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8顆星
酒宴結束時, 天已經完全暗沉下來。
花園裏的細碎燈光,将這一畝三分地照亮,如同白晝。
越聞星踩着高跟鞋走下臺階, 跟在賀沉言身後上了車。今日賀坤的意思已經呼之欲出, 不過是想在兩人中間安插一個傅悅, 使他們感情不和。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越聞星的态度居然會如此不鹹不淡。
他已經做到這種份上,她居然還跟沒事人一樣。
賀坤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勞斯萊斯逐漸開遠,身後侍者正在整理廳內的各種雜物,身邊站着的一位老者恭敬低頭,彙報道:“先生,按您的吩咐, 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嗯。”賀坤斂下神情,面上哪裏還有半分笑意, “安排下去,我要單獨去會一會這位越小姐。”
另一邊。
車內安靜的氛圍讓人窒息, 越聞星覺得身邊人就像一個行走的制冷機,冷得她簡直想穿越回去,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
她怎麽能被賀織雲一激, 就将那些話脫口而出了呢?
這人也是, 去哪不好, 偏偏跟在他後面。
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賀總,全然沒有想到剛才被人徹底輕視後, 對方還将責任全都推至他身上。
“那什麽。”越聞星清清嗓子,主動說明,“我剛才表現得是不是還不錯, 至少沒有亂吃醋對吧?”
賀沉言眼也沒擡。
她再接再厲:“我覺得你剛才的表現也相當可圈可點,既在媒體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又一箭雙雕打擊到了你大伯,賀總果然名不虛傳啊。”
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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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聞星感覺周遭的空氣都快凝固了!
寧峻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出言緩和道:“賀總,傅悅的職位申調已經安排好了,今天的媒體我也都打過招呼,不會再有像上次一樣類似的事情發生。”
“嗯。”賀沉言扯開領帶,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五官沉在暗處,被虛晃而過的燈光一掃,眉眼一片冷淡。
比第一次見面時,還要迫人幾分。
越聞星喪氣地靠在真皮座椅上,舔舔唇,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麽這麽生氣。
-
“你說他是不是閑得?”
回到家,越聞星在手機上和江素心說起這事,順便提了一嘴,“就為了這事,回來的路上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一到家就鑽進書房裏,至于嗎?”
“至于嗎?”
江素心也剛到家,正在玄關拖鞋,聞言便笑了,“你說至不至于,賀太太,你還沒開竅啊。”
越聞星打開公放,挪去衣櫃前找睡袍,蹙眉道:“什麽意思,你說明白點。”
“這事,要你自己領悟,別人幫不上忙。”
“什麽幫不上忙,你就是不想說。”
越聞星本來就被賀沉言那摸不着頭腦的性格氣得有火沒地方撒,被閨蜜這不鹹不淡的一打發,火氣更上頭,“不想說就別說了!”
“得得得,我怕了你還不行嗎?”江素心看她是真的急了,立馬改口道,“你想想,以前陳宇拿你和那誰比較的時候,你什麽感覺?”
“我?”越聞星想了想,實話實說,“當然是底氣十足啊,我比那個小三長得好看多了。”
“......”
江素心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這種時候你自信心要不要這麽強啊小姐。
“算了。”
江素心就知道旁敲側擊對她沒有用,直接便道:“你們家賀總覺得他在你心裏不重要,他不開心了你懂嗎?!”
越聞星回頭,剛想說句什麽,卧室的房門被人打開。
賀沉言眉心微動,臉色如常。
還來不及關上的手機,江素心的話仍然在透過聽筒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你總要顧及一下你家老公的面子吧,他那樣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
“要是知道在自己老婆心裏的分量,和一個有溫度會說話的充氣娃娃沒什麽區別,你說他該怎麽想?”
“賀太太,我勸你為了下半生的幸福着想,現在立刻,去給你老公——”
“啪!——”
越聞星眼疾手快拿過門口鬥櫃上的手機,按下紅鍵,鎖屏倒扣,動作一氣呵成。
賀沉言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看起來,他薄唇輕啓,似乎消化了好一會,才終于對她說出幾個小時以內的第一句話:“有溫度會說話的充氣娃娃?”
“不,那是...”
沒等越聞星解釋,他接着開口,眸光似乎摻了冰渣,“原來賀太太是這樣定義我的,真是令賀某大開眼界。”
“那是素素這麽以為的,我沒有——”
“嘭——”
房門将話音隔絕。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他恐怕再也不會消氣了。
剛才被挂斷的電話主人,還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一心以為是自己信號不好,又接連打了好幾個過來。
“......”
越聞星惡狠狠地挂斷,坐在床上嘆了口氣,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右腳小拇指處傳來的刺痛。
應該是剛才跑過來得太急,不小心撞到床腳弄傷的。
她捂住腳,揉了揉,不知道是因為太痛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眼淚無預兆的從眼眶滴落。
在空無一人的卧室內,只能聽到輕微的抽泣聲,以及滿腹委屈的呢喃:
“這也太疼了吧...”
-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越聞星耳邊聽見一道極淺的關門聲。
睜開眼,趿着拖鞋跑出去看,眼神只抓住風衣的一角,修長的身影從臺階走下去,寧峻已經開車在外等了。
透過窗臺的輕曼紗簾,越聞星看見賀沉言坐上車,直到車輛從視線中消失。
卧室內手機鈴聲響了第二遍。
她才慢騰騰的走過去接起,粱域的聲音聽起來帶了幾分激動,“蠶月,下午有空嗎?我們見一面吧。”
其實越聞星大概琢磨得出來,粱域見她想說什麽。
無非是關于能不能再畫畫這件事。
對于這件事,她早就已經不再抱有任何指望。
這次會面,越聞星也希望自己能和粱域說清楚,讓他也不要那麽執着于治好她的手傷。
然而等她到達約好的咖啡廳時,看見這次跟随粱域一同前來的,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
“你好,越小姐嗎?”來人說着一口不太順利的普通話,不像本土青城人,看見她倒是頗為熱情,“我叫威廉,久仰越小姐大名。”
粱域喚服務員上了三杯咖啡,待三人坐定之後,才開始切入正題:“蠶月,這位是我去美國為你請來的康複專家,在洛杉矶很有名,聽說連總理都找他咨詢過病情。”
威廉笑道:“沒那麽誇張。”
越聞星朝那位美籍華裔點點頭,又對粱域道:“所以老師你的意思是?”
“我想你可以接受他的治療,相信我,你的手肯定能恢複到以前的樣子,我說到做到。”
粱域的眼裏散發着別樣的光芒,似乎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高興。
“真的能行嗎?”
她有點猶豫。
這六年來,越聞星不是沒想過去看醫生,就連越濤也曾經為她拜訪過不少名醫,但沒有一個人,能像粱域如今這樣保證。
同她說:你的手一定能好。
她一直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蠶月,我為了你特地去美國花重金将威廉請回來,你現在連老師也不相信了嗎?”
越聞星是怎麽走出咖啡廳的,她記不清了,只是粱域最後那一句話,仿佛一道咒語般,不曾停歇地盤旋在她的腦海裏。
事實上,粱域的确從未騙過她。
他對她的照顧程度比任何一位朋友都貼心,甚至可以說是一位極度溺愛她的人。
某次重要的比賽時,越聞星把最重要的畫筆弄丢了,粱域跑了無數家美術工具店才幫她買到。距離比賽十分鐘之前,他姍姍來遲,手裏拿着她用慣的那只筆。
燈火輝煌中,只聽見他說:“老師不會騙你,說能買到,那肯定就能。”
越聞星的心頓時就定了,也因為如此,她在那次全國青少年大獎賽上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那麽這一次,她是不是也該義無反顧的相信他呢?
-
日光出現,遠處被霧霭附着的山峰被打上點點瑩光。
樹葉上的露珠還未幹透,有行人牽着自家的愛犬出來散步,路上晨跑的大叔,氣勢昂揚地盤旋在林蔭小路上,終于停在石凳處稍作停歇。
賀沉言一夜未歸,越聞星在沙發上坐了一晚上。
她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摸出放在身旁的另一部手機,輕車熟路的打開某個沉寂已久的app。
切換賬號,登陸。
越聞星在手傷那年就已經将所有的公共賬號永久暫停,并發出公告通知,表示再也不會在上面po圖。
當時,蠶月的封筆新聞還上了好一段時間的熱搜。
那個ID為“蠶月x”的微博賬號,輾轉六年後,被她再度開啓。
因為許久不登的緣故,許多信息一齊湧現出來,私信的小紅點記錄着一千多條未讀信息。
還有評論和@我的那些回複,從六年前到現在,都完整的保存了下來。
越聞星随手點開幾條,一一讀過,大多是寫着可惜、為她加油之類的激勵話語。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因為營銷號的造勢而被冠上“抄襲”的名頭,在最下面很久之前的幾條消息裏,還看見不少暖心的應援語。
繼續往上翻,她的目光停留在六年前5月22號的一條私信上,那是她發出封筆微博的第二天。
內容是這樣寫的:
“我一直以為星辰不會改變,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一顆耀眼的星星,需要用億萬年的光景才能出現在人的眼前。
星光雖然曾經暗淡,卻永遠都不會因為被人遺忘而消失。
加油,希望終有一日,能再次感受到你筆下所描繪的璀璨星光。”
越聞星對着那條私信看了好久。
末了,她揉了下微微泛紅的眼圈,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給粱域回複信息:“老師,我考慮過了,我接受你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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