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晚風穿過半掩的窗格,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銅錯金落地仙鶴燈臺上,燭火跟着亂晃起來,擾亂了地面淡淡的人影。
于側妃臉色煞白,雙膝重重落地,天青色的裙裾因着她的動作層層疊疊落下,神色凄婉,以額叩首:“王爺,妾身冤枉。”
順寧郡王失望地看着她,沒有開口。
于側妃心中慌亂,強自鎮定道:“妾身可以解釋。”見順寧郡王始終不發一言,她忍不住哀求道,“王爺,念在孟葭面上。”
聽到于側妃提及小女兒,順寧郡王神色微動,終于松了口:“說。”
于側妃道:“這張地圖确實是妾身畫的,可妾身絕未勸過藍妹妹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是藍妹妹說,她也想去祭祀,王妃不帶她,她自己去,求了妾身,妾身才幫她畫了這圖。妾身是真的不知道她是想擄走王妃。”
順寧郡王道:“那這朱點怎麽回事?”
于側妃否認:“什麽朱點?妾身沒畫過朱點,要有,也是別人添上的。”
順寧郡王沉吟不語。
常卓早在剛剛聽年年說故事時便陷入在震驚中,喃喃道:“側妃娘娘不是這種人。”似是說給順寧郡王聽,卻更像是想要說服他自己。
年年見于側妃一推三五六,心中冷笑。她知道常卓和于側妃感情深厚,一時接受不了事實,直接添了一把火:“那姨娘能不能解釋一下,添香居,三百金怎麽回事?”百夷人就是在添香居接到了線報,并以三百斤為酬,答應了取她性命。
常卓臉色大變:百夷人是他和聶小乙一起審的,添香居,三百斤的事他自然知道。就是不認識送線報的人是誰,還在繼續追查。聽年年的口氣,竟和于側妃有關?
為什麽?
于側妃矢口否認:“妾身不知道郡主在說什麽。”
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年年笑了笑:“只要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姨娘大概不知道,我落水那日,壽哥兒他們連夜将那幾個百夷武士捉了起來,這會兒啊,他們什麽都招認了。需不需要我把盧二牛叫來,和他們對質?”
于側妃心頭大震,不認識般看向年年:福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盧二牛是她的陪房,也是去和百夷人接頭的關鍵人,年年能說出他的名字,顯然什麽都知道了。可她不能認,認了,就什麽都完了。她一口咬定:“妾身不明白郡主的話。”
年年笑了:“姨娘可真是謹慎。是覺得盧二牛被打發離了靜江,無人對證嗎?可惜,讓姨娘失望了。盧二牛是個貪賭的,銀子到手就去了賭坊,這會兒還沒來得及離開靜江城中呢。”她從懷中抽出一張紙來,在于側妃面前一晃,“他已經招認,簽字畫押了,姨娘還有何話可說?”
于側妃臉色大變,伸手要拿那紙。年年手一縮,藏在了身後。
常卓聲音發顫:“側妃娘娘,姐姐說的都是真的?”
于側妃的神情平靜下來。她直起身,理了理垂落的發絲,唇邊居然現出淡淡的笑來:“郡主好手段,是我小瞧了你,願賭服輸。”
年年垂眸看向她,倒有些佩服她了。
常卓踉跄一步:“真的是你,為什麽?”
“為什麽?”于側妃陷入了回憶,“自然是因為她太好了。容貌美麗,身份高貴,有王爺的寵愛,還有一對可愛的兒女。”她慈愛地看向常卓,“世子,你知不知道,我嫉妒得她發瘋,我做夢都想我是她,想你是我的兒子。只有她不在了,我才能徹底地取代她。”
常卓不可思議:“就為了這點原因?”
于側妃柔聲道:“傻孩子,還記得我教過你嗎,人心險惡,畫皮難知骨,以後千萬不要随便相信人。”
常卓臉色煞白,身軀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
順寧郡王面沉如水:“于氏,是本王看錯你了。”
于側妃含笑:“王爺看錯的何止是妾身。”
順寧郡王一愣:“你什麽意思?”
于側妃沒有回答,伸手摘下簪環,披發下拜:“王爺,妾身自知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不敢求恕。只求王爺看在妾身這些年操持家事,侍奉王爺,養育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面上,允妾身最後一事。”
順寧郡王目光微動:“說。”
于側妃眼中湧起淚花:“妾身有罪,孟葭無辜。她還有幾日并要文定了,還請王爺莫要因妾身誤了她的好日子。”
順寧郡王沉默許久,應下道:“好。”
孟葭定親那日,秦家的聘禮足足送了六十四擡,八式海味,三牲茶果,金銀器物,衣料聘銀,滿滿當當地擺了一院子。郡王府設了流水席,看熱鬧的族人絡繹不絕,唯獨不見于側妃露面。
杏雨樓東廂,孟葭穿着喜慶的大紅遍地金四季花卉柿芾紋織錦長褙子,戴着成套的赤金紅寶石頭面,妝容精致,嬌美的面上卻殊無喜色。
婁媽媽滿臉是淚,跪在她面前:“姑娘,你想法子救救娘娘吧。娘娘被王爺關在了家廟。那個鬼地方,缺衣少食,連病了都無人搭理,磋磨得不成樣子。再這樣下去,娘娘會沒命的。”
孟葭的指甲摳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她卻仿佛毫無所覺,幽幽開口:“媽媽以為,娘她還活得成嗎?”
婁媽媽身子一震,震驚地看向孟葭。
孟葭道:“我去求過父王,哭得眼淚都幹了。你猜,父王他怎麽說?”
婁媽媽呆呆問:“王爺怎麽說?”
孟葭眼中閃過痛苦與恨意:“父王說,娘會活到我定親後。”
婁媽媽驚呆了,王爺的意思是,側妃娘娘只能活到姑娘定親後嗎?“一夜夫妻百夜恩,王爺他好狠的心!難道,難道我們就看着側妃娘娘……”
孟葭的指甲幾乎掐碎掌心,聲音喃喃:“媽媽,我們現在只能忍。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叫他們都付出代價。”
孟葭納征禮後的第二天,于側妃病逝的消息傳出。王府悄無聲息,沒有葬禮,無人送行,一具薄棺送出,草草選了塊地便将她埋了。
孟葭哭得淚人兒般,跪在順寧郡王面前苦苦哀求,到底沒能見到于側妃最後一面。
同一天,順寧郡王備了祭禮,和年年常卓一道,去了馬王山珞珈谷的王陵拜祭程王妃。
陵前的白梅開了,風吹過,落英如雪,紛紛揚揚,自從知道于側妃所做的一切後,一直失魂落魄,渾渾噩噩的常卓呆呆看着,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程王妃死的時候他剛剛五歲,尚是懵懂孩童。記憶中,娘親溫柔的笑容和懷抱卻一直那般鮮明。他将于側妃當作了娘親的替代,可那個人卻是害死娘親的兇手。
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麽!
西風盤旋,嗚嗚作響,仿佛在和他一起哀泣。
轉眼又是一年春。
東江之畔,桃花紅了,柳樹綠了,不知名的野花簇簇綻放,生機蓬勃。
銅馬街熙熙攘攘,沿街一路,表演雜耍的,叫賣吃食的,占蔔看相的……每個攤前都擠滿了出來游玩的人,摩肩接踵,熱鬧之極。
清江樓前搭了個戲臺,請了來自江南的戲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戲,下面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二樓雅間,一青衫廣袖,儒生打扮的少年站在窗口,興致勃勃地看了一會兒,對另一穿着藍色錦衣的少年招了招手道:“子與,你不來看看嗎?”
叫子與的少年愁眉不展,搖搖頭,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接着又倒了一杯。
青衫少年見他連飲幾杯,毫無停歇之意,過來奪了他的杯:“你這是做甚?”
子與醉意朦胧,驀地拍案高聲吟道:“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青衫少年又好笑又好氣:“你這是看上哪個佳人了?道阻且右的,以你廣南巡撫嫡公子的身份地位,看上了誰,還有誰會拒絕你嗎?”
子與大着舌頭道:“你錯了。”
青衫少年問:“我哪裏錯了?”
子與道:“這靜江城中,還偏偏有一位身份地位我壓不了的。”
青衫少年一怔,失聲道:“你看上的原來是她!”
“除了她,還能有誰?”子與沮喪,“我好不容易說動我娘,找了個人去探口風,結果直接被拒絕了。”
“這是好事。”青衫少年拍了一下掌,一臉慶幸,“得虧被拒絕了。不然你頭上遲早綠油油的。”
子與頓時怒了:“休得胡說,郡主乃神仙人物,豈會如此!”
青衫少年搖頭道:“我可不敢胡說。郡主身份尊貴,容貌更是仙女一樣,這樣的人物,合當一家有女百家求,為什麽蹉跎至今還沒有定親?”
子與呆了呆,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青衫少年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坊間傳說,她早有心上人,只不過對方地位卑微,王爺不肯松口,父女倆在犟着呢。”
子與怔住了。
流言傳到年年耳中時,她正照着一張古方試做茉莉香膏。陽光透過大開的窗戶照入,院中繁盛花木俱在眼前,春風送暖,滿室皆是草木的清香。
珍珠義憤填膺:“郡主,說這些話的人其心可誅!您什麽時候有過心上人了?這是純心壞你名聲。”
年年低垂着眼睫,專心致志地用玉勺一點點碾碎茉莉花瓣,漫不經心地吩咐道:“讓珊瑚去查查怎麽回事。”
珍珠應下。
年年往玉碗中又添了點花瓣,正要繼續,懷中任務手冊忽然發起熱來。她戀戀不舍地放下玉勺,取出手冊,果然裏面出現了新的任務:
主線任務“分道揚镳”開啓,是否接受?任務說明:因流言郡主責小乙,冷心腸分道揚镳。
咦,這任務的意思,是又要她欺負男主,刷仇恨值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07 21:04:41~2020-04-08 21:24: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波波的餃子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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