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陽光透過半透明的隔扇斜斜射入,剪散銅鎏金銀三足螭紋香爐中袅袅輕煙,暖香愈濃。

年年蔥根般纖細白皙的玉指在銅質的手爐上慢慢摩挲,精致的玉容上一片森冷:“把人接回來便是。我看誰敢攔着。”

她可是嚣張跋扈的反派,吃什麽也不可能吃下這種啞巴虧。何況,這正是完成主線任務的一個契機。

賈媽媽且喜且憂:“琥珀是王爺同意送來的,琉璃的事在王爺那裏過了明路,老奴怕王爺知道了會氣惱。”她家郡主再厲害,也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王府中畢竟還是要由王爺做主。

年年道:“媽媽放心,我自有對策。媽媽去找幾個力氣大的婆子跟我一起接人。”

賈媽媽對她向來言聽計從,連忙應下。

段琢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人夠不夠?不夠的話你求求我,我也給你幫忙。”

年年睨了他一眼:“不求你就不幫我了?”

那一眼,眼波橫流,含笑生輝,段琢心頭莫名亂跳了幾下,一時腦中竟空白了,片刻後,才回過神來:“那是自然。”

年年撇了撇嘴:“謝謝,你什麽都不做就是幫最大的忙了。”她又不是解決不了。段琢行事向來随心所欲,不計後果,手段又狠,事情讓他摻和一腳,搞不好反而壞了她的事。

段琢:“……”莫名紮心怎麽回事?

年年插完刀,丢下段琢,叫了平時服侍她梳頭的小丫鬟繡球服侍她進內室換衣裳。她身上還穿着勞婆婆給她的紅襖綠裙。

她換了件淺碧色百蝶穿花對襟通袖襖,霜色遍地金雲蟒紋馬面裙,外罩出風毛石青缂絲面銀鼠皮內裏鬥篷。又在頭上簪了支赤金鑲珍珠蝴蝶簪,配上赤金珍珠蝴蝶流蘇耳墜和珍珠手串。

銅鏡中,映出了小少女猶帶病容的精致臉龐,白瓷般細膩的肌膚仿佛透明,烏檀似的長發漆黑亮澤,遠山眉不描而翠,杏仁眼黑白分明,小小的翹鼻,淡粉的嘴,沒有多少血色的兩頰嬰兒肥未褪,剔透得仿佛冰雪琉璃堆就。

這張皮相,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清冷美麗了。

繡球不由看呆了。見年年起身,才回過神來,抱起換下來的衣裳,遲疑道:“郡主,這些衣服怎麽處理?”外面披着的鬥篷也就罷了,裏面幾件衣服實在太過粗劣,郡王府中連下人都不會穿,也不知郡主經歷了什麽,怎麽會穿上這個?

年年道:“鬥篷洗淨還給段姑娘,其它丢了吧。”繡球應下,正要下去,年年忽然又叫住她,“等等。”

繡球站住。

年年久久不語。眼前仿佛又浮現昨夜,聶輕寒望着她這一身村姑裝愕然的模樣。雨夜寧靜,竈火昏黃,沒有加糖的姜湯,被撲了一臉灰的她,抱着半暈迷的她披星戴月、焦灼回城的少年……

年年心中嘆了口氣,改了主意:“把衣服洗淨,收起來吧。”

繡球應下。

外面,賈媽媽已經把人召集齊了,還幫她備了頂軟轎。

年年走出屋子,便看到了從剛剛起,就一直跪伏在地的琥珀。一夜的雨,臘梅樹下殘花滿地,泥濘不堪,琥珀的衣裙、膝蓋、雙手都落在泥水裏,沒有得到她叫起的話,跪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年年想了想,扭頭向她,問:“你可知錯?”

琥珀戰戰兢兢:“奴婢,奴婢不知。”

賈媽媽向來和年年配合默契,好心提醒道:“郡主惜花,向來不許人動院中花草。”

琥珀想到被她折下的那枝臘梅,心頭大驚,叩首道:“奴婢罪該萬死。”

年年摩挲着手中剛剛拿上的金鑲玉如意,微微一笑:“罪該萬死倒不必,将功贖罪便是。就不知你願不願意?”

琥珀忙道:“願意,奴婢願意。”

年年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給我領路,去接琉璃。”

什麽?!琥珀頓時臉色發苦:“郡主,這……”琉璃是怎麽被趕出去的,她一清二楚,郡主這話,是逼她和舊主決裂啊。

年年理也不理她,徑直上了軟轎。

賈媽媽道:“琥珀姑娘願意将功贖罪,郡主才指了條明路。你若不願,郡主仁慈,不會勉強,不過,希望琥珀姑娘以後不會後悔。”

琥珀面色如土:仁慈?這位什麽時候和這個詞沾過邊?當年為了一匹馬,差點把聶小乙打死;如今為了一枝花,把她送去當花肥也不是不可能。

賈媽媽意味深長地道:“琥珀姑娘,針無兩頭尖。”

琥珀一個激靈,心知賈媽媽在提醒她,不要想着腳踏兩只船。她瑟瑟發抖,不敢再遲疑,追上去道:“郡主,奴婢給您引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院外走,出了垂花門,沿着青磚鋪成的甬道往東北方向走,再出一道角門就是緊挨着王府的長順巷。長順巷是郡王府家生子聚居之處,琉璃的爹娘也住在那裏。

這番動靜早有人飛報給了于側妃。

于側妃放下手中的賬本,目光微動,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情形,她的心腹婁媽媽走進來報:“娘娘,好消息,京城長樂侯府的世子和姑娘前來拜訪。”

于側妃一怔。她是府中的老人了,當年那段娃娃親公案別人不知,她和婁媽媽都是知道的。程王妃為了順寧郡王擅自許親,生了好大的氣,她卻暗暗羨慕。

長樂侯府簪纓世家,主母又是自家的姑奶奶,雖是遠嫁,可那是京城,嫁進去以後是要當侯夫人享福的,去哪來找比這更好的婚事?程王妃不想要,她要。

前幾年,安平郡主過世,兩家斷了來往,她還覺得遺憾,沒想到,長樂侯世子竟會上門來。千裏迢迢地過來,除非是家中敗落了來打秋風,否則,除了親事,還能為了什麽?

于側妃的心思活泛起來,問婁媽媽道:“長樂侯世子和姑娘相貌如何,穿着如何?”

婁媽媽笑道:“世子相貌堂堂,穿着青地織鶴雲錦鶴氅,簇新的大毛披風,腰上的玉帶光燦燦的,發冠上的東珠有拇指那麽大。秦姑娘也像個仙女似的,身上的裙子不知是什麽衣料做的,光燦燦的,每走一步,裙擺的色澤都會變化。”

那是霞光錦,百金一匹,有價無市。

于側妃露出笑來:“快請他們進來。王爺也該回來了,速速給他送信,再把世子和二姑娘請過來,招待客人。”

婁媽媽請示:“那郡主那邊?”

于側妃冷笑:“讓她鬧,等王爺和客人來了,你再來報。”

婁媽媽會意:“到時被客人知道了,可不關娘娘的事。不過要老奴說,郡主這性子,哪配得上人家,要配也得……”

“郡主身份尊貴,媽媽慎言。”于側妃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盈盈地吩咐道,“把王爺前陣兒賞我的君山銀針尋出來,招待貴客。”

另一邊,年年已經到了長順巷。午時未到,王府的家人多半都在當差,倒有不少沒留頭的小娃兒跑出來看熱鬧。

琉璃的爹娘哥哥都在府中當差,聽說了琉璃犯了事被送出來,幾乎魂都吓飛,趕緊都請假回來了。

年年到的時候,琉璃正伏在她娘懷中哭,幾個特意來送琉璃的蘭心苑大丫鬟卻已回去,想來她們在路上錯過了。

琉璃見到年年來,大吃一驚:“郡主怎麽來了?”忙抹了淚站起來,張羅着請她坐。琉璃的哥哥更是手足無措,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後,眼睛都不敢擡,忙不疊地回避。

年年見琉璃家小小的一個院子,三間瓦房,院子裏還打了口水井,種了幾畦菜,七八只肥壯的母雞滿院撒着歡,實在局促,搖頭婉拒道:“不坐了,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琉璃一家都喜出望外,又覺不安。琉璃惶恐道:“奴婢過錯在身……”

年年打斷她:“你是我蘭心苑的人,有沒有過錯,我說了算。”

琉璃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原本像她這樣的大丫鬟,以護主不力的名義被送出來,名聲全毀,一輩子等于完了。郡主卻沒有放棄她。她在郡主身邊這些年,怎麽會不知道,郡主說出這句話,得頂着多大的壓力?

年年笑道:“傻丫頭,哭什麽?我要是連自己院裏的人都護不住,你才該哭呢。”

一行人重又出發。行到角門處,便見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拿着繩索堵在門口,虎視眈眈,見到她們過來,都迎了過來。

婁媽媽從人群中走出,帶頭向年年請安道:“見過郡主。”

年年倚在轎中,懶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的金鑲玉如意,眼皮都不擡一下,示意轎子繼續前行。

婁媽媽使了個眼色,婆子們一擁而上,攔在轎前,堵住了去路。婁媽媽臉上堆出笑來:“郡主,請留步。”

年年淡淡喚道:“琥珀。”

琥珀一個激靈,硬着頭皮上前:“誰敢攔郡主?”

婁媽媽一愣,冷笑道:“你這小蹄子,忘了是誰擡舉你的,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又對轎中道,“老奴怎麽敢攔郡主?只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琉璃犯了錯,又有病在身,豈能再讓她留在郡主身邊,害了主子?還請琉璃姑娘回頭。”

琥珀第一句出口了,後面的話也就不難說出了,上前嗆聲道:“郡主的人,郡主想帶回去就帶回去,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婁媽媽怒了:“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小……”

“婁媽媽,”年年清冷的聲音從轎中響起,“我記得琥珀是我院裏的人了,吃誰的裏,扒誰的外?”

婁媽媽語塞,心中氣堵,索性避開這個話題,傲慢地道:“郡主再尊貴,總尊貴不過王爺,送走琉璃姑娘可是王爺的意思。來人,請琉璃姑娘回去。”

她身後的幾個婆子齊齊應下,拿起繩索,如狼似虎般往轎後的琉璃撲去。

年年看向琥珀。琥珀如芒刺在背,不得不上前斥道:“郡主在此,你們敢放肆!”

婁媽媽被她氣得心口疼:“職責所司,還請郡主見諒。”

跟着年年來的婆子們見勢不對,上前阻攔。雙方你推我扯,頓時亂成一團。

婁媽媽見己方占不了便宜,揚聲道:“遣送琉璃是王爺的命令,你們違逆王爺的命令,就不怕王爺回來追究?”

蘭心苑的婆子一滞,頓時被對方沖破一個口子,眼看就要抓到琉璃。年年适時開口:“誰敢碰琉璃一根手指頭,休怪我回頭要了她的狗命。”

婁媽媽帶來的婆子動作頓時卡住,面面相觑:這位郡主可不是什麽善主,聶小乙前車在鑒,她們只不過是奴仆,若被她懷恨在心,蓄意報複,不死也得半條命。

婁媽媽臉色微變:“郡主說這話,就不怕……”

年年打斷她,對她示意道:“你過來。”

婁媽媽不知她葫蘆裏買的什麽藥,疑惑地走到轎前。

年年道:“再近些。”

婁媽媽又靠近了些。

年年揚起手,“啪”一聲,手中的金鑲玉如意狠狠地扇上了她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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