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這戲，只能唱下去

第四十八章 這戲，只能唱下去

“怎麽就不能是我呢？”秦時月唇畔含着一抹淺淡的笑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秦紫嫣的頭發，問道：“紫嫣，你在東宮，過得可好？”

這千篇一律的寒暄，秦時月才出口就後悔了。善解人意如紫嫣，又怎會坦言自己過得不好呢？

果然，秦紫嫣一臉的巧笑倩兮，道：“我過得當然好啦，你可別忘了，我是聖上親自賜的婚，誰有那個膽子為難我呢？”

秦紫嫣見秦時月微皺的眉頭，并沒有因為自己表露出的歡喜而有所緩和，正準備再編點小故事，好讓自己說得話也有據可循時，卻被秦時月一把握住手。

“秦大哥，你這是……”秦紫嫣錯愕地看着秦時月。

“紫嫣，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為什麽明明過得不好，卻要騙我說自己過得很好呢？”秦時月看着秦紫嫣，目光哀傷如水，靜靜地從秦紫嫣心頭流淌而過。

那些刻意堆積起來的笑容，此刻再也承受不住這如水的憂傷侵蝕，統統湮滅在唇角。

瞞，始終都是瞞不住的。秦紫嫣也不是什麽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見事情已到這般局面，便選擇了攤牌。當下猛地抽出手，挑眼看着秦時月，“紫嫣可以問秦大哥幾件事嗎？”

秦紫嫣的疏離，讓秦時月的心如被針刺過，但面上卻依然是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看着她道：“你想問什麽都可以，只要我知道，那麽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我問你，宮裏守衛森嚴，沒有得到任何召喚的你，是如何進得來的？還有，你這一身太醫的打扮，又是怎麽回事? ”秦紫嫣眉頭擰緊，帶着疑惑看向秦時月。

秦時月卻只是淡淡地笑道：“我們闊別多日，你想問的，就只有這些嗎？”

他眼中素來隐藏得極好的柔情，在這一刻顯露無疑，褐色的瞳仁緊緊地鎖住秦紫嫣未施粉黛的面容。四目相對的剎那，恍若電光火石也在那一刻間炸開，秦紫嫣忙別開眼，不安地道：“我也是在關心你，這皇宮不比相府是自個家，可以來去自如。你貿然這般裝扮進入，若是被人發現了，豈非不是死罪？”

“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決計不會牽連你。”秦時月忙接口道。

“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決計不會牽連到我？我是因為害怕受你牽連才說出這樣的話來嗎？況且，如今我身為太子妃，秦大哥以為若真出了點什麽事，你一句不牽連我，就能讓我置身事外嗎？”秦紫嫣輕嘆口氣，“秦大哥，你太天真了。”

秦時月久久無言。

Advertisement

他倒寧願自己再天真一點，天真到不必前怕龍後怕虎，這樣便可以在賜婚當日，便帶着她離開相府。有她相伴身側，天涯海角，何處不可以安身？

見秦時月沉默下來，秦紫嫣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分，當下放緩語氣道：“我們那麽久沒見，好不容易見着了，本該說些體己話才是。也怪我，心煩意亂口不擇言。秦大哥，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關系，你想說什麽盡管說便好。憋在心裏，早晚也得憋出病來。”看着秦紫嫣面有愧色，秦時月心頭一喜。她，到底也是在乎自己的。

敲門聲突然響起。

秦紫嫣與秦時月互相對望一眼，兩個人臉色都大變。秦紫嫣朝秦時月使了個眼色，自己則鎮定自若地問道：“誰啊，難道不知道我已經就寝了嗎，這麽晚了還來打攪？”

“太子妃，奴婢秋月。聽說您最近睡眠不太好，特地從太醫那拿了安睡香。”

秦紫嫣剛想拒絕，可是轉念一想，這香都已經送到自己房門口了，若是再拒之門外，只怕更容易讓人起疑心。回頭一看，秦時月也已經躲到了屏風後面。秦紫嫣定了定神，忙躺到榻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揚聲道：“既然是秋月，便自己推門進來罷。”

“是。”秋月推開門走進秦紫嫣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笑道：“奴婢去幫您把香點上吧。”

“嗯，有勞了。”秦紫嫣看着秋月熟稔地把香點燃，突然想起怎麽這麽久都沒見綠袖，正準備開口詢問，秋月卻仿佛知道她的心思般，淺笑着走向她道：“綠袖聽說圍場後的山峰有治療您腿傷的藥草，吃過晚飯後便背着簍子采藥去了。”

去圍場後的山峰采藥？秦紫嫣一聽就急了，圍場本是為了皇室中人狩獵而特設的，那裏面的野獸能少得了嗎。綠袖一人去山峰采藥，這該有多危險？

“太子妃不必擔心，孫公公派了兩個會功夫的侍衛陪着綠袖一起去了。”秋月抿着嘴偷笑道。

“好大的膽子哇，你也敢來戲弄我了。”秦紫嫣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也有了心情跟秋月開玩笑。只是，屏風後面的人卻還是讓秦紫嫣捏着一把汗。也許是因為心中有鬼的緣故罷，秦紫嫣竟然沒有出言遣退秋月，只盼着她能識趣自己告退。

然她頻繁地打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秋月又豈會不知趣。

“太子妃好好休息吧，奴婢先告退了。”秋月俯身替秦紫嫣将被子往上提了提，順勢掏出自己的手帕給秦紫嫣擦了擦額頭，這才退下。

等秋月的腳步聲消失不見，秦紫嫣這才出聲道：“秦大哥，可以出來了。”

秦時月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笑道：“這個丫鬟對你倒是不錯，關懷備至的。”

秦紫嫣點了點頭，心底卻有些疑惑，擡手覆上自己的額頭，分明清涼無汗。既然如此，那麽秋月為何會有給自己擦汗的舉動，視線流轉到秋月遺留下來的手帕上，秦紫嫣的嘴角頓時溢出一抹會心的笑意。這個丫鬟，她倒是小看她了。

秦紫嫣這一連串奇怪的表情，自然沒有逃過秦時月的眼睛，當下不由好奇地問道：“難道這丫鬟還有什麽玄機不成？”

秦紫嫣笑而不語，翻身下了榻，走到香爐跟前，拿起一旁的香簽輕輕撥弄了番，通了風，香味更加濃烈起來。秦紫嫣閉着眼睛，深呼吸了下，笑道：“果然是極好的香啊，聞起來只覺得連空氣都帶着甜絲絲的味道了。”

秦時月也附贊道，“的确不錯。”

“前兒個因了我病重，皇上賞賜了好些東西下來，這其中就有你最愛喝的雨前龍井，我現在就去給你泡一壺。”秦紫嫣笑道。

秦時月看着秦紫嫣，一身粉色的長裙，腰間用綠色的綢緞系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越發顯得那腰肢不盈一握。長發用一支銀簪子束在一側，如江邊楊柳般低垂着，随着一舉一動而微微搖擺。如出水芙蓉般的臉上，始終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正看得出神之際，猛然覺得有一股熱流從下腹升起。當下心頭一驚，忙收回目光，羞得無地自容。也幸好秦紫嫣專注地在泡茶，目光沒有往這邊看，否則的話，秦時月都不知道自己要作何解釋了。只是，他自問一向控制力極好，雖不比柳下惠般坐懷不亂，但也絕對不至于看着秦紫嫣就生出這樣龌蹉的念頭。

秦紫嫣的茶已經泡好，整個人帶着笑容，不知是因為穿着粉色衣裳的緣故還是什麽，肌膚也透着一種淡淡的粉色，她倒了兩杯茶，推了一杯到秦時月跟前，自己則先品茗起來。

秦時月根本不敢擡頭看秦紫嫣，也端着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秦大哥，你這輩子，有沒有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秦紫嫣突然低低地問道。

秦時月想了想，道：“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年沒有阻止你嫁入皇宮。”

秦紫嫣笑了，道：“事情已成定局，秦大哥也不必再介懷了。紫嫣知道秦大哥心裏有紫嫣，同樣，紫嫣心中也有秦大哥。但一如我對你的稱呼，我們之間有的只是兄妹之情，也只能是兄妹之情。秦大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秦時月點了點頭，擡頭看向秦紫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秦大哥愚鈍了。你放心，我以後都不會再說出任何困擾你的話。”

“謝謝。”秦紫嫣輕笑道。

這一笑，頓時又讓秦時月心神一蕩。秦時月的手緊緊地抓着椅子，額頭也是青筋暴露，大顆大顆的汗不停地冒出。忽然間，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秦時月看向牆角的香，低呼道：“那香有……”

有人要利用自己陷害秦紫嫣？不行，自己絕不能讓她奸計得逞！秦時月咬緊牙關就要破窗而出，卻被秦紫嫣伸手拽住，耳邊傳來她如山間清泉般動聽的聲音，“已經晚了，別人早已敲鑼打鼓把前戲都唱好了，我們又怎麽能不陪着演下去呢？”

秦時月愣住。

房外，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在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