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波瀾

毓敏多少能猜出來其他各處妃嫔們的心思，不過她自己倒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還是按着以往給皇後請安的時間出了門，路上也照常碰到了董鄂氏。

兩人見了面，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們兩人如今膝下都有皇嗣，以目前的狀況來看，烏蘇格格懷沒懷孕對她們倆影響都不大。

等到兩人走到坤寧宮外頭的時候，正好看見筆什赫額捏福晉在和什麽人說話。

毓敏看着那人的身影眼生，便猜出來八成就是那位烏蘇格格了。

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背影，雖然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但是此時看着，身形卻依舊纖細，反正比起她身旁的筆什赫額捏福晉可要纖細多了，根本看不出來竟然有了身子。

她掃了一眼正想收回視線，卻正好被筆什赫額捏福晉撞了個正着，她立刻滿臉笑的拉着烏蘇格格轉過頭來和毓敏說話。

“哎呦，佟妹妹總算是來了。”

随着這句不陰不陽的話，毓敏這才看清楚這位烏蘇格格的模樣，和她記憶中沒什麽差別，只是面色略微蒼白了一些，精神頭看着并不怎麽足。

見着自己和董鄂氏了，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唇，走上前來對着她們二人行了一禮：“見過兩位福晉。”

毓敏笑着擡了擡手：“烏蘇格格不必多禮，都是一宮姐妹，你如今又懷着身子，這些禮數就很是不必了。”

一邊的董鄂氏則是滿臉笑的拉住了烏蘇格格的手，柔聲道：“真真是個好模樣呢，昨個我還和你佟姐姐說起你呢，今兒見了竟是比我想的還要好，想來日後肚裏的小阿哥也是個俊的。”

這話說的，讓一邊的筆什赫額捏福晉的心裏格外不舒服，往常董鄂氏可沒和她說過這樣的話，難道是覺得自己生養不出俊俏的阿哥嗎？

想着這話，她臉上有些發青。

而烏蘇格格則是一臉的誠惶誠恐，急忙擺了擺手：“不敢不敢，福晉過譽了。”

董鄂氏見她如此，還有心想要再誇幾句，筆什赫額捏福晉卻十分生硬的打斷了她的話：“姐姐再誇，烏蘇妹妹的臉就要燒着了，想來皇後娘娘已經快要洗漱好了，咱們還是先等皇後娘娘傳召吧。”

董鄂氏淡淡看了筆什赫額捏福晉一眼，眼裏神色莫名，不過最後卻到底什麽都沒說，只是淺淺一笑：“妹妹說的也是。”

之後幾人便有些尴尬的站在原處等候皇後傳召，沒一會兒，其他妃嫔也都來了。

大家看着烏蘇格格的眼神都帶着一絲好奇，哪怕是往日裏最端得住的博翁闊福晉也一樣。

而烏蘇格格則是從頭到尾都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給幾位福晉都請了安。

除了阿格福晉沒給她什麽好臉色，其他幾個人都還算和藹，倒是讓烏蘇格格的面色緩和了許多。

這回筆什赫額捏福晉卻沒有湊上去給人介紹了，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等到一通請完安，坤寧宮裏也有了動靜，皇後跟前的嬷嬷出來傳話，皇後娘娘已經洗漱得了，請幾位主子進去說話。

毓敏跟在董鄂氏後頭入了坤寧宮，進去的時候，皇後正半阖着眼坐在正座上，她穿着一身暗紅色的旗袍，頭上只梳了一個發髻，竟是也沒有插戴什麽首飾，甚至連身上旗袍的料子，看着花紋也格外的素淨。

端莊是十分端莊，可是這一身打扮，放在皇後這樣的小姑娘身上，卻顯得格外的別扭，仿佛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那哪兒都不對勁。

皇後聽見她們進來的動靜，終于睜開了眼，毓敏注意到她面色有些蒼白，視線仿佛在烏蘇格格身上停留了一瞬。

很快她也沒時間多想，随着衆人一起給皇後請安。

皇後擡了擡手，語氣有些飄忽：“都起來坐吧。”

一行人這才起身坐下。

烏蘇格格沒坐下，反倒是又走上前去，給皇後行了一禮，恭敬道：“嫔妾烏蘇氏，謝皇後娘娘恩賞。”

皇後這才仿佛是剛看見她似得，挑了挑眉：“你就是烏蘇氏啊？”

“是。”烏蘇格格小聲應了一句。

皇後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面上勉強做出一個慈愛的笑容來，柔聲道：“昨個聽說了你的喜事兒，我和太後都十分高興，今兒看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這笑放在皇後這樣一個小孩子身上，顯得格外別扭。

而烏蘇格格聽着這話，面上露出一絲不安，又給皇後行了一禮：“勞煩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惦念，嫔妾惶恐。”

皇後又笑了笑：“不必惶恐，你為了皇上延綿子嗣，本就是大大的功勞了，你放心，日後本宮也會讓人好生照顧你的。”

說到這兒，她又掃了屋裏其他人一眼，沉聲道：“日後烏蘇格格的份例就按着小福晉的份例來，太醫隔一日診一次脈，務必要照顧周全了。”

她這話一說出來，原本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嬷嬷立刻站出來應了。

烏蘇格格更是做出一臉感激的模樣，又給皇後行了大禮謝過。

倒是底下的筆什赫額捏福晉，聽着這話，臉憋得烏青，手裏的帕子都快要揉攔了。

等吩咐完，皇後便讓烏蘇格格也一起坐了下來，烏蘇格格看着還是有些不安，椅子也不敢坐實了，只坐了三分之一，仿佛是随時準備着起身離開或者給人行禮。

因為她就坐在毓敏對面，毓敏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這位烏蘇格格，從外表看上去，仿佛确實是個老實本分又膽小的人。

可是毓敏看她如此表現，卻總是覺得，她表現出來的姿态有些過了，她記得以前她們還在一處住的時候，這位雖然也老實不愛說話，但是卻也不是如今這副樣子。

想到這兒，毓敏垂下頭，有時候戲演的太過了，也不好。

**

等從坤寧宮出來，毓敏繼續和董鄂氏走在一處。

而筆什赫額捏福晉這回卻沒有和來的時候一樣，和烏蘇格格湊到一處了，反倒是湊到了毓敏二人跟前。

兩人也不好開口趕她離開，只能不鹹不淡的搭着話，一起往東六宮去。

筆什赫額捏福晉如今可沒了剛剛在烏蘇格格面前時的和睦友善，說起話來有些咬牙切齒的。

“看着倒是個老實本分的，但是人心隔肚皮，誰又能知道心裏是個什麽肚腸呢，我這兩日這般殷勤體貼，也不見人與我說一句貼心的話，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場面話，倒是讓人以為我惦記她什麽似得，我這人也是傻，一片好心讓人當了驢肝肺了。”

說着說着，她倒是委屈起來了。

毓敏看着她這一番念唱作打的功夫，心裏覺得好笑，轉過頭看董鄂氏，見她面上也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還是董鄂氏先張了口：“妹妹不必難受，如今咱們也才剛接觸這位烏蘇妹妹，不親近也尋常，等日後時日長了，想來她定也能知道妹妹的一番心意。”

這話說的，語調中仿佛帶着幾分調侃，筆什赫額捏福晉隐約聽出來了，面上有些漲紅，許久才幹笑了幾聲道：“姐姐說的也是。”

說完自己倒是不好意思再說這個了，又問起了二阿哥和三阿哥，毓敏也懶得和她糾纏，見她問，就有的沒的搭上幾句，并不深談。

不過就這樣，筆什赫額捏福晉的談興卻不減，見着她們二人不愛說，自己就滔滔不絕的說起了單口相聲。

說的都是三公主的事兒，皇上多寵愛三公主，三公主多聰明，她這一胎和懷三公主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這一胎定是個阿哥。

反正來來回回核心就是這幾句，毓敏聽得都有些煩了，幸好很快他們也到了分手的路口，毓敏二人這才擺脫看起來還有些沒盡興的筆什赫額捏福晉。

**

等到送走了人，毓敏二人相視一笑，董鄂氏忍不住道：“真真是個能說的，我被她念叨的都有些頭疼。”

毓敏淺笑了一下：“她自來話多，由着她說便是了，耳根子不得清閑，總歸是免了心煩。”

董鄂氏笑着點點頭，之後兩人便說說笑笑的朝着各自宮室去了。

**

烏蘇格格懷孕這件事兒，雖然在宮裏驚起了一絲波瀾，但是說到底，皇帝如今的子嗣也不少，兒女都有了不止一個，因此這點波瀾也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宮裏的各宮人，還是繼續過自己的日子，烏蘇氏也恢複了她小透明的狀态，只是有筆什赫額捏福晉時不時的會上門和她說說話。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兩人的關系倒是真的一日日親近了起來。

有一次毓敏帶着玄烨去禦花園游玩，還正好碰見了這兩人，看着說說笑笑的挺親近，見着她了，上來打了個招呼。

筆什赫額捏福晉看見玄烨眼睛都亮了，大熱天的，非得要抱一下孩子。

毓敏心裏有些不情願，但是到底不好當着這麽多人拒絕她，而且筆什赫額捏福晉的性子也不是個好說話的，她也怕她借題發揮，借機歪纏，只能勉強讓她抱了一下玄烨，又找了個借口要了回來。

筆什赫額捏福晉一下就有些不高興了，幽幽道：“妹妹這是防備着我呢？抱一下也這般着緊？”

毓敏聽着這話頭都大了，這人還真什麽話都敢說，不過她面上依舊淡定，笑了笑道：“姐姐又說胡話，我是怕這孩子鬧騰，花了姐姐的妝。”

沒錯，大夏天的，筆什赫額捏福晉還懷着身子，竟然還化了妝，一邊面色蠟黃的烏蘇格格都沒化妝。

而聽到毓敏這話，筆什赫額捏福晉面上一僵，然後故作遮掩的抿了抿鬓角的亂發，尴尬一笑道：“還是妹妹考慮的周全。”

見着她不再糾纏，毓敏心裏也松了口氣，轉頭又和烏蘇格格說了幾句話，兩撥人這才分開。

等到分開之後，毓敏的心中這才思索了起來。

且不說筆什赫額捏福晉如何，剛剛烏蘇格格的那副樣子，可不像是個健康的模樣啊，那面色，還有那削瘦的身形，怎麽看怎麽不好。

毓敏蹙了蹙眉，下一瞬又被懷裏“哦哦”，指着柳枝兒十分激動的玄烨岔開了思路。

她抱着孩子摘了一支柳枝兒逗他，心想，旁人家的事兒，她還是少管吧，保住自身就不錯了。

就這麽着，一直到了七月，福全的周歲宴，也一日日近了，宮裏又一次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