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簽下名字，林漠松了口氣，有些疲憊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後就發現在旁邊小書桌上趴了一晚上的弟弟，居然還在聚精會神地塗畫着。

畫紙散落了一桌一地，飛揚的線條從這一張連到那一張。

齊清跟他說，林眷今天心情很好，現在看來，這何止是好，這簡直是雀躍。

“小眷，今天很開心嗎？”他走過去，親了親弟弟的額頭。

一如往常地，沒有回答。但如同回應似的，林眷在紙上畫出了一條極漂亮的螺旋線。

林漠無奈地笑了笑，揉了揉他的頭，握住了他的手：“好了，小眷該睡覺了。”

林眷置若罔聞，只是用力地抓着自己的筆，一動也不動。林漠也不急，安靜地在旁邊等着。

過了好一會，林眷終于慢慢地松開了握着筆的手。

林漠獎勵似的又揉了揉他的頭，重複道：“好了，小眷該睡覺了。”

林眷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目光自然地挪到了一旁的書架上。

“今天講什麽故事好呢？”林漠說着，拿起擱在自己書桌上的一本說，“校園愛情故事？”

林眷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走到書架旁，抽出了一本書。

書的封面色彩斑斓，看起來很有幾分詭秘的味道。

林漠非常驚訝。

“小眷，這本書……”

***

八月底，電影《獵殺》正式開機。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發生在一個跟地球相似的星球上的故事。那是一個原始而生機勃勃的星球，一切遵循着叢林法則，人類也好，其他生物也好，誰都逃不出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的命運。

主角是一個從小被虎人養育長大的人類，身手敏捷又聰明過人。他一直将自己當做虎人的一員，直到有一天，一個人類部族向虎人們發起了攻擊。

喬寄飾演的角色是一個虎人少年，性格憨厚忠誠，從小跟主角一起長大，感情非常好。

但事實上，現實中飾演主角的演員蘇陽跟喬寄的關系一點都不好。

蘇陽是科班出身，本來就對喬寄這種野路子演員有點看不上眼，更別說喬寄出國之前，可是有不少演技爛、耍大牌的負面新聞的。雖然後來電影上映和導演訪談都證實了那些負面新聞大多是謠言，但看過電影的蘇陽覺得，喬寄的演技也并沒有比傳說好多少。

而且就像殷南之前所說的，當初劇組曾想用主角的位置換來喬寄方面的投資，所以當蘇陽知道自己的主角位置差點被喬寄搶走後，對這個不但演技差、非專業出身、還想走後門的人就更沒有好感了。

喬寄當然更不是什麽謙和的人。如今雖然收斂了許多，但每天看着別人的黑臉，他的劣根性也被輕易地勾了出來。

說到底，這兩個人都是一樣驕傲，交手之前，誰都不服誰。

更麻煩的是，第一場要拍攝的，是電影開始時，主角兩人在水邊嬉戲打鬧的情景。

沒錯，就是為了展示他們美好的，親密無間的情誼。

一時間，整個劇組的氣氛都緊張了幾分，沒有人敢靠近風暴中央，只有喬寄拖着長尾巴站在水邊，跟蘇陽相看兩厭。

“這是怎麽了？”齊清帶着林眷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山雨欲來的場景。

殷南往旁邊讓了讓，小聲解釋了一下。

“跟喬寄一樣驕傲呀……真期待他們的碰撞。”齊清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向場內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喬寄揮了揮手。

殷南看了他一眼，第一次發現這位斯斯文文的助理先生竟然也有這樣腹黑的一面。

“要開始了吧？”齊清卻沒在意他在想什麽，看場務拿着打板上前，就知道要開始正式拍攝了。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喬寄有些緊張。

他沒想過林眷會來探班。

其實林眷甚至沒有認真地往場內看，可清秀的青年往邊上一站時，喬寄還是無法避免地心跳加速。

對面蘇陽的目光裏充滿了挑釁，他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蘇陽身上。

這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從小一起長大、可以拿性命相交的兄弟。

打板聲響起，喬寄睜開眼，蘇陽一下子就感覺到，面前的人整個氣質都變了。

場內的人都覺得眼前一亮。

“進步不小嘛。”齊清小聲評價。

殷南沒有反對，因為喬寄的表現甚至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知道喬寄這大半年裏一直很努力，知道他一定會有進步，卻沒想到進步會這麽大。

站在水裏的虎人少年身上帶着憨厚的氣息，目光很幹淨，笑容燦爛而肆意，在陽光的映照下漂亮得動人心魂。

他的一舉一動都帶着森林的氣息，讓人理所當然地覺得，那就是虎人應該有的舉止。

這時，他正搖着尾巴追趕着同伴，完全抛開了對外界的警惕，只留下強烈得足以感染所有人的快樂。

殷南幾乎無法在他身上找到屬于喬寄的氣息，仿佛這真的就是那個生長在不知名星球上的虎人少年。

就在這時，導演叫了停。蘇陽失誤了。

喬寄迅速恢複過來，朝着林眷的方向得意地笑了笑。

殷南忍不住向自己身旁看去，那位神秘的導演一動不動地站着，面無表情，似乎根本沒看到喬寄的笑容。

他要忍不住替喬寄揪心了。

可喬寄卻根本就不在意，撩着自己身後毛茸茸的尾巴，笑眯眯地在那兒蹦跶着，等到拍攝重新開始，他又一次迅速地入戲。

跟他對手的蘇陽都有些心驚了。

喬寄的狀态非常好，這個在開拍前讓他瞧不起的青年有着遠比他想象還要強大的實力，甚至一不留神，自己的情緒就會被帶着走。

蘇陽已經完全收起了輕蔑的心思，剩下的只有想要與之一決高下的沖動。

于是這一次拍攝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地激烈了起來，主演的兩人都完全放開了手腳，那種情感的碰撞讓圍觀的人都為之心動。

這一次沒有失誤，兩人一氣呵成地演到了最後，導演爽快地給通過了。

“如果每一場都能這麽順利，這電影一定能提早大半個月拍完。”

“如果能提早，導演你要發獎金給我們嗎？”喬寄極順口地接下去。

周圍靜默片刻後爆出了熱烈的笑聲，導演白了他一眼，當沒聽見。

喬寄也不在意，轉身看着還坐在水裏的蘇陽，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去。

蘇陽也有些遲疑，可也沒扭捏，借了他的力站了起來，道：“謝了。”

喬寄笑了笑。

蘇陽又沉默了很久，終于忍不住道：“我沒想過你會演得這麽好。”

“你也挺厲害的。”

蘇陽有些尴尬：“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然後我們要在這裏互相吹捧下去嗎？”喬寄問。

蘇陽怔了怔，笑了出來，再次向他伸出了手。

喬寄用力地握了握，然後就轉身開始往岸上跑。

蘇陽的臉差點又黑了，卻見喬寄連滾帶爬地跑上岸，奔到一個人面前，樣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就差沒搖兩下尾巴。

于是他還是把那口氣忍了下去，轉眼打量起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