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年年是被一陣刺耳的嘎嘎聲與撲楞翅膀的聲音鬧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前方不遠處是一處亮着燈火的小院,院中三間小小的茅屋,竹籬圍牆,綠樹合抱,一條泥濘小路彎彎曲曲通到籬笆門。路口處,一只大白鵝雄赳赳,氣昂昂,正撲騰着翅膀,對着他們的方向使勁叫喚着。
聶輕寒和大白鵝相距一丈,戒備地望着它,一動不動。
年年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狀況:“這是哪裏,我們不回城嗎?”
聶輕寒的聲音有些緊繃:“現在已經是宵禁時刻,城門關了。”
年年急了:“那壽哥兒那邊……”他們倆被百夷人逼得不能上岸時,常卓他們還在和百夷人争鬥。她一直以為聶輕寒會帶她回靜江城搬救兵的。
聶輕寒道:“世子不會有事。我出城時,知會了邱長史。很快會有護衛趕去增援。”
說到這個,年年不免奇怪:“你怎麽知道會出事?”若他沒有及時趕到,她的小命只怕就交代在東江了。
聶輕寒淡淡反問:“郡主确定要在雨中和我讨論這個?”
年年無法反駁,夜雨陰寒,兩人本就穿得單薄,又都濕透了,再不想辦法,都得凍壞。她看向前面的竹籬茅舍,看來聶輕寒是打算去哪裏求救,不由奇怪道:“你不過去敲門嗎?”站在這兒不動搞什麽?
聶輕寒遲疑了下,慢慢向前跨了一步。
大白鵝嘎嘎叫着撲了過來。聶輕寒立刻向後退了兩步。
年年:“……”指下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仿若鋼鐵,她愣了愣,半晌才發出聲音:“你怕鵝?”
聶輕寒不吭聲。
年年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一向行事從容,冷靜自持,在她面前從未失态過的男主,居然怕只鵝?雖然大白鵝的戰鬥力确實不足,可以他的身手,應該不至于吧?
年年勇敢地道:“我去吧。”
聶輕寒立刻道:“不必。”重新慢慢向前挪去。
大白鵝發現了,立刻又扯着脖子叫了起來。聶輕寒身子一僵,再度站住。
年年忍俊不禁:“交給我吧。”從他背上跳了下來,踮着腳彎腰采了些路邊的野菜葉子,正要上前。聶輕寒叫住她:“等等。”
年年詫異地看向他。
聶輕寒拉住自己的中衣用力一扯,将下擺撕了下來。
中衣短了一截,露出少年勁瘦好看的腰部線條和半截塊壘分明的腹肌,年年好奇地打量了幾眼,疑惑道:“你做什麽呢?”
聶輕寒被她毫不避諱的目光看得僵了僵,低頭将撕下的布料分作兩半,走到她面前半跪下,開口道:“擡腳。”
年年一頭霧水,依言擡起一只腳。聶輕寒伸手捉住她腳,将剛剛撕下的衣料一層層裹上她的玉足。
“你……”年年呆在那裏。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濕漉漉的烏發,白皙的脖頸,動作認真而仔細。
他是怕她走傷了腳嗎?這也太細心溫柔了吧。
聶輕寒又将她另一只腳裹好,站起來道:“去吧。”從頭到尾,神情都十分平靜,仿佛他在做的是天下再平常不過之事。
年年深吸一口氣,将紛亂的思緒壓下,轉身往前走去。
腳上裹得厚厚的,她走得笨拙,粗粝路面帶來的疼痛感卻大大減少了。
她慢慢走近大白鵝,大白鵝疑惑地看着她,似在判斷她是不是敵人。年年早有準備,動作從容地将手中的野菜葉子丢給了它。大白鵝遲疑了下,低頭啄食。
年年順利地走到了籬笆前,推開虛掩的籬笆門走進,敲了敲門:“有人嗎?”
“誰啊?”蒼老的聲音響起,門“吱呀”一聲打開,裏面探出一個老婆婆的腦袋,見到她的一愣,“你是?”
年年道:“婆婆,我們想借你這裏避雨,不知方不方便?”
老婆婆這才注意到她凄慘的模樣,露出驚疑之色:“這是怎麽了?”
年年垂下腦袋,低低道:“我和哥哥運氣不好,遇到了劫道賊,跳到東江裏才僥幸逃了一命,求婆婆幫幫我們。”
小姑娘渾身濕透,臉色蒼白,狼狽異常,偏偏模樣好看之極,修眉杏眼,翹鼻櫻唇,雪白的肌膚宛若上等白瓷。
老婆婆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姑娘,看得呆了,聽她說完,不由心疼不已,同情地道:“可憐的閨女,快進來吧。”又看向她身後,“你哥哥呢?”
年年對聶輕寒招招手。
聶輕寒學着她的樣子,摘了許多野菜葉子,遠遠地扔給大白鵝,又繞了一個大圈,總算順利地走了過來。
茅屋并不大,只有三間半,中間作為廳堂,兩邊為卧室,在東屋牆邊,搭了半間屋子,用作廚房。老婆婆将他們讓進屋中,将兒女的舊衣服翻了出來,招呼兩人去換。
年年望着勞婆婆找出來的打着補丁的粗布大紅花襖,翠綠襖裙,嘴角抽搐了下,老老實實地換上了。衣服的花色再怎麽辣眼睛,總比當落湯雞好。
她走出卧室,勞婆婆眼睛一亮:“好看,像個仙女似的。”
年年汗顏,可看勞婆婆誠懇的表情,老人家是真心實意地這麽認為。沒一會,年年就被她誇得覺得自己真是個小仙女了。
閑聊中,年年才知道,老婆婆姓勞,是土生土長的靜江府人,老伴早亡,女兒出嫁,唯一的兒子在靜江城中的米鋪做學徒,難得回來,家中常年只有她一人,十分孤單。所以見到兩人,才會熱心異常。
年年聊了一會兒,也沒見到聶輕寒出現,不由問道:“我哥哥呢?”換衣服不用這麽久吧?
勞婆婆笑眯眯地道:“他說怕你着涼,去廚房幫你煮姜湯去了。”
年年沒想到,聶輕寒這般周到妥帖。和他在一起,簡直什麽都不用操心,怪不得常卓對他越來越倚重。
她想了想,摘下耳上的赤金珍珠鸾鳥耳墜,遞給勞婆婆道:“麻煩婆婆了。這個婆婆拿着,聊表謝意。”她一頭簪環在江中掙命時都散落了,還好耳墜還在,不至于白白占人家的好處。
勞婆婆不肯要:“不用不用,你哥哥給過我銀錢了,還答應代筆,替我給我家那小子寫家書。這些舊衣服,哪值這麽多。”
年年訝異,随即嘆服:這小子也太會把握人心了。對于一個孤獨的老人來說,能為她與兒女傳音信,這份謝禮比什麽都熨帖。
她道:“我去看看他。”
勞婆婆給年年指了位置,打了個呵欠道:“老婆子先去睡了,你們收拾好了,就在東間歇息吧。”
年年應下:“婆婆只管自便。”自己去了廚房。
雨兀自未停,星月無輝,四周一片漆黑,廚房中沒有點燈,竈上咕嘟嘟冒着熱氣,竈膛中一片火光,将坐在那裏添柴的少年半邊臉照得紅彤彤的。
他換了件褐衣,烏發束起,布帕包頭,露出了滿是少年英氣的俊朗面容,修眉鳳眼,鼻梁高挺,眼尾的淚痣卻奇異地柔和了他銳利的氣質。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還是沒有榜單,淚奔/(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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