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入席

一匹馬透出薄霧，高頭大馬。

無常看的那着實是喉頭發苦，忍不住的就不斷做出吞咽的動作。

喉嚨沒得到滋潤，更加的難受。

摸摸脖子，無常想把視線從那頭漆黑如墨的馬身上移開，只是眼前放着的就這麽一點異色，他不看這個難道去看如死水一灘的青霧？

不知道會有什麽突然冒出來的心理更加不好受不是麽。

即使，這匹馬的長相瘆人了點，好歹也算是能看出骨骼的俊逸挺拔。

是的，它的矛盾點就在于，馬頭和正常的馬匹無異，甚至額頭那一筆蜿蜒到鼻尖的紅色線條，如臉譜上的筆觸，在黑色的襯托下，顯得很是養眼。

只是，偏偏踏踏聲越發的近了後，身子慢慢露出，卻是脫水了似得一片幹癟，肋骨一條條的紋路，清晰可見。

兩者交相輝映，讓人不得不一會兒看看馬頭，一會兒看看馬身。

不同于婚禮中的真正高頭大馬，這匹馬是在尾巴部位拖着一條紅綢子，要不是馬背上坐着的那個男子轉移了無常的視線，他應該能第一時間看出來，那個紅綢子不是紮在馬尾上，而是就是馬尾，微微一揚，詭異盡顯。

那個男子，面龐白淨，就和普通的神采飛揚的新郎沒什麽兩樣。

反正，無常慶幸自己目前是趴在地下，不然，他肯定要溜。

這就是他為什麽不參與婚禮舉辦的原因，實在不是一個次元的，他不想湊合，就算酬金可觀也不要。

馬停下，原地轉了半圈，站住，新郎轉頭左右各自看了一眼，然後附加上微笑後，輕擡手，雙腿踢踢馬肚。

那匹馬慢悠悠的走到了新娘子站着的地方，新郎一直保持在水平線上，好似定住的那只擡起來的手，慢慢下降，身體不動，不一會兒，那只手連同胳膊就像拉長了的面條，逐漸變細，直到夠到新娘的左手邊。

新娘伸手捏住新郎的手指，微微一踮腳，身子就如同被微風吹起的紙，向上揚起，再輕飄飄的落下，穩穩地坐到了馬背上。

這一切都是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完成。

無常剛吞口唾沫，露出為難臉色看向沈崎，就被忽的出現的人聲鼎沸吓得一哆嗦，馬上，低頭縮脖子，回頭看前面出現了什麽情況。

嚯！

高門大宅。

啧啧，這排場，還真要考慮下怎麽亮相。

“你說，會不會被打？”

沈崎搖了搖頭，在獨自做深呼吸鼓舞自己的無常肩上一拍。

無常刷的蹲下去，在背包裏折騰。

“我再看看有沒有東西沒帶的。”

“早點去，林林也可以早點回去睡覺，你看看，他都蓋着竹葉睡着了。”

沈崎小聲說完，充滿鼓勵的笑了一下，接着利落的把無常推出了土溝。

無常四處展望，死抱着背包的孤苦伶仃小身影慢慢地變淡。

循着音量不大，卻十分熱鬧的聲響，走出一小片薄霧，無常站在了高門大宅前，身旁是一個個模糊的影子穿梭來去。

沒誰看他。

直到他掏出了鬼媒官印，站在大門口正攏着袖子，不斷地作揖的小影子，瞬移到了無常面前。

無常努力了三四次，總算是把打招呼式的微笑給做出來，由淡轉濃，逐漸立體的臉就在眼前幾寸處，打量自己，無常舔舔涼了的牙齒，閉上嘴，擡手朝這個長相有幾分呆滞，眼神卻十分犀利的臉揮了揮。

“您好，我是方圓百裏內的陰媒，無常。”

摘下頭上立着的小氈帽，微微低頭欠身，無趣臉并沒有再做什麽。

“額~~~”

明顯被拒絕了的無常腦袋飛速運轉。

其實他是很開心被拒絕的，因為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走掉的好理由，只是，他不能，沈崎那個家夥還在不遠處偷窺着呢，況且，來都來了，笑完就走，是不是更顯得可疑。

他也站着不動，只是抱着背包，笑着……

恩，就這麽過了大約五分鐘，這是無常從自己小腿肚酸痛的程度上猜測的。

好在，事情有了轉機。

無趣臉像是收到了什麽召喚，瞬間90度轉脖子朝後看去。

無常倒吸一口氣，使勁忍住了随後會發出的驚叫。

就在無趣臉預備轉回頭來的時候，無常一把推開他，大步一跨，接着幾下小跑，就站到了新郎面前。

顯然，剛才是他在叫無趣臉，并且好似不太高興的訓斥了無趣臉。

“嗨！！晚上好！恭喜恭喜，不過呢，我不得不說哈，你選的迎賓真的是很驕傲，他攔着我，不給好臉色，雖然我是人，但是也不能這麽直接的歧視吧？何況我是懷着美好的祝願來的，你看看我準備的賀禮。我，我簡直是太生氣了。”

新郎直勾勾的看着無常叭叭叭機關槍似的嘴巴，趕上他大喘氣換氣的時候，擡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

然後，伸出手，往門裏伸了伸。

這是邀請了。

無常理理衣服，朝新郎笑笑，點點頭，露笑，朝前走了幾步後，折回，盯着被他吓了一跳，眼睛陡的睜大的新郎，朝後退了一步，禮貌的側頭，示意他有話就說。

“這麽大的排場，添了我這個人後，明顯會讓你的面子更上一層樓。”

大大的微笑。

“還有，再一次，恭喜！”

潇灑的走進大門，無常偷偷移到牆角，扶着牆，摸着胸口，堅持，沒讓自己順着牆滑倒。

“您好，賀禮可以交給我，且，請容許我帶您入座。”

一個紮着兩個小啾啾的小孩子仰着腦袋，用脆生生的細嗓子和無常說話，還不斷地拍打着他的大腿，好像一直覺得無常沒在聽似得。

微微躲開後，無常禮貌的點點頭。在小孩子轉過身後，翻了個白眼。

這是要耗盡他聰明才智的節奏嗎？

這可怎麽去找新娘子啊。

中途借故離開？

呵呵，顯然這是第一個被否決的，別看前面不疾不徐走着的這個小孩子一拳就可以打殘的樣子，但從他那有模有樣的姿态以及熟練有度的舉止就曉得，這可不是個随便欺負的角色。到他這年紀，還完全以貌取人那就不是愚蠢這麽簡單了。

眼前，只能從別人口裏争取多收集信息了，雖然看起來很不可靠，其實是最可靠的，由此往往會得到比自己預想還多的信息，而且很多都是真實的，可不能小看別人時時刻刻企圖顯擺自己知曉很多的欲望。

“請。”

瞧了眼小孩子指着的位置，無常松了口氣。

是個比較大方的位置，不是什麽拐拐角角，這可太有助于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

小孩貼心的拉開太師椅樣式的木椅示意他坐下，無常當然十分禮貌的照辦了，一落座，他就保持矜持的坐姿，和圍着桌子坐着的其他幾個人一一點頭致意。

其他的人目前總共五個，總體風格相似，第一眼看去均是屬于低調而深沉派的，只有兩位生的蠻壯實，也就顯得像其他人的保镖。

五個人都回應了他的致意，動作一致，下巴微微擡起，幅度很小的颔首。既不十分熱情又不流入傲慢。

要不是他們渾身上下沒一絲會動的東西，無常真的覺得自己是在參加什麽有點品位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