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那晚回去之後，郁時青在工作群裏被人瘋狂艾特，俨然成了游戲策劃部最亮的星。

不過星星本人完全不在意，腦子裏只剩下了一件事——

他終于放假了。

距離除夕只剩下幾天了，街上挂起了紅燈籠，家裏也多了不少裝飾。

郁時青還特意和陸言川去了趟超市，買了不少年貨回來。

“所以，咱們要去拜年嗎？”郁時青很糾結這個問題。

他不喜歡拜年，以往這種時候都躲得老遠，甚至直接不回家。

便宜爹那邊他是萬萬不想回去的，而陸言川那邊……

郁時青想了下被七大姑八大姨圍着的畫面，也很抗拒。

他的心思幾乎都寫在臉上，陸言川想裝沒看見都難。沉默了兩秒，他說：“不用，我爸媽出去旅游了，沒空搭理我們。”

“真的？”郁時青聽見這話眼睛都亮了，不過剛說完他又意識到這樣很不禮貌。于是抿抿唇咳嗽了一聲，“那要不要打個視頻通話什麽的？”

隔着屏幕的話，他也不是不能克服一下恐懼。

陸言川搖頭，冷冰冰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他們倆二人世界，想不起我們的。”

因為沒有聽見陸言川的心聲，所以郁時青理所應當地接受了這個理由。

直到他晚上口渴，迷迷糊糊下樓喝水時，剛好撞見陸言川在和他父母打電話。

“嗯，不回去了。”陸言川穿着郁時青買的粽熊睡衣，毛茸茸的衣服和線條硬朗的臉形成反差，“他還沒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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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時青聽見這話睡意散了大半，縮在牆後偷聽。

不過陸言川并沒有和陸母聊太久，他每句話字少得可憐，要不是能聽見心聲，郁時青還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我倒是想帶他回去，可他還沒準備好啊……這麽好的秀恩愛的機會，就這麽錯過了。】心聲長長嘆了一口氣，【不過這種事也急不得。】

陸言川知道郁時青不喜歡那個家，也知道他那個便宜爹不是好人。

但他知道的也僅限于此了。

【沒事，不就是等嘛，都等了這麽多年了，也不着急這幾天】心聲自我安慰道：【作為一個成熟的總裁，要學會包容伴侶……】

陸言川的思緒越飄越遠，嗯嗯啊啊地應付完陸母，果斷挂了電話。

結束通話以後他并沒有立刻離開，而且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低聲呢喃了一句，“只是……我還要等多久呢？”

這天晚上，郁時青做了個夢。

夢裏是自己死後，陸言川和季子禾一起去他墓碑前吊唁的畫面。

那裏的氛圍很壓抑，天空中陰雲密布，黃豆般大小的雨珠噼裏啪啦往下落，模糊了世界。

陸言川穿着黑衣，手中執着一把黑傘，這次是真的參加葬禮了。

天光暗淡，讓他本就淩厲的五官在黑暗模糊下更加冷峻。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冷。

郁時青從未見過這樣的陸言川，他伸出手，想撫去這人眉心的冷漠，可指尖卻穿過了那人的身體。

“節哀。”季子禾站在陸言川身側，朝墓碑上那張照片看了一眼，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長長嘆了口氣。

按照劇情，這時的陸言川已經是季子禾的對象了。帶現任去吊唁前任，這個操作郁時青是看不懂的。

雖然他看季子禾有那麽億點點不順眼，但也覺得這件事陸言川做的不太地道。

“哥們，你別和他計較。”郁時青拍了拍季子禾的肩膀，“他有些時候腦子轉不過彎，你別生他氣。”

郁時青一點也不想看見季子禾，畢竟這人的出現就意味自己的死亡。

而在他對陸言川動心後，還多了一條這人會搶走陸言川。

可如果有一個世界他真的走上了劇情描述的那條路，如果他真的将陸言川折騰得害怕愛情……

那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讨厭季子禾呢？

“我……為什麽不能早一點發現呢？”陸言川終于是開了口，聲音沙啞，帶着種讓郁時青聽不懂的情緒，“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他就不會出事了。”

說到最後，變成了一句：“是我對不起他。”

“你清醒一點。”季子禾語調平平，與其說是安慰，倒不如說是陳述事實，“那個時候你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只能說這都是命。”

這話說的太冷漠，郁時青聽下去了。

“不是哥們，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嗎？”郁時青很不開心，飄兩人之間，用身體将他們隔開，“你會不會談戀愛啊！這種時候應該給他一個擁抱。”

只可惜，這是他的夢。

那個沒有溫度的擁抱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不該放手的。”陸言川伸手，指尖輕輕落在墓碑的照片上，“為什麽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呢？明明…明明都等了那麽久了…………”

他說這話時明顯哽咽了，可季子禾依舊不為所動，仍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人各有命。”

兩人沒說多少話，但從這寥寥數語中郁時青也能意識到一個問題——

季子禾和陸言川好像并不像劇情裏描述的那樣。

而且，就連季子禾的性格都和劇情裏不太一樣。

不是說這人是個元氣小太陽嗎？郁時青看了眼面無表情，仿佛機器人的季子禾，怎麽都不能把這人和那五個字聯系到一起。

雨還在下，世界已經完全被模糊。

手中的黑傘也扛不住這巨大的攻勢，隐隐出現了罷工的跡象。

郁時青看見黑傘被雨水擊垮，陸言川大半個身子被淋濕。他想做些什麽，可才剛伸出手，耳邊忽然傳來耳鳴聲，随後一陣電閃雷鳴，紫青色的閃電貫穿了整個天空。

眩暈感也在這時填滿腦海，緊接着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夢境被黑暗扭曲吞噬。

……

郁時青從夢中驚醒，那股情緒尚未消散，心髒也難受得厲害。而還不等他緩過來，窗外電光一閃，轟鳴的雷聲如約而至。

現實瞬間與夢境重合，郁時青猶豫片刻，抱着枕頭下了床。

那些斷斷續續的夢總是印證着劇情中他的悲慘經歷，即使如今沒有發生，也難免讓人畏懼。

沒人不怕死，沒人會例外。

而黑夜也總是會将人的情緒無限放大，郁時青心裏難受，迫切的想要尋找安慰。

于是他敲開了一旁，陸言川卧室的門。

現在是淩晨兩點，人睡得最熟的時候。郁時青一邊覺得陸言川不會開門，一邊又懷揣着些隐秘的期盼，覺得這扇門一定會為自己打開。

大概敲了一分鐘，門裏依舊沒動靜。

郁時青抿抿唇，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抱着枕頭準備回去。

這麽晚了，陸言川不開門是應該的。他在心裏說，是自己太打擾了。

只是才剛轉過身，身後傳來一聲輕響，郁時青回頭，看見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

穿着睡衣的陸言川出現在門後，臉上帶着剛從夢鄉出來的困倦感，“時青？”

他看見郁時青懷中抱着的枕頭，“怎麽了？”

“做了個噩夢。”郁時青看着他，“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剛好打雷，有點害怕。”

抱着枕頭的手縮緊，他擡頭，黑漆漆的眸子在黑暗中完美隐藏，“陸先生，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這個請求并不算唐突，畢竟他們已經是領了證的合法夫夫，睡在一起很正常。

但說出這句話後郁時青心跳和打鼓一樣，咚咚咚得跳個不停。

他在害怕，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黑夜中緊閉的大門已經為他打開了，眼前這個男人更是從來都不會拒絕他。

根本沒什麽好怕的。

“好。”可能是沒睡醒，陸言川的聲音有些啞。他側身為郁時青讓出條路，看着人進了卧室。

這是郁時青第一次進陸言川的卧室。

黑夜中根本看不見屋內的裝潢，他坐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看着陸言川一步步朝自己走進。

郁時青有些緊張，喉結上下滾了滾，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再加上此刻的陸言川并沒有心聲，高大的身影壓迫感十足。

可下一秒，那人從他身側上床，在靠窗那側躺下，随後又将郁時青拉了下來。

被子還殘留着溫度，郁時青被塞進被窩沒兩秒，又被陸言川摟進了懷裏。

“睡吧。”陸言川确實困了，腦袋動了動，找了個舒适的位置便閉上了眼睛，“我在。”

看小說的時候他沒少看見男主對女主說出這兩個字，當時還不理解為什麽每次女主都會感動得稀裏嘩啦，等他自己經歷以後，才明白了這兩個字的魔力。

它确實讓人安心。

郁時青輕輕嗯了聲，也閉上眼睛。

這個點的身體格外疲倦，沒過一會郁時青的意識開始昏沉。只是在他即将進入夢鄉時，窗外又傳來了雷聲。

夢中的畫面再次浮現，不過還沒等它完全成型，就被一雙溫熱的手抹去了。

陸言川的手覆在他耳朵上，将雷聲隔絕在外。源源不斷的熱度從耳根湧入，又在頃刻之間流經全身。

恍惚中，他聽見陸言川低聲說了句：“別怕，我在。”

這幾個字輕飄飄的，落在人心間卻恍若千鈞。那一刻，有什麽東西迅速在郁時青心裏生根發芽。

“嗯。”郁時青沒睜眼，低低應了一聲，将腦袋埋在陸言川肩頸處，以這個姿勢沉沉睡去。

今夜注定是好夢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