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異想

孫釵有好幾年沒見過這個便宜親爹了。

還記得最後一回見他的時候，孫守業白晳面嫩，身材微微發福，既有客商的豪氣大方，又有讀書人的文雅之氣，難怪會引來那些有心女子的勾搭。

而現下，卻是身形消瘦，面色灰敗，頭發已是白了一半，明明是不到四十的中年，看着少說也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了。

想來平時養尊處優，就是去行商也沒吃過什麽大苦頭，如今被關在山寨裏做人質近一個月，性命随時可能不保，凍餓驚吓，難怪會困頓至此呢。

聽到他這句話，孫釵便知道可能這位便宜爹是誤會了什麽。

不過此時也沒必要澄清，孫釵便點了點頭，“沒錯。”

孫守業雖暫時逃過了被丢去後山崖喂狼的命運，可一日未離黑山寨，就不敢真正放下心去。

他瞧着自家女兒在這土匪窩裏似乎還挺自在，可左右瞧瞧，除了她之外，又沒見旁的人手，心裏驚疑不定，正琢磨着打聽幾句，卻聽撲通兩聲，那兩個成日裏欺壓他們這些人質的山匪就跪倒在自家女兒面前，慘聲求饒。

“大爺饒命！”

孫守業被關了這麽長時候，只見過這兩個兇神打罵折磨他們這些倒黴客商了，何曾見過這般如掉換了個身份般的卑弱樣兒？

孫釵瞧着這兩個的模樣，唇角微揚了下，心道這匪徒就是匪徒，一點組織紀律堅決性都沒有。

才不過被她打了一頓，一人喂了顆藥丸，不但把他們寨子裏的人員分布，實力強弱都交待得一清二楚，還聽話的跟哈巴狗似的。

“行了，你們兩個還算識時務，便饒你們小命！”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兩個山匪都是松一口大氣，心想這位兇神是來撈人的，只要他撈到人就走，這山洞裏頭多一個人質少一個人質，上頭的那些家夥也不會知道，只要他們倆不說，還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這條小命肯定就能保住了。

“大爺，這出山的路不容易，您若是信得過我們，不如讓我們來帶路……只要繞過關卡，就能不驚動旁人出山……”

私下把人質給放了，若是被上頭的人知道，他倆雖不一定會丢性命，可活罪肯定少不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想辦法讓這瘟神趕緊走人。

孫釵沖着這兩人勾了勾手指，神秘一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這兩山匪不敢不把腦袋湊近過去，他們倆都吃了這兇神的獨門秘毒，若沒有解藥，便會斷腸蝕骨鑽心而亡……現下這腸胃裏頭還有些隐隐作痛，他們倆的小命可就捏在這兇神手裏，可不是為了解藥，讓他們做什麽就得照辦麽？

“你們這黑風寨啊！我收了！”

孫釵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看上了件玩具或是衣裳就要搶過來一般。

那兩人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便覺得後頸一麻，人事不知。

孫守業已經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給驚呆了，好半晌才結巴道，“釵，釵兒，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把他們給，給打暈了，惹惱了那幫人，兇性大發，咱們父女倆，命，命都要送在這兒！”

他下意識地就忽略了方才孫釵說的，什麽山寨收了之類的話。

他只當孫釵是說的胡話。

這黑風寨裏百多號山賊，孔武有力的，殺人如麻的，陰狠狡詐的，蠻橫霸道的……手裏還有刀有劍，幹慣了殺頭的買賣，又占了地利，在這地界上，就算是朝廷的軍隊來了，也未必管用……不然那日他們數十個客商，馱隊加上護衛随從，也有百多人了，還不是被山賊當成肥羊給殺的殺，擄的擄？

孫釵借着火把的光，上下打量了番孫守業，見他雖幹瘦得不成人樣，但好歹身上沒傷，說話也清楚，腦子也沒毛病，便笑道，“爹，怕什麽，這寨子，我看着不錯，拿來耍耍……你餓了吧，這兒有吃的……”

說着便進屋，拿了個大碗出來。

孫守業還沒瞧見裏頭的物事，鼻子一動，倒是先聞到了香味。

肉啊！

被關了兩個月，哪裏見過半點葷腥油水？便是偶然看守心情好，給他們扔上半桶菜鹹菜，也被衆人一搶而空，他搶到兩根鹹菜，還要藏起一根來慢慢品着滋味……唉，說起來都是淚啊！

孫守業接過碗來，兩眼瞬間放光，那碗裏是油汪汪的燒肉，還有雪白的細面饅頭！

這些天殺的山匪，吃的這麽好，搶了他們上千上萬兩的貨物，卻給他們吃的連豬食都不如！

孫守業咽了下口水，饑腸漉漉的他快速地掰開饅頭，往裏頭夾了肉，一大口下去，老淚汪汪……沒想到啊，這輩子他還能有吃到這細面和燒肉的一天！

“爹慢點吃，這有水！”

孫釵體貼地遞過去一杯水，看着孫守業狼吞虎咽，便抱着胳膊在一邊斯條慢理的安排。

“爹你吃完了，我找個地方你先歇着，我去料理一下這寨子，估計半個晚上也差不多了。”

孫守業的心思從燒肉的美味多汁轉回到孫釵話裏的含義上，梗着脖子咽下一大口，轉過臉去聲音直哆嗦。

“料理寨子？料理啥？半個晚上？釵兒你是要做啥？咱老孫家可是清白名聲的人家……你是怎麽來的這塞子？你你，一個沒定親的大姑娘家……不成！我就是沒了性命，也不能讓你做這種事！”

可憐見的孫守業，雖說打小就知道他這個閨女天生神力不好惹，而且當着他的面兒就打翻了兩個山匪，但在他的心裏，也還是個閨女家，那些奇怪的話一說，他就直接往歪得不能歪處想了……什麽賣身救父，以身相許，清白不在之類的……

孫守業也顧不得吃剩下的那一碗底的吃食了，跳起來一把拉住孫釵，“走，咱快走！爹就是死在這兒也不能賣閨女！”

他雖拼了老力，可那點子氣力在孫釵面前跟孩童似的，孫釵身子不動如山，只唇角抽抽了兩下，好吧。

這個爹雖說是渣，可好歹也還有那麽幾分父女親情！

“爹，你想多了！”

“我是連夜混進了山寨，憑本事來救的你！”

“不過進來才發現這山塞的地勢不錯，屋舍也建得好，要是拿下來倒真是個好地方……再說你被關了這麽久，身虛體弱，再連夜趕路我估摸着你身子也受不住，倒不如拿下這寨子來，養上幾天再回鄉也不遲！”

孫守業這才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這個女兒，才明白先前她說的看上山寨要收的話真就是字面意思！

“不，不是……釵兒，咱，咱們就兩人，你想把這山寨拿下？”

異想天開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