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皇家亂事一鍋粥（九）

楊朔似乎沒有想過宋釋之會由此一問，倒是擡眼看了看他。對方正一臉誠懇地看向自己，似乎很是想要得知這個答案。

楊朔看出了宋釋之眼中意圖探知的情緒，饒有趣味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将手中把玩的白玉扳指随手一丢，物件落在擺桌上，霎時響起了清脆的聲音，便沒了動靜。宋釋之微微低眼，看了看那色澤很是通透無暇的白玉，默不作聲。

“夏侍衛，為何想要知道這事？”楊朔看似不經意地問道，眉眼之間卻比之前多了一分正色。

宋釋之停頓片刻，還是将剛剛所發生的事情向楊朔略微提起，“屬下剛剛無意間聽見了王爺與王妃兩人之間的對話。感覺上，王爺和何家之間似乎很早之前就有所往來。”

“王妃是何家所出，這點，夏侍衛可知曉？”楊朔不動聲色地問道。

“屬下自然知曉。屬下的意思是……”宋釋之只當楊朔還未理解進自己的意思。便又再腦海裏搜尋着合适的說辭，想要重新再敘述一遍。只不過，還沒等他講完，楊朔便搶斷了他的話。

“你的意思是，王爺和何家暗中往來，而且這種暗中往來早在王妃嫁入王府之前，就已經存在了。”楊朔的這番話，看似是在詢問宋釋之，但卻用了極為肯定的語氣。“夏侍衛，朕可有說錯？”

“并無。陛下聖明。”宋釋之點頭示意道。

楊朔起身，緩步走至宋釋之的身邊，似笑非笑地開口道，“朕可以告訴你，你所想知道的內容。但是…夏侍衛似乎并不想和我解釋清楚…你到底聽到了什麽？”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內心還存着疑惑，不敢擅自揣測。”宋釋之這回倒是很快便接話道。當下，宋釋之還不了解楊番和何家到底存在着什麽關系，對于剛剛楊番和何蕙兒的對話，他也只是一知半解。所以，他才沒有将此事全盤告知楊朔。至于他唯一徹底聽懂的那句‘心兒是真的傾心于陛下’，宋釋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楊朔也不計較宋釋之的隐瞞，只道，“當年，前太子逝世後，幾位皇子紛紛盯上了當時空置的太子之位，權力之争原本就是一場看不見的鬥争。各皇子表面依舊如同手足之親，暗地裏卻鬥得水火不容。太子之位只有一個，說得更明白點，皇位只有一個。再加上先皇重病不起，很多人便都明白，這場暗下的争鬥意味着什麽。朝中的大臣一個比一個精明，自然都紛紛投靠依附在各大皇子身邊。”

“當時的何家…是主動站在王爺的陣營。”宋釋之低聲接話道。

楊朔聽見這話，倒是意外地輕笑一聲，反駁道，“何家世代為武将，再何況何家手握部分兵權大任，當時哪個皇子不想拉攏何家？是他們需要何家來穩固自己的勢力。”

宋釋之顯然釋聽懂了楊朔的話。當時，先皇重病，前太子逝世。各皇子雖然有心争奪皇位，但是比起手握兵政重權的何家，或許還是少了那麽點兵力。如果何家真的毫無野心，大可保持中立，事不關己。等到皇子們暗下争鬥結束，再依附新皇。宋釋之想起不久前，何蕙兒無意之中冒出的那幾句。似乎一下子，他的腦海裏便有了一個膽大的念頭。當時的何家除了依附新皇以外，其實還可以…再或者…暗中觀虎鬥，然後取而代之。

“那…何家…為什麽會選擇王爺？”

楊朔聽見這個問題，倒是反問道，“你應該知道，現在的王妃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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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是為了王妃？”宋釋之聽見這個想當然的回答，心中卻充滿了疑問。方才楊番和何蕙兒的談話中，似乎另有隐情。而且…這一隐情，似乎楊朔也并不知曉？

楊朔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無論過程怎麽樣，何家還是選擇了皇叔。”

宋釋之忽然想起，當初在酒館裏自己所打聽道的事情，思索片刻後便開口道，“恕屬下鬥膽，屬下還有一事想求陛下解答。”

“什麽事？”楊朔視線落在宋釋之的身上，應道。

“當初…站在王爺這邊的，是不是還有夏丞相夏家？”

楊朔聽見這話，并沒有即刻選擇回答。只見楊朔突然微微斜眼，打量了一下宋釋之。宋釋之看見了他眼中所突現的銳利，冷不防地往後退了退。而這一舉動自然是落入了楊朔的眼中。一瞬間，楊朔修長的手指便一下子捏住了宋釋之的下巴。楊朔指尖傳來的力道頗重，倒是讓宋釋之隐隐約約有了些痛感。只不過，此刻的宋釋之卻并不能閃躲避開。

“朕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有人同朕講過夏侍衛的身份似乎幹淨過了頭……方才聽你提起夏家，朕倒是突發奇想地想問一句，夏侍衛某不是同夏家…有關聯？”楊朔的語調依舊輕飄飄的，卻像是羽毛一般，似有若無地撩動在心間。偶爾可能會讓人心慌意亂，偶爾…也會讓人不寒而栗。“對了，夏侍衛說自己是外鄉人呢，看樣子也不知道這傳聞？”

宋釋之看見楊朔眼裏少有的寒霜，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這才回話道，“想必陛下是誤會了。屬下以性命擔保，屬下與夏家并無任何關聯。再者，屬下也不知陛下口中的傳聞是指何事。”

“夏家早已經被滅了滿門，夏侍衛不問也罷。”楊朔冷聲道出一句。

“全部…死了？”宋釋之第一次聽聞這事，下意識地反問道。

“夏家居心叵測，害死前太子，死不足惜！”楊朔眉眼間似乎帶上了些怒氣，他甩袖轉身，走回了位子上。

聽到這裏，宋釋之這才恍然大悟。前太子…也就是當今皇上楊朔的生父，楊徹。

“屬下失言，望陛下恕罪！”宋釋之幾乎一下子便開口說道，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越發不安定起來。這原本就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何況前太子已死，當年楊番輔政之後，還刻意壓下了這事。原主夏亦歡對于這件事情自然沒有任何記憶。所以系統給宋釋之所傳送的記憶裏自然也不會有關于這檔子的事情。

…垃圾系統，毀我人生！

宋釋之無聲咒罵了一句，但是心頭一陣卻還是忍不住地驚慌。認識楊朔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動怒。自己這一提，必然是觸及到了他的逆鱗。

雖然是第一個任務，失敗了也沒有什麽關系，但是宋釋之真的不想還沒有開始任務，便因為‘觸犯龍顏’這一罪名而和這個世界說再見。

楊朔走回桌邊，端起原先就已經倒好的清茶，小抿了一口。待他整理好自己的心緒，這才回身看了一眼，這一看倒是讓又有些忍俊不禁起來。只見宋釋之微微屈身低頭，向自己‘請罪’的動作倒是絲毫未變。

宋釋之正低着頭，視線只落在了地上，自然是看不見此刻楊朔打量他的神情。

楊朔嘴角泛起一抹淺笑，原本清冷的眼色也帶上了幾分笑意。楊朔盯着照舊一動不動的宋釋之，挑了挑眉頭。其實他倒也不是真的在生氣，不過，他卻是想看看，眼前這人還能維持這個姿勢多久。

低着頭的宋釋之完全不知道楊朔的想法，只當楊朔此刻正怒火中燒，想着要如何處置自己。原本就忐忑的心在長時間的等待中越發焦躁。

——系統，系統，我該怎麽辦？

——系統，楊朔現在到底在想什麽？

——系統，我的脖子好酸。

——系統…你能不能別那麽高冷，理我一下。你明明可以感應到我的想法……

——…系統！我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系統：閉嘴，然後安安靜靜地待着請罪。

聽見系統的回應，宋釋之确實更難受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外面便有一聲音響起，“陛下，屬下有急事。”

“進來。”一直盯着宋釋之的楊朔終于轉移了視線，看向了帳簾。很快地，一黑色的身影便走了進來，墨毅瞥了一眼正在‘請罪’的宋釋之，便将視線轉向了楊朔，喊道，“屬下拜見皇上。”

聽見這一聲音，宋釋之便知曉了來人。剛剛墨毅那淡淡的一瞥，宋釋之還是有些感應的。

——系統，他好像把我直接忽略了。

系統:嗯。

宋釋之：垃圾系統…！

楊朔絲毫不知曉宋釋之這一番心理活動，只是看着墨毅問道，“什麽急事？”

墨毅快速打量了一眼楊朔，見對方并無半點差池，這才恭敬地說道，“回陛下。剛剛有人意圖行刺王爺。不過沒能成功，已經自盡。”

聽見這話的楊朔倒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随即便問道，“王爺現在如何？”

“王爺本人并無大礙。只是王妃，似乎受了點驚吓。聽聞已經派了醫臣前去。”墨毅如實回話道。

“朕知道了。朕現在就去看看。”楊朔說道。随即便又将視線轉移到了宋釋之身上，對方卻還是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似乎已經被定了型。楊朔忍不住擴大了笑容，墨毅瞧見楊朔鮮有的笑意，忍不住也轉頭看了一眼宋釋之。

楊朔用手掩了掩自己的笑意，這才對着墨毅說道，“你去外邊等着。”

“是。”墨毅聽見此話，幹脆利落地應道，轉身退了出去。

等到墨毅的身影消失在營帳內後，楊朔這才走之宋釋之的身邊，停下。

“…陛下？”宋釋之似乎感應到了楊朔的注視，輕聲喊道。語氣之中似乎還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楊朔勾了勾嘴角，片刻之間，楊朔的手便落在了宋釋之的頸部，輕輕拍打了一下，“脖子不僵麽？呆子。”只是輕緩的一下拍打，卻伴随着最後的那個字眼，讓宋釋之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宋釋之猛然擡頭，顧不上此刻僵硬疼痛的脖子，只是望着楊朔。楊朔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眼色一驚，不過他很快便開口道，“剛剛的事情，等朕有空再說。”說完，便揚長而去。宋釋之望着楊朔離去的方向，卻不自主地伸手摸上自己的頸部，似乎剛剛的拍打引發的顫栗還在，似是一個烙印，連同那兩個字眼一并印入宋釋之的心頭。

“系統，我想到了一個人。”宋釋之低低地道出一句，嘴角卻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