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還有這等事?怎會如此?那大哥是怎麽做的?可信了?”
眼下這四爺好端端地在這堂子裏,好手好腳,還有閑心摟着個姑娘快活,自然先前那封帛書,是專門誘騙大爺的了,然而就因為這人的輕浮,大爺的忠厚反被利用了去,如今下落不知,生死不明……怎麽不教他氣炸心肺?
“這麽說,四爺在路上并沒有遇着劫匪,也沒有被劫匪綁進深山,要大爺單人帶着五千兩白銀去贖?”
鐵叔布滿了血絲的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四爺,問話裏寒氣森然,仿佛一頭受了傷的老狼,下一刻便會暴起撕咬斷獵物的脖子!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四少小心謹慎得很,怎麽會置身危險之中?大哥這,這也太不小心了……”
白四爺大喇喇地坐在太師爺上,又是皺眉又是嘆氣。
“那四爺的貼身玉佩又是怎麽到了賊人手中?”
白四爺在自己的脖頸間摸索一陣,便舉起一物,“鐵叔說的是這個?呶,這不是好端端地在本少脖子上挂着呢?當時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怎麽人家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這下可好,那,那我大哥呢?不會是去救人,反而把自己給折進去了吧?”
鐵叔目眦欲裂,兩側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聲音便似從牙縫裏擠出來般的,“那賊人将一個易容成四爺的假人質吊在半空,等大爺帶着人好不容易将人質救下,卻不慎中了那假人質的暗算!”
他雖沒親眼見到,但聽逃回來的人說起經過,簡直要火冒三丈。
賊人若只是求財,大爺身上就準備了一萬兩銀子要贖回四爺,賊人若想圖更多,又從哪裏造了個假玉佩?又知道四爺的穿着打扮和長相?他們一行遠道而來,若非早有預謀,哪裏能弄得這般周全?
再加上現下親眼所見,四爺被劫,大爺憂心如焚,不惜以身犯險,而大爺落難,四爺卻在堂子裏尋歡作樂,一擲千金!
如此這般,這些人的陰謀算計,鬼域伎倆,還用得着再多問?
“大爺因為要救四爺落入賊手,生死不明,四爺身為同胎手足,還請速速拿個主意,營救出大爺!”
雖然很想現下就把這黑心小白臉給捏死,但想到大爺的安危,在大爺救回之前,他還不能跟這厮翻臉!
白四爺雙手一攤,眉稍輕挑,歪着薄唇道,“哎呀,鐵叔你也知道,我手下就這麽幾個人,夠做什麽的呢?大哥身邊高手如雲,還有鐵叔你這般的老江湖老英雄,都折在了那夥強盜手裏,我這幾個人手,去了還不是送死呢?不如你現下就趕緊回北原去報信,讓我父親派人來救大哥好了?”
這話一出,仿佛最後一根稻草,壓斷了老武者心中那根爆發的弦!
藏身在帳內的霜霜一直在偷眼觑着這二人的動靜,雖說她年紀小,見過的世面不多,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什麽大哥,四爺的,一聽便知是富貴豪門人家裏那些兄弟相争的事兒,那位大爺倒是一心想要救出這位貴公子白四爺的,只可惜一個有心算計,一個無心防備,便教那位大爺反而落了難,可這相争歸相争,明擺着,沖進房裏這位鐵叔就是來找白四爺對質的,白四爺難道就不怕鐵叔暴起發難,先傷了他自己麽?
霜霜心裏所想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果然想得沒錯,眼前瞬間一花,那鐵叔的身形已然逼近了白四爺,一把揪住了那華貴錦衣的前襟就按倒在桌沿,氣勢兇悍如虎,吓得霜霜連聲都沒敢出,火速縮了頭,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藏進了床角最裏頭!
“四爺,既然如此說法,那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按着對方的大掌如同鐵鉗般,卡得那高四爺呼吸困難,面色煞白。
鐵叔如今是存心魚死網破,想着反正大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這條老命還留着做什麽?至于四爺,不過是信王後娶的小賤人所生,若不是看在他是大爺的兄弟面上,這樣蠢貨,還能留到如今?
“咳,咳,鐵叔,鐵叔,有話,有話慢慢說,我答應,答應……先放,放開……”
鐵叔略放松些兒力道,四爺總算能通暢地出口大氣,一邊喘着一邊道,“鐵叔,本少,本少曉得你也是為,為我大哥着急,都是同胞兄弟,本少也盼大哥沒事的啊,你放心,我這就叫人來……”
他邊喘邊看向門口,張唇欲叫,卻停下來問,“鐵叔,我大哥是在什麽地方被,被強盜抓去的?”
“南屏……你!”
南屏二字方出聲,寒光一閃,一柄灰黑色短刀已翻手而出,悄無聲息地刺中了鐵叔的胸口!
鐵叔大叫一聲,雙掌拍出,四爺早有準備地向後疾躲,卻還是被掌風波及,身子向後撞到了牆上,咚的一聲,光聽聲音便知道這一下并不輕松,四爺胸口氣血翻騰,喉頭一甜,一絲血線随着嘴角而下,那張玩世不恭的俊朗面容上此時也多了幾分狠戾,提聲叫道,“外頭人都是死的嗎?還不快進來料理幹淨!”
“卑鄙無恥!”
鐵叔正要再上前補上一掌,忽然覺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再聯想到方才這無恥小人懶洋洋剔燈光的做作,忽然醒悟,原來方才,這四爺,已是在燈臺中下了毒。
也是怪他,只知道這老四纨绔沒多少兄弟情義,但卻沒料到這厮竟是什麽下作手段都使得出來!
咣啷一聲,大門被侍衛們自外踢開,先沖進來的那人望着鐵叔冷笑道,“鐵叔,你這又是何苦,跟着的主子只會婦人之仁,将來也成不了什麽大事,不如此時棄暗投明,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緊跟着沖進來的侍衛卻道,“罷了,何必勸他,他反正已是中了十香散,拔了牙的老虎,還不是咱們手裏的魚肉?”
四爺掙紮着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滾到離鐵叔更遠的地方,雖說他身上穿着寶甲,姓鐵的又中了暗算,可這困獸之鬥,也挺可怕,就算傷不了自己性命,就是傷到自己這張英俊風華的臉,那也是不成的!
鐵叔捂着胸口,如瀕死的猛獸般,兇狠地盯着房中幾人,此時此刻,他總算明白,為何先頭四爺會放他進來,還說了那麽多惹怒他的廢話,原來不過就是引他吸進去毒煙,廢他功力,好将他在此地滅口!
大公子身邊帶的人本就不多,只要把餘下的人都滅了口,将來回到北原,還是任老四怎麽編怎麽說?
他死不足惜,不能讓大公子被陰險之徒白白算計!
11. 孫釵
耳聽得外頭竟是打打殺殺起來,裹在被中的霜霜瑟瑟發抖,卻聽房中嗤嗤聲不絕,伴随着接二連三的慘叫,窗棂撞碎的一聲巨響,緊接着便是四爺氣急敗壞的命令聲。
“不能讓姓鐵的逃了!追!一定要不留後患!”
再聽得房中那些闖進來的人似乎都奔了出去,動靜聲息全無,霜霜抖着手掀開了錦被,壯着膽子向外一看,不由啊地一聲驚叫。
原來不知何時,那白四爺已經掀開了帳子,正站在床前,嘴角拖下一絲血痕,先前她最愛看的俊朗笑容平白多了七分邪氣,一雙含情的桃花眼,直直地望着她。
望着她!
霜霜年輕美貌,受人追捧,平時狂起來不單看不起香憐玉愛那些老女人,就連老鸨子,她也敢頂上幾句,但此時,不用人教,她也知道該怎麽做。
她一個骨碌爬起來,跪在床上不住地磕頭,高聲求饒,“白公子饒命,奴,奴,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什麽也沒沒聽見……”
他娘的,平時院子裏的打手機靈得很,怎麽如今這鬧翻天了還沒有半個鬼影來,快來救命啊,她才十七歲,還不想香消玉殒啊!
顫抖的求饒聲終止于一聲短促的慘叫,兩道血線噴在了繡花釘珠的帳子上,床板咚的一聲響,一具曾經嬌軟妩媚的身軀便倒在了華麗精致的繡榻上,白四爺從床前轉過了身子,拂了把面上新添的血痕,将外袍一一系好,邁着方步走出了房門……
夜色正濃,尋常的家戶早都已然安睡,荒郊野嶺間更是寂靜得只有鳥獸蟲鳴之聲。
出城的小道上,正行走着兩道身影。
一道魁梧高大,另一道便顯得有些瘦小,看身形都是男子。
那魁梧漢子邊走邊道,“孫大郎,你這回幸虧是遇到了俺,不然你就是拿着銀子都沒地方找門路去!”
清瘦些的年輕人亦點頭道,“劉大哥說得極是,出門在外,全靠朋友,這回若是能進到好貨,不單少不了劉大哥的辛苦錢,等小弟出脫了這批貨,還要來謝劉大哥。”
魁梧漢子聽得入耳,不由得挺起胸膛,接着自吹自擂。
什麽南屏山上七個寨子他都去過,那最大的黑風寨寨主還跟他一個桌上喝過酒,人兇起來特別兇,但只要不逆着他,還是很好打交道的。
“大當家的那是響當當的人物,膽大能打,三前年這南屏山裏七寨聚義,要比出個排名座次,大當家的使一柄九環刀,把那六個寨的好手都打趴下了,從此七寨公認黑風寨是第一,給他們劃的地盤也最大!”
孫大郎羨慕地感嘆,“呀,這南屏山那麽大,又是幾縣必經之路,黑風寨的人肯定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啊!這可比俺們做點小買賣強多了!”
劉大哥哈哈笑了幾聲,“那是自然,要不是我舍不下城裏的家業,我就投奔木大當家去了,在山裏多自在啊……咳,孫大郎啊,你可得聽哥哥一句勸,等上了寨子裏,你那臉上的灰黑可千萬別弄掉了,木大當家英雄了得,就是……有點不大好說的喜好……那事上頭,男女不忌,只要臉長得好,他都啃得下去。”
夜色裏也瞧不見孫大郎的神情,孫大郎默然了幾息工夫,幹笑了兩聲,“原來如此,多謝劉大哥提醒了。”
難怪這劉大應下給自己帶路的活之後,就把自己領到他家竈下,讓他抓了把鍋底灰勻勻地塗在了臉上,本以為是走夜路方便,卻原來還有這一節。
劉大賊笑兩聲,“我是瞧着你年紀還小,為掙點家業辛辛苦苦的不容易,這才多這一句嘴的,小兄弟你可瞎亂咧咧,不然只怕木大當家的翻起臉來咱倆都是有去無回!”
說着又壓低了音神秘地說道,“不過這世上什麽人都有,比如說寨子裏,除了騷悍的幾個娘們,還有兩個小白臉漢子,咳,你懂得,就是專門在床上扮成女的伺候大當家的,哎喲,那賤兮兮的模樣,簡直沒眼瞧!”
這長路漫漫,不說點奇聞八卦,走起路來多無趣?
孫大郎跟着低笑了幾聲,“哦,竟有這樣的事呢……那,這些娘們,還有小白臉漢子,是自己找上門進寨子的,還是……被大當家的瞧上了,搶回去的?”
“都有,都有!有兩個娘們就是縣城堂子裏頭過氣的姐兒,年紀大了,客人們都不愛點了,這不,心一橫就上了黑風寨!那小白臉漢子麽,大概是附近村裏的山民,看着寨子裏過得好就投奔了去,誰成想就被大當家給看上了,好麽,這下子小白臉啥也不用幹,吃香喝辣伺候好寨主就行了嘿嘿嘿……”
劉大說起這些風韻事來,那是口沫橫飛,來勁得很,正比手劃腳地學那小白臉怎麽說話怎麽動作呢,忽然間就住了口,警覺地喝了聲。
“且住!”
孫大郎耳力比劉大要好的得,早便聽到了不屬于二人的腳步雜沓聲,算起來該在幾百步開外,那人是個練家子,提氣而行,本不該發出這麽大的聲音,且聽着步法有些淩亂,孫大郎推測來人必是受了傷的,後頭遙遙地還有幾人在追。
不管是來人,還是追兵,孫釵女扮男裝的孫大郎都自忖着足能應付,別說那幾人本就是兩方敵對的,就算都是一夥,在這般地形複雜的荒山野嶺裏,孫釵哪怕發揮失常,閉眼保命都沒問題。
只不過她去找劉大牽線的時候,扮的是個為了求財不要命的小商販,雖會兩下粗淺工夫,但很是稀松平常,不然這般深夜,劉大如何敢放心地帶着個初識的陌生人上路?若是這會兒她出了手,可不就暴露了?
“來人了!咱先躲起來!”
劉大靜心細聽幾息,這臉色就是一變,常在道上混,這動靜一聽就不是善碴兒,還是先躲起來再說其它。
孫釵仿佛吓到了般趕緊應聲,“诶,诶,聽劉大哥的,咱,咱往哪兒躲啊……”
“跳溝裏!”
劉大聽着那動靜越來越近,一扯孫釵,就先骨碌進了山道下的溝裏,大半夜的溝裏又是石塊,又是荊棘的紮得他呲牙咧嘴,等回過氣來,見姓孫的小子已然伏在了不遠處的一塊大石後頭,躲得倒是穩當,一聲也不出。
這小子,簡直是屬兔子的!
12. 遺言
“鐵叔,都到了這步田地了,你就安生地上路吧!”
“就是,反正你主子都沒了,你這傷也是不成的,何必茍延殘喘呢?”
被追擊的人步态漸緩,腳下颠簸,顯見得是受了重傷,而如鬣狗般群圍而攻的一行四人,卻是勢在必得,洋洋得意。
“下作!四公子,好歹,好歹也是王爺之子,只會弄些無恥下作的手段,有這般的主公,你們也不嫌丢醜!”
被圍在中間,生路盡被堵死的傷者,困獸猶鬥,以後背中刀為代價,一掌擊飛湊上來的人影,發出中氣不足的破口大罵。
被拍飛出去的人影發出一聲慘叫,身不由已地遙遙滾落山崖之下,顯見得兇多吉少。
“老四!”
“別羅嗦了,快些把姓鐵的幹掉!”
餘下三人心頭凜冽,都沒想到這姓鐵的老頭子,居然如此難纏!都受了那般重的傷了,還能頑強支持着跑了這麽遠!這都出城好幾裏地了!
老四被打飛山崖下,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然而他們是怎麽都沒想到,姓鐵的身上傷口越來越多,幾次看着都不行了卻怎麽都不倒,反而趁着他們麻痹大意時,來個絕地反殺,最後竟然只餘下己方一人!
就在最後的人心生懼意,想要拔足便逃時,就見姓鐵的噗地噴出一口,血腥味随着夜風吹過來,甚至還濺了他臉上幾點血沫子,鐵叔身子轟然倒地,像一截被砍斷的爛木頭。
他心中一喜,這老東西!
終于撐不住了!
不容易啊,兄弟五個追出來,就被姓鐵的陸續擊倒了四人,只餘下了他這個福大命大的。
若不是四爺使了個手段,這鐵叔可當真是個紮手的!
“鐵叔,說起來你在府裏算是老前輩,主子見了都要敬一聲的,可惜各為其主,你家主子擋了我家主子的路,因此就休怪我等心狠手辣,要拿你的人頭回去向四爺交差了!”
鐵叔仰面朝天,喉嚨中荷荷有聲,似乎還想翻身起來再戰,可只能徒勞地抽搐兩下身子。
那人倒也精明,雖手提鋼刀躍躍欲試,卻不敢冒然上前,生怕這困死的老虎再暴起發力,目光一轉,便抱起路邊一塊大石,照準了地上人的腦袋,待要砸下去,卻想起他一會兒可還得帶着人頭回去交差的,砸得誰都不認識,四爺那人年紀不大,疑心卻重,萬一以為他是随便弄了個旁的人頭怎麽辦?
于是略移了方位,将那石塊砸向了地上人的腹部,而地上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極力想要閃開卻是只挪動了不到一指的距離,還是正中要害,嘴裏發一聲慘叫卻是鮮血直淌,手腳急劇打顫,眼見得已是強弩之末,将要不行的了。
那人哈哈大笑,“鐵叔,枉你一世英雄,最後死在這南屏山的荒山野嶺裏,還是我這個無名小輩手裏,很是不甘吧?聽說你出身鐵家,随着鐵氏陪嫁,是她最信任的,手上肯定很有錢吧,這回随着大公子出門,想必身上也不會甚都沒帶,不如我來搜上一搜……”
他嘴上說的是搜上一搜,實則卻手握鋼刀,腳下輕輕邁步,悄如鬼魅,繞到了地上人的頭部邊上,高高斬落!
眼見得刀鋒将及地上人脖頸,那人只覺得右手虎口驀然一酸,差點就拿不穩手上鋼刀,他心頭大駭,只當是鐵叔又出了什麽新花樣,正待急退,卻見地上那将死之人猛然虎目圓睜,張嘴朝他噴射出一口老血!
距離太近,已然猝不及防,那血霧襲面而來,他竟然躲閃不及,正中面門,正待想着不過是一口老血而已,本能地閉眼急向後仰,卻覺得雙眼一涼,剜心般地劇痛席卷而來,駭得他嗷聲慘叫……
“鐵老賊,你,你使詐!啊啊啊!”
他紮着兩只手,想摸卻不敢摸自己的兩只傷眼,突然之間就成了瞎子,讓他心中恐慌大作,哪裏還顧得上什麽人頭,只覺得這鐵老賊老奸巨滑,從前在北原的各種傳說事跡湧進心頭,生怕這鐵老賊還能暴起傷人,吓得丢了刀便轉身而逃,然而雙目皆盲,他驚慌失措之下又怎麽能走得好這崎岖山路,才跑得幾步便被地上石塊絆倒,骨碌碌地滾下山坡,慘叫聲響了幾息之後,山間又恢複了先時鳥鳴蟲吟的寂靜。
劉大埋伏在草叢裏,先時在看到這五人血戰之時,吓得雙股戰戰,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他雖正是壯年,也會幾下拳腳,但正經跟人生死相鬥卻從不曾有過,只仗着身板壯實,熟悉地形做了山寨的掮客,敢在半夜裏帶人進山,還是專挑的人少或相熟的老客。
這會雖然只剩下一個地上的,但方才生死相鬥,這個姓鐵的幾回反殺,當真是手段詭異了得,他腿略動了動,但還是沒從草叢裏爬出來。
地上的人躺了幾息,卻手腳掙動,如同詐屍一般,緩緩緩緩,坐了起來。
劉大腿間一熱,吓尿了,心想所幸無聲無息,不會引來那地上煞神注意呢。
卻聽地上人咳了兩聲,沙啞提聲道,“道邊的朋友,還請出來一見!”
煞神,知知知道他,在……
劉大魂飛天外,只聽到答答答的聲音,卻是他吓得控制不住自己,牙齒上下打戰,有心給自己鼓起勇氣,這人已是将死,他現下站出來,說不得還能撿個漏,。
然而這兩條腿,便軟如面條般,哪裏還能站得起來?
卻見旁邊大石旁,那個姓孫的小哥站了出去,還敢開口說話!
“路人孫小子見過老先生……”
孫釵方才在大石後旁觀了這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惡鬥,本來雙方不明,她就打算一直袖手旁觀來着,不過聽了幾句對答,再看到這姓鐵的老者如此悍勇頑強,倒心生了幾分同情,于是方才在那人手起刀落時丢出去一粒小石子将他阻了一阻,沒想到姓鐵的老者倒是抓住了這個轉瞬即逝的時機,口吐暗器,重創敵人雙目,本來那人不過是瞎了,手上的戰鬥力還在,握着刀亂砍,也能将姓鐵的老者砍死,可他自己先失了戰意,吓得轉身而逃,結果失足落崖,斷送了性命。
夜色不明,老者極力支撐着自己才能不向後倒下,勉力望過去,只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邁步從山石後走出來,聽着話音倒是沒多少敵意,想來當真是路人。
然而還有另一個躲在暗處并沒出來,不過那人呼吸粗濁,聽着也不過是武功低微之輩,并不在老者的注意力之中。
“小友,老夫今日中了暗算将死,可恨我家公子被幼弟陷害得落入匪寨,生,生死不明,老夫,死也不能瞑目,只能求小友,小友若能臂助,老夫到了陰間,都記得小友的大恩……”
13. 名聲
藏身在草叢中的劉大見姓孫的小子就這麽冒失地跑了出去,心中暗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啐了一口,這愣頭青!
那老頭兇神惡煞,幾次眼看着就要斷氣了都能暴起殺人,說不準叫人出去也是為了再多殺一個的,這孫小子自己死不要緊,可別他給連累了才好!
“老先生,小子雖只是個路人,但對老先生的勇武還是極佩服的,老先生有何心願,不妨說來聽聽,只要在小子能力內,又不違反天理道義的,小子定然盡力。”
孫釵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山嶺間聽來不卑不亢,清清洌洌,大限将至的鐵叔心中一動,這人夜裏在這山賊橫行的南屏山裏行走,才見了數人喪命,卻不見一絲慌亂,必是個人物!
只可惜,他是沒時間結交了!
“老夫是北原信王麾下……鐵長風,先信王妃鐵氏的侍衛統領,這次陪着大公子和繼妃所出四公子一道往南邊來,卻不想四公子包藏禍心,以自己為餌,令大公子陷身匪寨……”
老者的聲音嘶啞悲憤,斷斷續續地道出一個門閥之家同父異母兄弟相殘的故事。
哦,也不能說是相殘,畢竟這個倒黴的被幼弟所害的長兄,并無半點害人之心,還挺忠厚的一聽說幼弟有難就急切去救,結果好心反遭雷劈……
“如今大公子,生死不明,四公子包藏禍心,不光袖手旁觀,還暗中要滅……滅老夫的口,老夫沒那般大的臉……求小友救出我家大公子,只求小友将四公子不悌不義,卑鄙無恥,暗算長兄的事跡廣為……宣揚,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四公子的真面目!”
北原信王兵強馬壯,勢力早已超過茍延殘喘的半壁朝廷,将來一統大梁洲亦未可知。
信王膝下四子,只有大公子和四公子是嫡出,如今繼妃姚氏正得寵,四公子将大公子害死,不為了信王的王位還能為了啥?
且不說這消息傳到北原,信王會不會惡了小兒子,就算他有意偏袒,不給四公子任何責罰,可老四名頭臭了,為全天下所不恥,看姚氏又如何能将這樣一個東西扶上王位?
“老先生放心,旁的小子不敢說,但廣為宣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高四公子陰險謀害兄長的事跡還是能做到的……”
前頭鐵叔跟那四個惡鬥時互相言語交鋒時也能聽得出來故事的三四分,想來老者說的并沒摻假,若說見義勇為去取卑鄙小人高老四的人頭,身為路人的孫釵肯定是不會做的,但順手幫高老四揚名天下,變成陰險卑鄙的标志人物,還是沒問題的。
這話一出,老者身形搖晃,卻勉力将一物朝孫釵擲出,“小友,老夫無以為報,這是老夫的……随身腰牌,若是你……”
話未說完,身子向後便倒,仰面朝天,顯然已是彌留之際。
“大公子……大……”
幾個字被堵在喉嚨間,卻只能發出荷荷的氣音,幾息過後,便無聲無息了。
“可算死了!孫家兄弟你恁般大膽,還跟那兇神說了許多話……老頭臨死前給了你啥東西?”
見兇神一死,劉大登時撒歡般地從草叢中跑出來,湊到孫釵跟前盯着她手上的牌子看個不住,雖夜色昏暗瞧不清神色,但光看那身形動作,也知他心裏盤算。
孫釵大方地把手裏的牌子遞給劉大,“呶。”
劉大驚喜地接過手,翻來掉去地琢磨,然而這東西入手光滑,雖有點份量,卻不過是塊木頭牌子,上頭刻的有幾行字,偏他又不識,想也知道,這木頭的牌子不值什麽錢。
“嗐!木頭的!”
劉大摸了摸鼻子把牌子丢還給孫釵,靈機一動便去老者身上搜翻,嘴裏還道,“這大半夜的見着了殺人,當真晦氣,若是能得幾兩銀子,咱哥倆回頭去城裏買幾盅黃酒來喝,壓壓驚!”
孫釵也不辯駁,冷眼旁觀劉大的動作,劉大運氣不壞,當真教他搜出了個荷包,裏頭也有幾兩散碎銀子,劉大見孫釵沒有跟自己分的意思,嘿嘿一笑塞進了腰包。
孫釵拾起一把丢下的鋼刀。
劉大聲音一變,“你,你做啥?”
這小弱雞般的毛頭小子,難不成不想去販貨掙錢,倒想來劫自己不成?
孫釵語帶無辜,“我看這位老者悍勇,也是個人物,總不好叫他曝露荒野,還是埋了為好。”
劉大嘁了一聲,“你倒是好心,要埋你埋去,我可沒那閑力氣。”
說罷便尋了塊平整的大石,蹲坐在上頭,把搜來的荷包翻來掉去地看,雖看不大清,但手感那般細滑,想來也是上好的絲料,便哼着小曲兒看孫釵用刀刨坑。
孫釵選了棵高大的松樹,在樹下刨了個不大不小的坑,将老者埋了。
二人這才接着起身上路。
劉大說起方才那場惡鬥,還是心有餘悸。
“還好哥哥我機靈躲得快,不然咱倆個都得搭進去!”
“那老頭子當真不好惹,一條命換了四五條命!”
“我說老弟,你可是應了那老頭子要替他把什麽四公子下毒手害親哥的事兒傳揚得人盡皆知啊。”
孫釵點了點頭,“沒錯。”
“要老頭子沒編假話,那四公子可是北原信王的兒子,你一個小商販,就不怕得罪了信王啊?”
雖說他只是山(陽)城裏一個混混,也還是聽人說起過這天下大事的。
當今朝廷勢弱,各地紛紛自立山頭,不服朝廷號令,那北原的地界占了本朝四成的江山,且北原信王原本就是鎮守當地的大将,自立為王不須經過混戰奪權,算是當今勢力最大的了,将來能一統天下做皇帝也大有可能,孫大郎不過一個小商販,哪來的膽子,敢說道信王家事?
孫釵笑道,“我一個小商販,東走西颠四海為家的,掙筆銀子改個名姓,誰知道信王四公子的醜事是我散布的?再說,把這故事往堂院,茶館裏一講,自有千千萬萬的口耳相傳,到時候誰有這個本事能尋出源頭?”
話說,雖然信王家兄弟內鬥不關她孫釵的事,但這四公子行事太下作,讓她這個閑散人都看不下去!她都已經想好,等從黑風寨裏救出她爹,就尋個安靜地兒,花上兩三天工夫,寫一出高老四黑歷史!
14. 前生
二人邊說邊趕路,一個時辰之後,終于來到黑風寨前。
劉大伸手指點着依山形而建的高大寨門,頗為自豪地介紹。
“呶,這就是寨門,進寨的路都是挖斷的,若非熟人認得,那門前吊橋再不放下來,憑你來個千萬兵馬,都啃不動黑風寨這塊風水寶地!”
孫釵适時地恭維了幾句,劉大洋洋得意地嘬唇吹哨,三長一短,想來是對的暗號。
沒一會兒寨門上就有了動靜,兩個穿着黑衣短打的漢子,站在高處,一人打着火把朝向張望,一人手裏拉弓搭箭,箭頭正對着二人方向。
“李老哥,是我,是我,劉大!我帶了個小兄弟來,要販些貨回去!”
劉大揮舞着雙臂,原地蹦跳兩下,唯恐對面的人誤會了他的身份。
那二人細細辨認了一番,一位高個漢子這才笑了,高聲道,“劉大!原來是你!等着!”
過了片刻,便從高處悉悉索索地放下個竹筐,竹筐的兩頭用粗索系着,一直連到寨門上方,顯然是吊筐……
“孫兄弟,莫怕,我坐過好幾次,都妥妥地上去了。”
劉大讓孫釵先上,孫釵也不怵,只略作表面猶豫便坐了進去,粗索咯吱作響,聽着絞盤聲響,孫釵心道這黑風寨倒是有點意思。
孫釵上去之後,劉大也坐着吊筐上來,那兩個漢子又盤問了一番,這才吹了竹哨,另叫了人來帶二人進寨。
黑風寨背靠高山,崇山峻嶺将寨子環抱其中,正是天然的險峻城池,易守難攻。
進得山寨,只見一條直道,直通到山崖下,兩旁屋宇整齊,似乎還是按着八卦方位所建,此時夜已深,只有寨門和最高的幾處房舍中透出燈光,隐隐傳來肆意笑聲。
領着二人的黑風寨漢子跟劉大似乎也認得,略說了幾句,領着二人曲裏拐彎,忽上忽下地走了段路,終停在一處石屋前,打着哈欠道,“還有兩個時辰天便明了,你們在這兒歇歇,屋裏水缸裏有水,桌上有吃的,你們自便……天亮了我來叫你們!”
這自然是黑風塞接待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商販的套路了,劉大心裏清楚,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表示明白,等二人進了石屋,就聽得外頭落鎖之聲。
“孫兄弟莫怕,他們做黑道的,行事自然小心。”
屋裏黑洞洞的,若非一丈高的石牆上還有兩個巴掌大小的洞算是窗戶,幾乎可以算是關押犯人的小黑屋了。
孫釵點點頭,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故作鎮定裏透着怯意。
“劉大哥說得是,小弟都曉得。”
劉大掏出火折子打着,在石屋中間的舊木桌上找到了油燈,趕緊點上。
果然這屋角裏放着水缸,水缸的邊上有個土竈臺,上頭倒扣着粗瓷大碗,劉大打開一看,原來是三個黑馍馍,不由撇嘴。
“這寨子越來越摳了!孫兄弟,來來,你也吃,莫虧了肚皮!”
劉大拿起一個來啃了口,又冷又硬不知放了多久,但走了這半夜也是耗費頗多,便去缸裏打了碗水,就着冷水大口啃……
孫釵表示自己不餓,只尋了個空碗打了點水,又從懷裏摸出一小包糖果給劉大。
“這是在倚紅會館順的,劉大哥莫嫌……”
劉大猥瑣一笑,“真有你的!”
便不客氣地抓了一大半,配着黑馍大嚼。
劉大吃了個飽肚,打了個老大的哈欠,“這吃飽了就想睡,孫兄弟你随意,哥先眯一會兒。”
在屋子的另一角,有張大土炕,炕上鋪着破草席,也不知多久沒洗曬過,顏色詭異得很,劉大倒也不嫌,搖搖擺擺走到土炕前,往上一倒,沒盞茶的工夫就打起了震天響的呼嚕。
孫釵坐在破桌邊上,冷眼觑着劉大,忽伸手在地上拾了個小石子,就朝劉大丢了過去。
這石子不過蠶豆大小,正中劉大的鼻梁,按理說是挺疼的,可劉大卻似無所覺,仍是睡得跟死豬似的。
孫釵微微一笑,這就是行走江湖的三大自制法寶之一,蒙汗藥了。
孫釵站起身來,朝門外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左近沒人守着,便從懷裏掏出必備工具,萬能開鎖合金絲,沒三兩下便将那鎖頭打開,且輕拿輕放,沒發出半點動靜。
孫釵出了石屋,仍将門鎖上。
她來時觀察過了地形,在進石屋之前就已在心裏規劃好了要走那條路線。
整個山寨除了幾處還有昏黃燈光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孫釵的頭腦裏,便仿佛多了一張游戲地圖,圖上标出了各據點的位置,還有活動或不活動的紅點,代表着敵方npc。
嘿嘿嘿,孫釵上輩子是武術世家出身,全家那麽些小輩,就數她資質最好,用武俠小說的術語來說就是根骨清奇,天生是能成為武學大家的料兒。
根骨奇佳遇上天生武癡,那簡直是老虎身上插了小翅膀,孫釵打小就在天上飄……
從幼兒園開始到體大,她都是當班長的命。
沒法子,誰讓她能耐大呢?老師們對孫釵那是又愛又恨啊!
有這樣的一個女漢紙當班長,課堂稍有點亂,孫釵都不用吭聲,虎軀一站,一室皆靜。
別班的小混混想來找碴,孫班頭一手拎一個,從三樓就扔到了一樓,偏偏小混混一骨碌爬起來……沒傷胳膊沒斷腿兒,人沒事兒!人孫釵是練家子,手上有準頭!
這樣的班長就問老師你愛不愛?必須愛啊!
可孫釵這犟丫頭,明明文化課成績都很好,幾乎每門都在前五以內。
可別小看這前五,好些個用功的學生,那都是拼命努力補課做題也不過能進前十而已,孫釵呢,從來不補課,課外那點時間都用來練武!
推而論之,若是孫釵肯把心思都花在學習上,這該是個多麽優秀的尖子生?
什麽top5,那還不是穩上?
但孫釵偏不。
行,你家傳武學,你愛武成癡,老師就不要求你花額外時間學文化課了,那你報志願的時候報的好點行不行?985,211那麽多好大學你倒是選個啊,啥?選體育大學?
眼睜睜看着高分學生卻上了分數線低一百多分的體大,還特歡樂地來請老師們去吃謝師宴……
這一頓宴,簡直虐心玻璃渣啊!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