抹了把眼淚,連連點頭。

回到潛閣,姒槿先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衣裳。

在這過程中與梅萱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梅萱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為姒槿梳着頭發,還不忘說話:“幸好殿下遇上了簡之先生,不然殿下一人在林中,可就危險了。萬一讓殿下撞見了那群黑衣人,可怎麽辦啊。”

姒槿有些無奈:“別哭了,本宮這不是沒事嗎?莫要把鼻涕眼淚抹到本宮身上。”

“怎麽會。”梅萱吸了吸鼻子。嗡嗡道。

看了一眼四周,發現房中只有梅萱一人身影,姒槿問道:“怎只有你一人,夏蘭呢?”

聽姒槿這樣一問,梅萱手下的動作頓了頓,随後嘆了聲氣道:“這會兒估計是生奴婢的氣呢。”

“夏蘭怎會與你吵架?”

為姒槿插上最後一根玉釵,梅萱解釋道:“昨日殿下說讓奴婢在河邊等着殿下回來,可奴婢等到天色暗了下起了雨也不見殿下蹤影。奴婢心裏害怕,便想回去尋人請些幫手。可夏蘭卻攔着奴婢,說靈海寺乃佛門重地,調用金吾衛恐會驚到陛下,殿下應該無甚危險。奴婢一聽便氣着了,與她大吵了一架。本想着若是殿下再不回來,奴婢便要去禀報住持,管他陛下怪不怪罪,沒有比殿下安慰再重要的了。”

見梅萱那紅着眼眶氣鼓鼓的模樣,姒槿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本宮這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了?莫要擔心。”

梅萱重重點頭:“殿下一宿未歸,應該沒吃什麽東西,奴婢去為殿下準備些吃食。”說罷,連忙向外走去。

目送梅萱離開,姒槿起身來到窗邊,望着窗外排列整齊的金吾衛,眯了眯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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