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撈屍

大太陽天。

傳達室老劉伸長脖子朝門口看了一眼，拎起手邊的大號水壺，走出了空調正呼呼吹冷氣的傳達室，一關上門，他擡手撇開立刻冒出額頭的汗珠子。

“這麽熱的天。”

罩住額頭，擡頭看看勢頭正勁的烈日，低低的嘀咕一句。

又下了一個臺階，他故意咳一聲，直起嗓子對着門外喊

“喂，外面的小孩，你要不要進來喝口水！”

靜靜地等了幾秒鐘，果然見到一顆腦袋微微探了出來，帶着疑惑和怯意，卻也難掩熱切。

老劉見他有了反應，立刻揚起善意的笑容，狠命的招手。

“來來，裏面有空調。別熱傷了，我還得背負罵名呢，你說是吧。”

那顆腦袋縮了回去，老劉咂了下嘴，懊悔自己太過急迫。他回頭拿了把扇子，重新關上門，走到門邊，把只留了一個人通過大小口子的鐵門拉開。

“哎，我不是壞人啊。我看你在這兒蹲了很久，是不是和家裏人鬧別扭了。哎，我給你打個電話，叫派出所的人先領你回去，好不好？”

“你叫什麽啊？我總不能哎哎的叫你不停吧。”

見那個縮着的身子動了動，老劉不禁一喜，卻見孩子往牆角唯一一塊的陰涼裏更加縮進，他嘆口氣，不表示熱情了。

“喏，這些我放在這裏了，你要是願意就吃點。”

原地停頓了幾秒後，老劉斷定這個突然出現的可憐孩子看來是倔頭一個，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只好讪讪的放下手裏的扇子和水杯，又從口袋裏掏出幾小袋子餅幹，全部放到孩子腳邊後，他往回走，直到在傳達室，看了會兒電視，再伸頭看，那幾樣東西還在原地。

“這個孩子還真犟，防備心不小嘛。”

自言自語一句，老劉扭過頭去繼續盯着電視。

“哦對了，該看看廠區了。”

剛看了幾眼，他就想起到了例行巡視廠區的時間，剛站起來，就自然的瞄到門邊一顆腦袋迅速縮了回去，伴随的是地上的東西也不見了。

“嗨，這孩子！”

見自己的好意受領，老劉笑起來，扭開門，又對門外大聲喊“喂，要不要跟我一起在廠子裏走走？”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老劉搖搖頭，笑笑，鎖上傳達室的門，自顧自的走開了。

斜眼看看手裏的那些東西，林林抽動嘴角，嘆了口氣。

探出腦袋，看看裏面，那個老頭已經不見蹤影。

也不知道自己那位名義上的老爸把事辦的怎麽樣了。

再不出來，他就快演不下去了。

不一會兒，口袋裏的手機就嗡嗡的叫起來。

林林趕忙掏出來，一看是無常給出的信號。

咧嘴笑笑，他站起來，拍拍屁股就走。

走了幾步，他鼓鼓嘴，還是回頭把那幾樣老頭施舍的東西帶上。

繞到一處荒草堆積的垃圾堆後面，林林捏着鼻子，仰頭看着那處飛舞着無數只蒼蠅蚊蟲的牆頭。

啪！

一根飛濺出幾滴污水的繩子挂了出來，林林忙往邊上一跳，躲開那幾滴飛出的刺鼻污水。

“等一下子。”

林林從口袋裏往外尋摸着套手的一次性手套。

“我說，你能不能早點準備好啊，我可扛着百把斤的東西呢。”

牆頭飄出無常一點都忌諱怕不怕人聽到的抱怨。

“你再喊，再喊，剛進去巡場子的老頭就該去和你親切會晤了。我可不去派出所撈你。”

林林一邊仰頭說着話，一邊就把手套套好了。

“啥？有人來了，哎呀，快快，先把東西接好。”

林林剛要說什麽，就見一坨彪着更多污水的黑乎乎東西從牆頭翻了出來。

林林堅決的躲開，于是那坨臭烘烘的一團，很沒意外的跌在了垃圾堆裏。

林林覺得真是待對了地方。

“喂，我說，你是要錢不要命是吧，人趕快出來啊。”

“喊什麽，小兔崽子，你真想我被抓走啊，你，先走，我等太陽下山再回去。”

聽着那聲音，無常該是走遠了些。

林林拍拍牆。

“現在嫌我喊了，剛才誰喊得最大聲？啊？你不會是又落東西了吧，你快點的啊，這邊氣味太大了，我怕是沒走呢，就被熏倒了。”

“你走不走，廢什麽話啊，我腰閃了，瞎咋呼什麽，什麽叫又。”

無常不忿的聲音又近了。

“要是等到沒人了，我從鐵門那兒爬出來，回去貼點藥膏就成。”

林林無聲的翻個白眼。

“您老不會就為了幾個醫藥費就寧願冒着真被發現的危險，在裏面窩着吧，剛從污水裏出來，怎麽的也要洗個澡什麽的吧，你就不怕時間久了，一旦得個皮膚病啥的，可就不止幾塊藥膏了。”

牆那邊傳出幾聲得意的哼唧聲。

“姜還是老的辣吧，告訴你吧，這些我都想到了，爺我身上裹着三層保鮮膜呢，那可真是百毒不侵。”

“對您老的摳門，我早就五體投地的佩服了。這麽熱，你也不怕中暑了。”

“行了，行了，我可不是來和你唠嗑的，快點的，把我那團潛水服帶回去洗洗，就用那瓶我剛買的洗滌劑啊。”

林林聽了一會兒，貌似真走遠了，他嘆口氣。

“一瓶洗滌劑要對付這麽個大塊頭，還在垃圾堆裏滾過了一圈，我真命苦。”

不過，目前最大的難題是，那目測有二十幾斤重的黑團子該怎麽運走。

幾分鐘過後，林林托着一張臉，屏住呼吸，拽着一個到處有破口子的蛇皮口袋。

垃圾堆裏也就這塊貌似用在工地上的口袋，比較幹淨了。

經過廠門口的時候，林林加快步伐。

埋着頭時，還是聽到了傳達室門打開的聲音。

“喂……”

那個老頭熱情的呼喚，在林林拼了命的撒腿狂奔，唰的就掠過去的身影中，消失了。

“這孩子，還挺有自尊。”

老劉嘿嘿一笑，轉身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