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這晚他們住在山頂的民宿裏。

霧明山這邊的生态環境還不錯，擡頭看去，群星閃爍，是城市沒有的光景。

沈奚累了一天，此時已經精疲力盡，而宋煜也興致不高，吃完飯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們終于擁有了二人世界。

民宿是個三層樓的自建房，頂上一層是露天陽臺，有個雙人秋千，很适合約會。

郁時青是拉着陸言川上來看星星的。

A城偶爾也能看見星星，但到底是充滿污染的城市，星空都是混濁的。

“這裏的星星比A城亮好多。”郁時青往後一靠，秋千跟着晃了起來，“真好看。”

“嗯。”陸言川點頭，城市裏的确看不見這麽漂亮的星空。

大自然有種很神奇的魔力，不管人在城市中有多浮躁，回到自然時總會沉靜下來。

郁時青最開始就想單純和陸言川看看星星，可這氛圍屬實太好，他忍不住聊起天，“我很小的時候，也見過這麽好看的星空。”

那個時候，他母親還沒有意外去世，一家三口住在偏遠的城郊地區，生活條件遠遠比不上，但很幸福。

這是郁時青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的家事，陸言川沒說話，不過明顯很緊張。

也很期待。

多年的等待終于有了結果，他心裏湧上幾分說不出的喜悅。

這人，終于肯朝他邁出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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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而微弱的星光鋪滿天臺，也有些落進了陸言川淺色的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亮。

“那個時候，我才八歲。”郁時青艱難的從回憶中将那段往事拉出，“我記得那是個充滿蟬鳴的夏夜，我和媽媽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一擡頭，就看見夜空中繁星閃爍。”

星空對人類來說，一直是個神秘又危險的話題，那時的郁時青也抵不住誘惑。

那一晚，他問了很多和星星有關的問題，而郁母也沒有不耐煩，反而是一一給了回答。

只是小孩的好奇心總是泛濫，有些很多問題郁母都回答不上。

“媽媽并沒有說我話多。”郁時青想到那個畫面，笑了，“她只是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媽媽也不知道。”

她說，這個問題或許要等以後阿青自己去發現。

都說月色溫柔，可那一刻郁時青覺得他媽媽比月色更加溫柔。

“阿姨是個很溫柔的人。”陸言川适時接話，長臂一伸，将郁時青摟入懷中，“你也是。”

郁時青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用溫柔形容自己。

“陸先生，你對我的濾鏡太厚了。”郁時青低笑一聲，“這個詞不适合我。”

比起他，這個詞更适合陸言川。

郁時青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話——雪很溫柔，陪你看雪的人亦然。

有些人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是溫柔的。

至于他……則完全和這個詞不沾邊。

他不溫柔，也不美好。

是因為陸言川喜歡他，所以才覺得他好。

可郁時青知道，自己是個糟糕透了的人。

不等陸言川反駁，他腦袋一歪，靠在人肩上繼續說：“我很喜歡以前的生活，可顯然我那位父親不這麽覺得。”

入贅以後，他最讨厭的就是有人提起自己的過往。

也因此，他愈發厭惡郁時青。

這個兒子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昭示着自己窘迫的過往。

“其實，最開始和你商業聯姻的不是我。”郁時青忽然覺得很放松，曾經這些想起來就不舒服的事情，現在的仿佛成了無關小事，“他們是想讓荀舟嫁過來的。”

要商業聯姻，親子怎麽都比繼子合适。

不過——

“荀舟不樂意。”郁時青想起那個畫面還挺好笑，“你平日裏深入簡出，除了和你一個圈子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你長什麽樣。”

也不知道是誰謠傳，說陸言川長得奇醜無比，荀舟當時就鬧了，荀母被他哭得沒辦法，只能把目光落在沒有話語權的郁時青身上。

然後郁時青就被打包過來了。

可能也因為這樣，即使發現陸言川長得驚為天人，他也對着人沒好感。

“現在看來，荀舟還真是不識貨。”郁時青戳了戳陸言川的臉，還挺軟，“要真的是他聯姻，陸先生也會對他這麽好嗎？”

陸言川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低沉的聲音像輕柔的絲綢，從郁時青耳邊劃過，留下一串酥癢，“不會是他。”

如果不是郁時青，根本不會有聯姻這回事。

【連宋煜都知道以我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需要商業聯姻，怎麽他就看不明白呢？】心聲嘆氣，【居然還用荀舟侮辱我，太過分了！得罰他一頓小蛋糕】

這個回答是郁時青沒想到的，他沉吟片刻，也終于是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句話，“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啊？”

郁時青一直覺得自己記性挺好，而且因為性格原因，這些年他的朋友寥寥無幾，按理說他不可能忘掉一個對自己這麽好的人。

但從陸言川的種種表現來看，他就是忘了，還忘得很徹底。

果不其然，這話一問，陸言川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幽怨的情緒，那模樣像極了被渣男抛棄的癡情人。

而渣男本人現在慌得一批。

不是吧？郁時青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他真的把陸言川忘了？

“不認識。”陸言川冷淡的聲音響起，這次是真的很冷淡。

還沒等郁時青松口氣，心聲跟着冒了出來，【就知道他不記得我，呸，渣男！】

郁時青：……

郁時青把這輩子認識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沒從回憶中找出陸言川。

他對這個問題實在好奇，偏偏陸言川一副“我很高冷我不愛說話”的姿态，搞得他也沒辦法繼續問。

這一晚，郁時青理所當然的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沈奚看見他時，他又是那副被吸幹了的模樣。

“不是，你們能不能收斂點？”沈奚一臉便秘，“真不把我當外人啊？”

“你在瞎說什麽？”郁時青瞪他，“綠色網站，能不能別想黃色廢料。”

沈奚不信，“你這一臉腎虛，我很難不多想。”

郁時青捏了捏手指，冷着臉看他，“你對我失眠的事，有什麽疑問嗎？”

“沒有，郁哥說得都對。”沈奚求生欲很強，沉默兩秒又說：“對了，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本來想着和郁時青一起行動，能減輕和宋煜同處一片天空的煩躁。結果沒想到和郁時青處在同一片天空更令人煩躁。

這狗糧他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你好好和你的陸先生過二人世界吧。”沈奚搖頭，在心裏罵了一句戀愛狗，“放心，我會把宋煜打包帶走的。”

當小弟總比吃狗糧好。

郁時青也不希望有電燈泡打擾，沒有一點猶豫就點個頭，不過在沈奚走前，忽然把人叫住。

“沈奚。”郁時青輕聲開口。

“怎麽了？”沈奚回頭。

郁時青看他，深黑色的眸子在光亮中依舊幽深，“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有一天你和宋煜結婚了，你覺得會是因為什麽？”

沈奚當時就想罵人了，心想我都這麽自覺不打擾你二人世界了，居然還來惡心我。

可他回頭，沒在郁時青的臉上看到任何調笑的意思。

這人是很認真的在問這個問題。

沈奚也收斂了玩笑，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為什麽郁時青總說自己會和宋煜結婚，那個畫面他真的想象不到。

沈奚對宋煜的人品是認同的，不然也不可能答應和那人合作。

但他對宋煜這個人是不認同的。

死對頭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很讨厭宋煜。

說着，沈奚又聳了聳肩，“說不定是我失憶以後眼瞎了呢。”

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

郁時青一下被打開了思路，猛地想起劇情中，沈奚和宋煜結婚前恰好出過一次車禍！

“車禍以後你一直奇奇怪怪的。”沈奚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是有什麽心事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郁時青笑着說：“我當時夢到你和宋煜結婚了。”

沈奚：……

沈奚拳頭硬了，“咱倆要不打一架吧。”

雖然他打不過郁時青，但他非常需要維護自己的尊嚴。

這架自然是沒打成，沈奚說完就被收拾完的宋煜拖走了，郁時青目送他們倆遠去，無奈搖了搖頭。

如果能避免沈奚的那場車禍……

可劇情中并沒有多少對沈奚的描述，他也不知道沈奚是什麽時候出的車禍。

“發什麽呆呢？”陸言川剛出來就看見郁時青站在走廊上發呆，“他們倆呢？”

後面那句話說的非常不情願。

“走了。”郁時青回神，“他們不跟我們一起玩了。”

“嗯。”陸言川應了聲，表示知道了。

【啧，早該走了】心聲冷哼一聲，【看在他們還算自覺的份上，本總裁勉為其難的寬恕他們吧】

他們今天的計劃是打卡C城的美食街，郁時青饞C城的美食很久了，于是迅速将沈奚忘在腦後，開開心心拉着陸言川一起出門。

這邊溫度很低，城市裏比山上好點，但也好不到哪去。

郁時青怕冷，出門時裹成了個球，他總覺得自己要是摔一跤，能達成圓潤滾開的成就。

反觀陸言川，穿着單薄到像買不起衣服。

“你不冷嗎？”郁時青出門就打了個寒顫，明明穿了那麽多衣服，寒意還是滲透進來。

“不冷。”陸言川握着他的手，掌心果然滾燙，“是你體寒。”

【這麽涼，該不會腎虛吧？】

郁時青嘴角一抽，木着臉抽回手。

美食街很熱鬧，寒冷也沒阻擋人們對吃的熱情。

進去後郁時青忘了冷，連陸言川的手都不牽了，這個攤位看看那個攤位瞅瞅，沒過一會手裏多了一堆東西。

陸言川站在旁邊一言不發，但渾身都充滿了怨氣。

【這個炸串看着就充滿了科技與狠活，那個烤腸都烤糊了有什麽好看的？這什麽玩意，黑不溜秋的一團……】

心聲幾乎把所有郁時青買的東西都吐槽了一遍，郁時青不覺好笑，抽空安撫了一下某個和美食吃醋的幼稚總裁。

“給。”郁時青分了三分之一的東西給陸言川，“這些味道都不錯。”

陸言川這才開心了一些，跟着郁時青去了旁邊攤子的座位上。

他趁郁時青不注意，悄悄掏手機拍了張照片，美滋滋發到群裏，還附了一句“我老婆買給我的”，之後也不管別人是怎麽想的，收好手機認真吃東西。

明明是坐在街邊的小馬紮上，明明周圍全是吵吵鬧鬧的路人，但陸言川硬是吃出了種在高檔餐廳的感覺。

那瞬間，郁時青感覺手裏的各種小吃都變得高貴了。

“我去買一下那個。”郁時青指了指不遠處的攤子，似乎是賣餅的，“陸先生還吃得下嗎？”

“嗯。”陸言川沒吃多少，主要是有些東西太油了。

郁時青離開前忽然想起什麽，叮囑陸言川道：“這個鴨脖你不能吃，太辣了。”

那是他特意買的超級變态辣鴨脖，對陸言川這種不怎麽吃辣的人來說，挺致命的。

說完，郁時青覺得陸言川應該也不至于那麽幼稚，于是放心的去那邊買餅。

然而陸言川還真就那麽幼稚。

他看着郁時青走遠，慢吞吞打開了鴨脖袋子，裏面數量不少，偷吃一兩個也不會被發現。

“小瞧我。”陸言川優雅拿起一塊鴨脖，“本總裁怎麽可能不能吃辣。”

他可是完美的總裁。

鴨脖确實很辣，但味道也是真的不錯。陸言川幾乎是立馬就被這美味俘獲，絲毫不顧自己舌尖傳來的疼痛，一連吃了好幾塊。

等郁時青回來時，那個端着人設的總裁已經不見了。

“你……”郁時青看着陸言川微腫的唇，發紅的臉，和額上隐隐冒出的虛汗，有種不詳的預感。

“時青……”陸言川顫抖着聲音，虛弱開口，“我的胃，好像有點疼。”

【嗚嗚嗚，早知道不偷吃鴨脖了……話說他應該看不出來我偷吃了吧？嗚嗚嗚胃好痛……】

郁時青看着少了大半的鴨脖口袋，冷着臉按下了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