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岑總!”制片人親自到門口迎接。
包廂裏其他人見制片人态度如此熱情小心,不由也緊張地站起來,跟着制片人的招呼喊了一聲“岑總”。
岑舸在簇擁之下,神情冷淡,一身疏離冷氣地走進包廂。
她束着頭發,冷色系的啞光眼妝,偏偏眼尾暈紅,深邃又冷豔。她身上穿了一件羊毛面料的西裝上衣,腰部用絲綢羅緞腰帶收緊,搭配一條顯高的淺灰色長裙,幹練優雅,又帶着幾分知性溫柔。
岑舸進入包廂,目光立馬落向了安溪,她身上那股冷冰冰的疏離感瞬間消融,唇角輕勾,露出溫柔淺笑,連着向來冷淡的眉眼裏也柔和下來。
安溪有一瞬間的怔楞。這樣的岑舸讓她感到陌生。
岑舸曾經也對安溪溫柔過,但那是太久太久以前了,久到恍如隔世。
安溪避開了岑舸的視線,坐在角落的位置裏,低頭看菜。
她不想去關注岑舸,但腦子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跳出剛剛瞥見的那一幕。她發現岑舸瘦了,比她映象裏瘦了很多。
岑舸看了一眼平靜裝死的安溪,眼底的笑意立馬淡了。
制片人拉開上位的椅子,熱情地請岑舸坐。
岑舸目光在大圓桌上掃視一圈。
安溪左右都坐着人,而且這些人落座許久,餐具都動過了,只剩制片人指的那個位置。
岑舸沉默落座。
岑舸到後,制片人發表了一長篇感謝岑大總裁慷慨投資的講話和彩虹屁。
安溪垂眸聽着,忽然有些想笑。
原來劇組那個大方的新金主,真是岑舸。
那她之前生日的花和蛋糕,也都是她買的了。
安溪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愈發覺得可笑。
等制片人講完話,岑舸才開口。
“我投資給你們,不是為別的,只是因為一個人。”她說話時,目光直視着安溪,指向很明顯。
一桌子的目光都跟着她的視線,落在安溪身上,所有人都又驚又懵。
安溪在劇組裏非常佛系透明,不交際不作妖,屬于只是被全劇組知道名字,但沒有特別印象的那種人。
但誰也沒想到安溪背後關系這麽猛,竟然能讓岑舸前前後後往劇組裏砸了一個億。
《師尊》的精良服化飾以及道具布景,全靠岑舸後來的投資,不然就只能走節儉寒酸路線。
安溪突然被行注目禮,也沒辦法喝水了,她把杯子放下。下意識想要摳無名指,但及時忍住了。
“岑總,”安溪擡眸,平靜地迎上岑舸的視線,“您說的,離婚了,就不要再聯系了。”
安溪站起身來,不看所有人的反應:“麻煩您說到做到,別讓我困擾,可以嗎?”
說完,她拎起包,推門離開,留下一包廂的人獨自震撼。
安溪沒能離開酒店。她一出門就被岑舸的助理跟上,然後攔在酒店門口。
助理說岑總有話要和安溪談。
安溪沒話和岑舸談,但她被攔着走不掉,只能在門口等着。
兩分鐘後,岑舸下來了。
助理很識相地拉開車門,請安溪上車。
安溪沒動,也不回頭看岑舸動,只攏緊了身上的風衣。
南城氣候溫暖,入冬了也有十幾度,只是這邊臨海,風很大,吹得人衣擺撲棱棱作響。
岑舸走到安溪身後,輕摟她的後背道,低聲道:“上車,我有話和你說。”
安溪忽然想起二十一歲那年,她在電話裏答應已經分手半年的岑舸的求婚後,岑舸來學校門口接她,那時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上車”。
那天,好像也吹着大風。
時光恍然,再看今日,仿佛昨日重現。
只是時過境遷,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安溪擋開岑舸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酒店門口的路燈不夠明亮,勾得岑舸身影模糊,更顯高挑瘦削。夜風吹過,掀動岑舸的裙擺。
她目光專注地看着安溪,眉眼與表情仍舊是清冷的,可眼底卻隐隐含着溫柔,仿若深情。
安溪更覺得陌生和紮眼。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求和,我就一定會答應你?”安溪問她,語氣與神情都十分平靜,平靜得讓岑舸心尖發緊。
她的确是這麽想的。因為以往安溪就是這樣做的,只要岑舸需要,安溪就會給予。
所以她一直覺得,這次也會一樣。
安溪道:“我現在有丈夫了,你知道嗎?”
岑舸從容回應道:“我查過,你們沒有法律上的婚姻關系。”
安溪道:“所以呢?”
岑舸一頓。
所以?還需要什麽所以?
所以現在她需要,安溪不就應該回來嗎?
安溪移開視線,看着遠處模糊在黑夜裏的無垠海面。
波浪翻滾,海風呼嘯,路邊綠化樹枝葉摩挲,沙沙作響。
安溪平靜下來,問她:“你這樣做,有意思嗎?
“你覺得你匿名投資給我的劇,包餐廳給我慶生,送我一束花,再仿佛救世主一樣的帶着真相降臨,我就會覺得很感動,然後再次與你複合嗎?”
岑舸猛地繃緊了唇,眼底的溫和從容開始僵住。
她的确是如此想的。
她斥巨資投資網劇,給安溪換酒店,慶生,包辦劇組裏的一切後勤雜務,甚至是偏向安溪口味的夥食……等等。
她做這些事,就是為了今天告訴安溪——複合這事,我非常的有誠意。
但她沒想到安溪竟然會拒絕她。
就像當初她沒想到陳落梅會突發意外,腦溢血過世。
“你母親的事情,我很抱歉。”岑舸出言解釋,“那時候我沒看到你發的消息,沒能第一時間回應你,是我的錯。”
安溪呼吸一窒,她并不想說這件事。
“以前的事情,不要提了。就像你自己說的,離婚了就不要聯系了,所以,麻煩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說完她轉身要走。
“小溪。”岑舸叫住她,聲音發緊,“離婚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們十幾年的感情,你……”
“在你的印象裏,”安溪打斷她,“我是不是就是你養的一條狗?”
岑舸一愣。
安溪道:“在你需要的時候,招招手我就會屁颠屁颠地跑過來,不需要了再一腳踢開。在你的印象裏,我是不是就是那樣的人?”
岑舸沒能立即回出話。
于是安溪知道了答案。
是的,岑舸是這樣想的。
“但就算是狗,急了也會跳牆。岑總,算我我求你,離我遠點。”安溪一步步後退,“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也完全,完全不想見到你。”
安溪走了。
岑舸回到車裏。
總助問她還要不要回酒樓吃飯,岑舸沒回應。
她臉上的溫和從容徹底消失了,面無表情,目光陰郁又渙散,發冷地盯着空中某一點。
她又在走神。
總助秒懂狀況,輕手輕腳地給自己系上安全帶,用眼神示意駕駛位置上的生活助理開車。
他不敢發出聲音。
車裏十分安靜,靜得壓抑。
時間在靜谧裏一分一秒過去。
車子開出單向道,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生活助理猶豫了一下,擅自決定沿着酒樓轉圈。畢竟老板沒發話去哪兒。
他剛轉方向盤,車後忽然咚的一聲響,聲音不大,卻吓得生活助理渾身一抖,剎那間沒握緊方向盤,車頭一扭,眼看着就要撞上欄杆。
總助忙伸手,抓住方向盤一推,硬生生将車頭甩了回去。
生活助理松了口氣,膽戰心驚地通過後視鏡往後看。
岑舸砸了手機。
剛剛那一聲響,就是她砸手機時發出的。
後視鏡裏,岑舸臉上毫無表情,只有眼神陰沉得吓人,好似要殺人一般,渾身冒黑氣。
生活助理握緊方向盤,大氣不敢出。
他加入岑舸的助理團隊才三個月,第一次見岑舸這個模樣。
總助倒是一臉習慣了的淡定,只閉緊了嘴巴盯馬路。
生活助理更加不敢出聲,咽了口口水,放輕呼吸,小心翼翼地繼續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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