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銀裝素裹
紀玄微沒有說話,眼簾低垂把視線放在她的小腹上,袖下鐵掌捏得緊緊。//
華雪顏吸吸鼻子,重新端起了碗,垂眸道:“他不該來這世上,我知道該怎麽做。”
濃稠黑苦的藥汁好比致人死地的鸩毒,她卻不得不喝。
眼看苦藥已到嘴邊,紀玄微深邃的眼睛倏然一緊,伸手上前就打翻了藥碗。華雪顏手上一滑摔了碗,驚詫地擡起頭望向他。
紀玄微剛毅的臉龐寫滿痛楚,把頭一扭避開她灼熱的打量,吐出兩個字:“別喝。”華雪顏詫異地看他,沒有說話,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留下,這個孩子。”
華雪顏吃驚他的言行,只道他是氣糊塗了或有什麽其他打算,是故疑惑道:“為什麽……你我都明白這孩子留不得,這是孟之豫的孩子,身上有孟家的血……莫非你是想利用他做些什麽?”
“不是。”紀玄微緩緩回眸,努力掩飾着眼底的那份痛惜,道:“可他也是你的孩子,身上也有你一半的血。”
紀玄微走過去攬她入懷,啞着嗓子道:“我只恨這為什麽不是我和你的孩子。一想起這是那個男人的種,我就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他們,可再想起這孩子以後會長得像你,眉毛鼻子眼睛嘴巴……處處都會有你的影子,我便舍不得了。”
華雪顏聞言眼眶一熱,靠上他寬厚的胸膛,阖眸顫抖出聲:“我不能留他,不能留的……你知道我會對孟家做什麽事,我怎麽可能留他在世上?我不想讓他像我一樣,懷着恨過一輩子。”
“影子,跟我走吧,這裏的一切我們都不要了,愛還是恨,都不要了。”紀玄微擁着她,情深款款,“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隐姓埋名,什麽都不管了,也不去想了。就我和你,還有孩子,我會做他的父親,教他讀書識字、騎馬習武……我們過男耕女織的平常日子,不求富貴不求權勢,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一輩子,把不好的事都忘了。”
華雪顏素來清楚紀玄微的脾性,他雖然不缺大度的英雄胸懷,卻也不是那種完全不計較的男人。他恨她嫁給孟之豫,他自然也恨孟之豫,甚至是這個流着孟家血的孩子。
可他如今竟然願意把她和孩子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華雪顏哽咽:“你說得輕巧……我這一走,葉子怎麽辦?我苦心經營來的一切怎麽辦?嚴家二十八條亡魂誰來祭奠!還有你,你也有家人也有妹妹,難道就忍心扔下他們不管?你正值建功立業的時候,抛棄志向與理想太可惜了……”
“我能不能舍棄這些浮華是我的事,你只需說你願不願意跟我走。”紀玄微害怕她畏懼不肯,一再給她信心,“我承認我不是什麽謙謙君子,但我從來說話算話。//影子,我說到做到,對你好,對孩子好,我絕不反悔。”
那麽驕傲的他,說出這樣哀求的話。華雪顏聽了,心底不是沒有感動。只是感動歸感動,有些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說出口來也變了味,回不到從前。
“将軍。”她像從前那般開口喚他,含笑盈淚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想的那些事,我也是期盼過的。遠走高飛、隐姓埋名……只羨鴛鴦不羨仙,我怎麽會不歡喜不期望?不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邊關跟在他身邊的日子,她想過很多次以後的時日該怎麽過。經歷了十年的磨難,她只要粗茶淡飯安穩平常便夠了,沒有想過要睡高床軟枕,沒有想過要穿绮羅綢緞,也沒有想過要戴金銀珠釵。妹妹、夫君、孩子……她有他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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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來要嫁一個什麽樣的人?老實憨厚?還是聰明能幹?每每想起這些事情,她都會偷偷地看紀玄微,心想着大概世上的男人都不如他。不如他英俊、英勇、聰慧、剛毅……
當年少女情窦初開,以為眼前之人卓絕無雙。可惜後來她才發現,太過優秀的男人,不适合當丈夫。紀玄微是天下人所敬仰追崇的英雄,獨獨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将軍,我不能跟你走了。有些機會一輩子就一次,錯過便再也不會回來。”華雪顏擦擦眼角,擡頭沖他笑道:“其實你知道的吧?葉子會願意跟你走,一輩子陪着你。她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品行性情卻是再好不過,她也很善解人意、又溫柔娴淑……誰娶了她是誰的福氣。”
紀玄微嘴角都抿成了一根直線,默默搖頭:“千萬女子又如何,我傾心的,唯有一人。”
“可是怎麽辦呢?那個人已經死了。”華雪顏故作俏皮,推開了他的懷抱,招呼也不跟葉子打就直接往外走,執拗地不肯回頭。
“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來這裏,葉子就麻煩你照顧了。”
紀玄微匆匆追出,喊道:“影子別走,你要去哪裏!”
“我等來年芍藥開。”
神佛法相莊嚴,她卻在經過之時泣不成聲,嚎啕大哭。
成了佛,便坐忘紅塵,可她偏偏貪戀那人眉間的一點溫柔,甘願沉淪地獄。
秋去冬來,轉眼就是臘月,下了雪。
臘八日要吃粥,上京各家大剎寺院都熬了五味粥,名曰臘八粥。還會設紅糟,以麸乳諸果筍芋為之,饋送貴宅。孟府也一早用松仁、核桃、花生、紅棗、紫米熬了小粥分給各房各院。衙門休沐,孟之豫早起便叫人烘上暖爐把衣裳烘熱,然後才叫華雪顏起身用粥。
懷孕已經四個多月,華雪顏的肚子漸漸顯出形狀來,而且害喜的反應才剛好沒多久,眉眼間還透着股疲倦。
孟之豫親自替她更換衣裳,柔軟的料子都是不磨皮膚的,而且還帶着暖暖的熨帖,顯得很貼心。華雪顏打着哈欠,恹恹問:“下雪了麽?”
孟之豫為她穿好衣裳,又用狐裘把她裹了起來,道:“下了一宿,今兒早上剛停,屋檐底下挂了好長的冰棱子。”
“最近是愈發貪睡了,每日都像睡不夠一樣。下雪我都不知道。”華雪顏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嘆道:“大概小家夥像你一樣懶懶的,害得我也發懶起來。”
孟之豫眯起桃花眼,伸手去摸她肚子:“來,給我摸摸兒子,看看長大沒?”他摸了還不過瘾,嘟起嘴去親了一口,笑着說:“小寶貝兒小乖乖,你多吃點快長大,早點出來好不好?”
“呵,又在那裏不懂亂說。月份足了才出得來,而且太大也不好,不容易生。”華雪顏沒好氣打他一下,“我聞着米粥的味道了,今天熬的什麽粥?”
“是臘八粥。”孟之豫端來滾滾的一碗粥,吹了吹喂給華雪顏,“娘子你多吃點,前段日子害喜吃什麽都吐,好不容易小家夥乖了,你得把身子補回來。”
“唔,甜的。”華雪顏吃了一口就推開了碗,嬌氣道:“一大早就吃這個膩得慌,咽不下。”孟之豫只好把粥放下,問她:“你想吃什麽?我叫小廚房現做。”華雪顏眼珠子轉了轉,咬着唇道:“想吃周媽媽腌的酸筍,配一碗白粥就成。”
孟之豫這下為難了,抓抓頭:“這個咱家沒有,換一樣成不?”華雪顏又笑:“不然就吃鹹豉,糟姜也行,反正不想吃膩的東西,想吃點開胃爽口的。唉,周媽媽每年都做好幾壇子呢……”
鈴铛抱着暖手爐進來,正巧聽見二人的對話,哈哈笑道:“姑爺,小姐擺明是想回娘家了!笨蛋,這也看不出來。”
孟之豫恍然大悟:“哦哦,雪顏你想回去看岳父啊?怎麽不直接說嘛,還要拐彎抹角讓我猜半天。”華雪顏掩嘴輕笑:“我也就是心血來潮,下這麽大雪路不好走,不回去也罷。不過成日在家呆着,我都快悶出病了。”
“嗯……說起來後面園子的梅花開了,我陪你去賞紅梅雪景吧。叫小胖子把茶帶上,我們用梅雪煎茶。”
梅花園子白雪馥馥,白梅混在其中不甚起眼,但紅梅卻額外醒目,雪中緋色,襯托得格外嬌豔。府中下人清晨掃雪,路上倒是幹淨整齊,小徑兩邊堆起矮矮雪山,不知被那幾個小丫頭做了圓手圓腳的雪人出來,瞧着也別有一番趣味。
“娘子小心。”
孟之豫牽着華雪顏慢慢走,生怕她踩到路上積雪。一步三回頭下來,大冷的天他倒走了個汗涔涔。華雪顏含笑不語,抽出手絹給他揩着額角。兩人對視含情脈脈,倒讓後面的鈴铛蓉兒竊笑不已。
“小胖子,你瞧那個多像你。”孟之豫聽見鈴铛的偷笑聲,指着路邊一個矮胖雪人,道:“大圓臉小豆眼,短手短腿兒,分明就是照你的模樣做的嘛!”
鈴铛氣得跺腳:“才不是我,我哪兒有那麽難看!”孟之豫哈哈大笑,損道:“就是你就是你,你比它還要難看。”
“臭姑爺!”鈴铛一氣,把東西往蓉兒懷裏一塞,猛地彎腰捧起雪捏成團子,一股腦兒往孟之豫身上打去。“你才短手短腿!你才是醜八怪!”
白雪成團,打在身上簌簌落下,孟之豫逃躲不停又不好還手,最後只能躲到華雪顏身後。
他探出一個腦袋來:“喂喂,小胖子別打了啊,打傷我家娘子我可饒不了你。”鈴铛氣得腮幫子鼓起,憤憤把雪球一扔,翻白眼道:“有本事別躲小姐背後!膽小鬼!”孟之豫龇牙咧嘴:“雪顏樂意保護我,你管得着麽!”
華雪顏見狀扶着腰直笑,嘴都合不攏。
“豫哥,嫂嫂。”
忽然雙穎從梅花樹後面鑽了出來,只見她穿着紅色襖子,頸上裹着一圈狐貍毛,眉黛唇紅妝容嬌豔,衣衫單薄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她已經住在孟府幾個月了,對外一直稱是過來投奔的遠方親戚。自從那日落水後她仿佛受驚不小,消沉了好些時候,近些日子才出來走動。
孟之豫最近一門心思撲在懷孕的華雪顏身上,倒也沒什麽時間去關心雙穎,此地驟然碰見,不免關懷幾句:“小影子你穿這麽少冷不冷啊?回去加件披氅罷。”
雙穎羞赧笑道:“我不冷,多謝豫哥關心。”說着她沖手裏哈了哈氣,抱着雙肩隐隐瑟瑟。
冰天雪地之下,雙穎與捂得嚴嚴實實的華雪顏形成鮮明對比。一嬌柔一臃腫。
華雪顏把這一切收進眼中,遂道:“鈴铛,把暖手爐子給嚴姑娘吧。孟郎,我腰有點酸,我們去屋裏坐。”
說罷她由孟之豫攙着往旁邊屋子裏去,鈴铛橫着短短的眉毛,不高興把裝了炭的手爐往雙穎手裏一扔,沒好氣道:“拿去!你留着用,甭還了!”
言畢鈴铛趕緊走了,巴不得甩掉她的樣子。雙穎看着手裏頭精巧的麒麟銀爐,默想片刻一咬牙,毅然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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