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一聲姐姐喊的褚青微頓,接着忍不住手絹捂嘴笑了又笑。
白軟也忍不住跟着嘿嘿笑了兩聲。
娘子的姐姐便是我的姐姐,左右都是一家人,是要親近的,白軟小臉紅紅,簡單的想。
褚青忍着笑,将眼前漂亮的稚嫩少年又上下打量個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白軟,姐姐叫我阿軟便是。”白軟就這麽安排好了褚青怎樣喊他,絲毫沒有見外的意思。
弄得褚青又是一愣,笑道:“好,阿軟。”
這一聲“阿軟”聽得白軟笑彎了眼睛,轉而又道:“姐姐這是去哪?”
褚青笑意收了收,略微頓了頓,道,“出來走走,屋子裏坐久了,悶。”
白軟小嘴抿了抿,“我也是出來走走,正打算去後花園小樹林裏逮知了猴呢。”
褚青聞言微滞,以為他是想吃那東西,于是道:“這等事,下人們去做便是。”
白軟一笑,理所當然道,“我想逮知了猴,為何讓下人去做?以前下雨過後,我時常在山裏林子裏逮來玩,沒事的。”
褚青瞧着他,不禁有一絲訝異,略微思想,試探性的問道,“以前你是住在山裏?”
白軟點點頭,笑眯眯的跟褚青談論起山裏有趣的事情,正說得起勁,一直盤旋在他們頭頂飛着的小山雀急了,用鳥語提醒了他幾句。
聞聲,白軟一愣,知道自己話說多了,但又收不回來,只得住了聲。
褚青聽得正得勁,見他頓住,不解道,“怎麽了?”
白軟抿唇,遲疑了下,道:“我得走了,下次再陪姐姐。”說完不等褚青開口便跑開了。
一口氣跑進淩煙閣,進了屋,坐在軟榻上才松了一口氣。
白軟往榻上一躺,讓伺候的丫鬟小厮們出去,他困了,要準備睡覺。
小山雀飛到他耳邊,啄了下他的耳朵,半教半怪道:“日後,要學會話到嘴邊留三分,不可全抛一片心,言多必失啊阿軟!”
白軟拿了小幾上一顆杏幹,一點點抿着吃,不以為然道,“那是娘子的姐姐呀。”
“就是靖王你也要話留半分。”小山雀氣咻咻,這樣下去,怕是早晚一天身份穿幫。
白軟眼睛瞪得渾圓,“姐姐留三分,娘子要留半分,莫非娘子還不如姐姐可信?”
山雀氣鼓鼓的撲棱了兩下翅膀,肅然道:“阿軟,你且記着,人類複雜着呢,即便是靖王,你也是要小心相待的。”說完往軟榻上一躺,不吱聲了。
白軟也不說話了,翻個身往那一仰,睡了。
但他心裏卻想着,他家娘子才不複雜。
褚珩來的時候,已是晚飯時間,門口候着的丫鬟禀報說王妃睡了。
他略微點了下頭,不由的放輕了腳步進屋,映入眼簾的便是在軟榻上睡得歪歪扭扭的白軟。
輕手輕腳走過去,停在塌邊,目光鎖住白軟,這小細作的睡姿看着實在別扭,稍作遲疑了一會兒,伸出手将他慢慢的擺正。
白軟睡的香甜,但到底是成了精的小妖怪,褚珩的味道早在他沒進屋就聞到了,故而睡得萬分安心。
褚珩一只手拖住白軟的後腦勺,一只手幫着将白軟歪扭着的腦袋扶正,可下一刻白軟的腦袋無意識的往他手心裏一歪,紅潤的小嘴還咂吧兩下,手臂自然的搭在褚珩手臂上,全然一副沒有防備的模樣,弄得褚珩心裏莫名一軟。
但很快理智占了上風,硬着心抽回手,不再管這小細作的睡姿,轉眼看向睡在紫檀小幾下的那只鳥。
原先以為是偷傳信物的信鴿,可不曾想是只山雀,這幾日通過丫鬟的彙報和自個的觀察來看,這只山雀頗有靈性。
這小細作來王府有些個時日了,但還未曾發現他給外界通風報信過。
不過,不排除這只山雀是跟外通風報信的差鳥。
這樣想着,就不由的多看了幾眼小山雀,伸手将它拿起來,虛握在手心裏。
山雀是只活了百年的鳥了,它雖有修煉成精,但因家族受詛咒,無法修成人形,不過它倒是看得開,覺得就這樣做一只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鳥也不差。
被褚珩握進手心裏它就醒了,黑湫湫的眸子怯生生的看着眼前氣場駭人的靖王。
想它一只修煉成精的鳥還不至于怕人類,只是畢竟在褚珩眼裏它不過是一只尋常鳥兒,是得要做出點害怕的樣子來。
這麽想着,就意思性的抖了抖身體。
褚珩感受到它半大拳頭的身體在瑟瑟發抖,當下搖了搖頭,這樣一只膽小的鳥,如何做信使?
細細瞧了瞧這只鳥,又用指尖輕輕撫了撫它的羽毛,随後輕放在了紫檀小幾上。
安全落地,小山雀便撲棱着翅膀飛去鳥籠裏了,雖不怕,可這靖王總冷面示人,誰也看不出他這張清冷的面孔下是什麽心思,還是躲着點微妙。
畢竟,人類啊,最捉摸不透了。
褚珩望了眼鳥籠,視線轉向還在呼呼大睡的白軟,沒發一言出了房門。
腳步一路到了清月居,大公主褚青明日就要回越國,此次從京回來路過靖王府謊稱說病了,暫住王府,已經待了三日了,不能再久待,若不然要被人起疑了。
“此次回越國,不知下次允我探親是何年何月了。”褚青說着心中酸楚,有些話到了嘴邊卻不敢輕易說出口。
好不容易多年回本國探親,可卻連自個的親弟弟都見不成,若不是裝病,怕是又要個三年五載的見不着褚珩了。
別的不擔心,就是褚珩一直不娶妻生子讓她這個當姐姐的多有憂心,現如今有了個男王妃,倒也算寬慰不少。
尤其是今兒一見白軟那招人喜歡的樣子,又不覺放心了兩分。
褚珩寬慰道,“長姐不必傷感,日後若想見我,便寫封書信,我去越國看你便是。”
“糊塗話,我可不想你為了見我,在皇帝面前生出什麽罅隙來。”褚青擦了擦眼角的淚,穩了穩心神,緩聲道:“如今你有了個王妃,我心裏也放心不少,你總算不再是孤單單一人了。”想起白軟那句娘子,她轉而笑了笑,繼續道:“他叫白軟是吧?我瞧着挺喜歡。”
褚珩沒搭話,只是微微皺了下眉毛。
褚青将褚珩那點小情緒瞧在了眼裏,她問,“怎麽?不喜歡他?”
褚珩抿着嘴,臉上沒什麽表情,“也不是,沒規矩了些,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
“我倒是覺得沒規矩好,省的在你面前畏畏縮縮,那你們倆這小日子還怎麽過。”說到這裏褚青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他是皇帝賜給你的,我明白你的擔心,但你也要表面做做樣子,該盡的禮數做足了。”
關于權勢争鬥朝堂陰謀,褚珩不便多說,他點了點頭,道:“長姐放心,我心裏有數。”
“那就好。”褚青說着,話題一轉,“說好的今日晚飯一塊吃,你給我喊的人呢?”
褚珩微頓,沉聲道:“他睡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叫褚青聽出別樣意思來,笑了兩聲,打趣道:“我弟也學會疼老婆了。”說到這頓住,糾正,“不對,他叫你娘子,那如此說來他便是你相公了。”斜睨的看着褚珩,将笑不笑的,“說不喜歡他,我都不信。”
褚珩面子有點挂不住,有股沖到淩煙閣将那小細作一頓打的沖動,坐在那,猶豫了一會兒,淡聲道:“這就是他沒規矩的地方。”又補充一句,“若他不是皇帝賜給的,哪裏還由得他這般放肆。”
褚青只當他是不好意思了,低笑了下,岔開話題,“好,靖王說什麽便是什麽,那我們倆吃吧。”
褚珩點點頭,沒再說話。
白軟做了個夢,夢裏和恩人在山間田野一起游玩,恩人摘了顆葡萄送到他嘴裏,一股酸氣讓他抖了一下,骨碌坐起身,醒了。
迷迷瞪瞪的看着往他嘴裏塞葡萄的小山雀,眼睛睜的圓不溜秋,好一會兒,才開口失落道:“原不是恩人喂我葡萄。”
小山雀黑漆漆的眼睛眨巴眨眼,“阿軟,你已經睡了好些個時辰了。”
白軟似乎沒醒透,抿了抿唇,視線看向屋外,天已經黑了,他隐約記得褚珩有來的,醒來,卻沒見他人。
“阿軟。”小山雀又喚了聲。
“嗯?”白軟應着看向他,問道:“阿雀,娘子是不是來過?”
小山雀點點頭,眼睛盯着桌上的糕點,一點點啄着,邊吃邊道:“他來了一小會就走了。”
白軟一驚,忙又問,“何時來的?”
“約莫剛睡那會。”
白軟心頭一跳,一面高興褚珩真來看他,一面又不懂他為何來了也不叫醒他,稍作思考,光着腳丫下了軟榻。
快步出了屋子,丫鬟們攔都攔不住,白軟一路飛奔,一門心思的要去見褚珩,腳下的石子路硌得腳底生疼,他踮着腳丫子,心想,變成人怎麽這麽嬌貴,若變回狐貍,哪裏會受這些個石子的欺負。
“哎喲。”腳下被什麽東西紮疼了,白軟停下來,擡起腳丫彎着腰看。
腳底被一硬物弄破了,有血流出,白軟摸了摸那傷口。
身後的丫鬟挑燈追了上來,夏桃拿着鞋子跪下,見白軟腳底受傷流血,登時一驚,更驚的還在後頭,因褚珩站到了他們跟前。
“王,王爺……”夏桃聲音都發顫了。
褚珩面色清冷,看看她,轉而看向白軟。
白軟沒想到褚珩會出現,當下心中歡喜,顧不上其他,伸出手臂,求抱的意圖非常明顯。
“腳疼。”他軟聲道,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褚珩眼皮掀起,冷冷看着白軟,對上他圓乎水潤的眸子,心思百轉千回。
他已經對此人起了殺意,可此刻這小細作卻一臉純良的求抱。
這舉動無端讓他心底那份惡意沖散,尤其是看着他那帶點兒可憐氣的目光,心頭莫名被一根軟軟的東西拂過。
白軟站在那伸着胳膊,大有一種“你不抱我我就不放下”的架勢。
“王妃,奴婢給你穿上鞋。”夏桃這時開了口,把鞋放在白軟腳邊。
白軟剛想開口,褚珩搶先他一步,示意她把鞋拿走,而後抱起白軟,朝淩煙閣走去。
幾個家仆瞧的目瞪口呆,而白軟就知褚珩會抱他,此時窩在他懷裏,嘴角漾起開心的笑容,一雙圓眼緊緊盯着褚珩,小臉還紅撲撲的。
進了屋,将白軟放到軟榻上,命人傳了大夫,傷口無礙,大夫開了點止血的藥膏,吩咐短時不要沾水,便退下了。
待大夫走後,褚珩開了口,面上有些不悅,“不穿鞋在那石子路上亂跑什麽?”
白軟仰頭看着他,坦言,“着急着見你,一時忘穿了。”
褚珩皺起眉頭,鞋子都能忘穿?
正忖量着,白軟忽然高聲質問道:“姐姐來了,居然都不帶我去見!”兩條眉毛皺着,氣鼓鼓的瞪着褚珩,“這是把我當外人了不成?”
人類這種親戚關系他還是知道的,跟他們獸類頗有幾分相似。
褚珩不把他介紹給姐姐,這不是拿他當外人是什麽?
褚珩的思緒被他這問的一滞,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白軟又哼一聲,“得虧我遇見了姐姐,若不然多失禮數。”
褚珩看他那委屈相,活像受了什麽氣一般,稍稍思考,道,“明日長姐回越國,你跟我去送她,到時介紹便是。”
聞言白軟露了笑,抖了抖腳丫子,現在屋子裏就他們倆,他便沒羞沒臊起來,把自己脫光光,爬上床,招呼褚珩,“來,坐着累,我們躺下聊。”
褚珩面色沒變,把亵褲丢到他身上,“穿上。”
白軟一頓,接着便以為褚珩害羞了,忙不疊的點頭,“好的好的。”一邊穿衣一邊嘴角噙笑的偷瞄褚珩,心想,臉皮這般薄,真是可愛的打緊吶。
穿好衣服,咳了咳,挺直胸膛,故作出一副大男子的模樣,拍拍自己旁邊,“娘子,來,坐這兒。”
褚珩:“……”拳頭握了又握,嘴唇抿了又抿,終是坐在了床邊。
白軟強行鑽進了他懷裏,靠着他傻樂。
“以後不許叫我娘子。”褚珩開了口。
白軟疑惑道:“為何?”擡頭一看他的臉色,連忙點頭,“好。”緊接着又道,“叫你阿珩可好?我聽着姐姐是這麽叫的。”
褚珩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那,日後你要叫我阿軟。”白軟說完擡手摸摸他的胸,“別害羞,你若叫不出口,就你我二人的時候叫,如何?”
褚珩忍着推開他的沖動,依舊沒說話。
而白軟當他同意了,喜滋滋的還覺得自己是個十二分的好王妃,這般顧着他家阿珩的面子。
翌日,王府門口,白軟跟着褚珩送行褚青公主。
如同昨日,褚青見了白軟樂的捂嘴笑,白軟跟着傻笑,高高興興的把自個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她。
丫鬟秀珠接過小箱子,褚青道:“日後阿珩就交給你了。”
白軟重重的點頭應下。
褚青又對褚珩交代了幾句,上馬車走了。
褚珩忽而好奇,問道:“你送長姐的小箱子裏裝的什麽?”
“那些個摘來的野葡萄。”
褚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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