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小黯……嗚嗚嗚……你真的要走了……”法拉思鼻尖紅紅， 眼睛濕潤，凝結的淚珠墜在眼眶處， 欲掉不掉。

“別哭， 小思姐。”楊黯無奈，只能耐心地保證，“之後我有時間， 一定會回菲克屋……”

旁邊的泰錫靠在牆壁， 白眼翻天，實在受不了這場鬧劇， 冷硬地指出，“法拉思，你下眼睑的兩滴眼淚已經挂了快半小時了， 再不落下來，它就要風幹了。”

法拉思像被踩到尾巴的貓， 瞬間怒瞪Alpha， 張牙舞爪地大叫， “大泰頭，把你那張嘴閉上！！”

她轉過頭， 又嬌滴滴地對楊黯說：“小黯， 我是真心舍不得你，超多的眼淚在眼睛裏打轉， 只是我不讓它流出來～你看，我今天打扮得這麽好看，哭花臉多醜啊～我要漂漂亮亮地送你走！”

泰錫挑眉，聽到那句“只是我不讓它流出來”， 狐疑地問：“你不會讓眼淚變成鼻水擤出來了吧？”

法拉思笑容一僵， 撲棱撲棱眨着的長睫毛不動了， 她扭過頭，眼眸幽深地看着泰錫，涼飕飕的刀子從其中唰唰射出。

泰錫對此一無所覺，大拇指抵住下巴，皺眉沉思，“讓我想想……你帶上了一次性儲存袋，手裏的帕子應該換了好幾條——上面的花紋不一樣，你剛才總是偷偷的捂住鼻子……”

他恍然大悟，“哦，你不是在哭，是在擤鼻涕！”

楊黯：“……”

他眉心一跳，驀地感到不妙，只見法拉思嬌俏的臉上徹底沒了笑容，面無表情的，兩只手緩緩握拳，關節咔咔作響，甜蜜的粉色波浪卷無風自起，似乎能看見有一團黑氣從後背蹿起，烏雲罩頂，電閃雷鳴。

她死死盯着泰錫，陰森森地說：“泰——錫，去死吧！！”

泰錫面色一變，轉身就跑，“轟隆——”，菲克屋的招牌徹底報廢，殘骸散落一地，大門的玻璃碎渣四處飛濺，一片狼藉。

楊黯趕緊往後一縮，留出足夠的空間讓兩人施展，他估算着要打鬧一段時間，便慢悠悠地拿出儲物艙的控制器，開始清點物品數量。

嗯，書籍的數量對上了，一本沒差。

沒想到啊，原來他手裏還剩這麽多的材料，感覺又能制造機甲方面的“學術實踐垃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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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之前做的那幾個試驗機械芯片去哪了？

楊黯擰眉思索，靈光一閃，又匆匆忙忙地返回工作室，把十幾層高的放置櫃逐個翻找，終于找到了被落下的“機械芯片”。

怎麽說也是自己徹夜研究的東西，耗費了不少血，是垃圾也得把它們帶走。

等楊黯重新從工作室出來，發現法拉思和泰錫已經掰扯了一輪。Alpha的右臉有鮮紅的巴掌印，眼睛青了一個，Omega則氣呼呼地整理頭飾，藕粉色的蝴蝶結重新變得直挺、有型。

“小思姐，泰錫哥，我要走了。”楊黯看了一眼時間，三十六道候車區的公共飛艦即将到站，時刻表顯示還有二十分鐘。他現在走過去，時間剛好。

法拉思蹦蹦跳跳地過來，甜甜地說：“那一路順風哦！小黯，以後有什麽想要的玩具和機器人，可以問我，我送你～”

她朝楊黯眨了一個wink，亮晶晶的鐳射閃片在眼尾處熠熠生輝。

楊黯：“好、好的……”

前段時間因為要幫喻先生講解玩具性能，惡補了很多知識，向法拉思請教了不少問題。

法拉思非常痛快地傾囊相授，滔滔不絕地傳授“知識”，甚至到最後意猶未盡，時不時還會找楊黯分享“快樂小技巧”。

楊黯：麻了麻了，他現在完全就是理論的巨人、實踐的矮子，感覺自己好像什麽玩法都有涉獵，但又虛虛地飄着。

他想：這叫什麽？

哦，水貨，紙糊的水貨。

因此，偶爾和喻先生講解着，他都會有一種誤人子弟的心虛感。同時，由于喻先生的一些問題過分直白，常常噎得他說不出話，感覺自己怎麽張嘴都好像不太對。

比如在讨論某個通用型的玩具——

“Alpha這樣放進去也會爽？我以為這個位置，只有Omega才更有感覺。”

明明在讨論如此限制級的話題，喻先生的嗓音依舊溫潤雅致，語調不疾不徐，透着一股雲淡風輕的勁兒。

只有楊黯的臉埋在枕頭上冒煙。

嘶！不得不說，在X方面，喻先生确實屬于狂野作風，探讨得過分深入了。

“說完沒？”泰錫酷酷地斜睨一眼，“說完了到我。”

法拉思那張精致漂亮的娃娃臉一揚，下巴高高昂起，故意不看對方。

“啧，怎麽回事？這幾年越來越小氣了，下次我不多嘴就是了。”泰錫郁悶，咋滴了，腦袋太聰明也是他的錯嗎？

法拉思還在生Alpha的氣，聞言，冷哼了一聲，朝對方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地吐舌頭，“是是是，我小氣，哼！我就是全天下最小氣的Omega！”

她惡狠狠地說完，但最後還是讓出了位置。

泰錫走到楊黯面前，也不說什麽煽情的話，只簡單地交代，“路上小心，之後有什麽機甲方面的問題可以繼續問我，當然，有困難也可以找我。”

法拉思一聽，也在旁邊舉起手，“哎哎哎，小黯，我也是，有困難可以找我哦！”

“嗯，好的，謝謝泰錫哥和小思姐，這次真的拜拜了。”楊黯認真地點頭，揮揮手，“我會想念你們的。”

他很高興自己當初在星網上找兼職時，選擇了菲克屋。在這裏，他認識了法拉思和泰錫，并在相處中，感到了久違的溫暖和……一絲家的感覺。

他想，或許這就是當孤兒的不好，哪怕習慣了獨處，但只要和人短暫的相處，就總會讓他産生莫名的眷戀。

人注定無法成為孤島，只能是群居動物。

無關其他，是本能在作祟。

楊黯忽然又想到了喻先生，他們的相識起于一場緣分，但在接下來的相處中，彼此的聊天卻極為融洽，在三觀、思想方面都十分契合。

哪怕他們沒見過面，楊黯也非常确信，喻先生是一位具有高尚靈魂的儒雅紳士，性格随和溫柔，做事成熟有條理，并且極度富有同情心和善于誇獎別人，總能像大海一般包容諸多事物。

他在與對方打交道的過程中，常常感嘆，或許春風拂面最具象的表達，就是喻先生了。

不過，他腳步一滞，有些微妙地想：

就是在X方面，喻先生的反差感有點過分強烈了。

帝國大學，西門

“小黯小黯！！你到了嗎？”常寧玺興奮的聲音從耳機響起，語氣激動。

楊黯的光腦閃爍，顯示正在通話中，他嘴角微彎，“嗯，到了，你在哪裏？”

常寧玺這段時間的努力沒有被辜負，他成功考上了帝國大學，在得知消息後，就立刻和楊黯報喜了，并約定到時候一起在學校門口彙合。

“我在一個神獸的雕塑下面。”常寧玺興沖沖地說。

神獸雕塑？

楊黯沉默了，這人生地不熟的，他哪裏知道帝國大學神獸雕塑的位置。

“你從哪個門進去的？”

“不知道哎。”常寧玺摸了摸後腦勺，“一下飛艦就看見個門，我直接進來了。”

楊黯：“……”

雅維克在旁邊聽了全程，嘴角一抽，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常寧玺。

他挪了挪位置，慢吞吞地湊上前，唇靠近Alpha的耳垂，溫熱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打在脖頸上。

“呆子，是西門。你讓他直走，然後盡頭左轉，拐進石頭小路。”

Omega用氣音說話，柔柔的氣流順着後頸滑下衣領，沿着脊背深入。

常寧玺肩膀抖了抖，耳垂發熱，後背的一大片皮膚蔓延着癢意。

他磕磕巴巴地照着Omega的話，重複道：“……是西門，直走，然、然後盡頭左轉，拐進、石頭小路。”

嗯？

楊黯眨了眨眼，怎麽覺得常寧玺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

“嗯，好的，你稍微等等，我很快過去。”

“不急不急……”常寧玺應聲，随後要笑着說，“等你到了，我給你介紹下，我的好朋友，他和我一起考上了帝國大學。”

楊黯對常寧玺口中的好友早有耳聞，據說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生活，感情深厚，再多的就不太了解了。

如果他沒記錯，常寧玺曾說過，他這個好朋友是考上了聯邦大學的，但這次居然為了常寧玺來帝國大學，看來兩人的關系确實非同一般。

“好的。”楊黯回答，“我聽你說了這麽久，總算見到真人了。”

“那先挂了，待會兒見。”

通話結束，雅維克的下巴搭在常寧玺的肩膀上，懶洋洋地問：“呦！你居然會和他提起我？看不出來，還挺把我放心上的。我以為你有了新的好朋友，就徹底把我忘在九霄雲外了啊。”

他刻意強調了“好朋友”這三個字，有幾分酸溜溜的滋味。

“怎麽會？”常寧玺并未察覺什麽異樣，反而一臉驚訝，“小雅，我無時無刻都把你放在心上，從來沒有忘到九霄雲外。”

Alpha的長相俊朗帥氣，劍眉星目，下颚線鋒利，一股子硬挺的落拓感，他抿着唇，琥珀色的眼珠盛滿認真，似乎怕雅維克不信，又鄭重地開口，“小雅，你信我，我沒有撒謊。”

雅維克：“……”

靠，這呆子傻是傻了點，但有時候說話還挺戳人的。

他手指微動，心髒漏跳了一拍，不自在地撇開視線，“哦，那、那就好。”

常寧玺瞬間眉開眼笑，“你真好，小雅。”

雅維克深吸一口氣，救命，遭不住了。

他擡手，把常寧玺的頭擺正，輕咳一聲，“好了，別說話，我有點困，想眯一下。”

“哦。”常寧玺乖乖點頭，朝Omega靠近了一點，放松肩膀，傾向對方。

雅維克垂眸，也往常寧玺靠近，肩碰肩的，輕輕挨着，頭慢慢靠在對方寬厚的肩膀處，覺得很安心。

他閉上眼，思緒浮亂。

忽然，他想到剛剛通話裏，對面beta所傳出來的聲音，依稀感到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

Omega微微蹙眉，不可能吧，應該是錯覺？

……

十分鐘後

“小黯，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雅維克。雖然小雅是Omega，但他很厲害，小時候讀書就一直是第一名，這次招生考試也是，在帝國大學讀的專業是星際作戰指揮……”常寧玺熱情地介紹，極力使用溢美之詞，為兩人破冰。

“小雅，這就是我之前說的，超級厲害的機甲師，楊黯。洛卡斯你也見到了吧，在他的維修下完全是重換生機，這次我能通過考試，少不了在實戰操作中……”

常寧玺在一旁侃侃而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點也沒發現楊黯和雅維克奇怪而僵硬的氣氛。

楊黯瞪大眼睛，直直地發愣，腦子裏不斷回旋着“雅維克”這三個字，循環往複，音量逐漸飙高。

他死死地盯着Omega，腦子一片混沌，整個人快要炸裂開來了。

雅維克、Omega、容貌精致、異瞳、半短長發……

艹，這不是原著小說中主角受的死對頭、主角攻的狂熱追求者、被譽為全書中最蛇蠍心腸的反派Omega嗎？

他不應該在聯邦大學嗎？為什麽會跑來帝國大學？總不能是……

楊黯的臉上湧現幾分詭異，他緩緩把目光移向常寧玺，眼神灼灼，快要盯出一個洞來。

常寧玺似有所覺，停下話頭，撓了撓頭，“怎、怎麽了？”

“寧玺……”楊黯語氣和緩，斟酌着道，“你有沒有什麽用過的舊名或者特別的……稱呼？”

比如一些洋氣的名字，喬斯·加納德什麽的。

常寧玺不明所以，“沒有啊，我一直都叫這個名字，也沒什麽特別的稱呼……”

“玺玺——”雅維克冷不丁地出聲，“我想喝冰源檸水。”

常寧玺的臉瞬間紅了，對方很少會在大庭廣衆下叫他“玺玺”，一般只會在……那種時候，才喊這個昵稱。

“哦哦，冰源檸水……哪裏有冰源檸水，我去買……”常寧玺暈乎乎地問。

“往前走，左轉，有個自動販賣機。”雅維克笑容燦爛，“謝謝玺玺啦！”

“嗯，好……我給你去買。”常寧玺一說完，就匆忙地往雅維克指的方向，小跑過去。

楊黯的目光跟随常寧玺而動，直到對方的背影消失，才慢慢收回。

應該不是吧……

小說裏主角攻的長相和類型完全不是這一款，什麽俊美恍若天神的臉龐，不羁飛揚的金發，刀削般的側臉，冷酷狂狷的眼神，孤傲至極的氣質……

他看來看去，也就金發這一條符合，但人家主角攻的金發是梳上去的大背頭，常寧玺這個……完全就是呆毛卷！

“好了，人已經走了，你也不用兜着圈子說話了。”雅維克神色沉沉，紅藍異瞳閃爍着詭谲的冷意，“那晚在地下城的，确實是我。”

他沒料到會這麽巧，常寧玺所交的新朋友，居然是那天在地下城遇上的beta。

嗯？啥玩意兒？

楊黯擡頭，細細琢磨了一下對方所說的話，恍然想起，哦，是那個大晚上戴眼罩、神神經經的黑袍人。

等下，那他豈不是早早就接觸了反派Omega？

楊黯一臉複雜地看向雅維克，難怪他從地下城回來就心神不寧的，感情是因為這個。

不過，怎麽感覺對方和原著小說不太一樣，看着挺陽光、挺開朗的啊，完全不陰郁、狠辣……

不，他望着對方晦澀冰冷的雙眸，默默推翻了剛剛的想法，陰不陰郁、狠不狠辣，不好說，但看起來挺不好惹的。

雅維克對楊黯隐晦的打量并不在意，兩手抱臂，淡淡說道：“楊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和寧玺說出……我們在地下城見過這件事。”

楊黯本來也沒有和常寧玺談及地下城的想法，聞言，爽快地點了點頭，“可以。”

雅維克一怔，似乎沒料到對方的幹脆，沉默半晌，他說道：“您放心，我也……不會說出去的。”

他以為楊黯之所以這麽爽快地答應保守秘密，是因為對方去地下城也是有特殊目的，不方便說出口。

楊黯沒太懂雅維克內心的彎彎繞繞，全副心神都撲到了原著小說裏，絞盡腦汁地試圖将有關“反派Omega”的劇情一一回想起來。

他随意地回答，“嗯，好，謝謝了。”

“不客氣，我們是互惠共贏。”雅維克微微一笑。

沒過多久，常寧玺小跑着回來，手裏緊緊握住那瓶冰源檸水，遞給了雅維克。

雅維克笑着道謝，“麻煩你了，玺玺。”

“不麻煩，沒多遠的路。”常寧玺嘿嘿地笑。

“哎，都快中午了，要不一起去食堂吃飯？聽說帝國大學的飯菜很美味。”常寧玺提出建議，“反正報到時間是一整天，不着急。”

“我都行，聽你的。”雅維克很快應聲。

楊黯無所謂，時間确實不着急，非常充足，他便也點頭答應了。

“可以，走吧。”

食堂

或許因為今天是新生報到的日子，食堂裏的座位基本上坐滿了人，面孔都較為稚嫩，帶着一絲青澀、懵懂。

“小黯，我跟你說啊，如果在這裏遇到誰欺負你，你一定要來找我！”常寧玺努力把口中的飯咽下，嚴肅地說。

楊黯喝了一口湯，反應慢了半拍，“嗯？為什麽？”

他漫不經心地說着，心思沒幾分放在飯桌上。

奇怪，他怎麽感覺心慌慌的，好像有什麽不好的預感。

“小黯，我和你說，我之前有打聽到，帝國大學招收的學生大部分都是貴族子弟……”

常寧玺越說越激動，楊黯聽着，心神愈發不定。

不行，不對勁兒，他得快點離開食堂。

楊黯埋下頭，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就在常寧玺激動地一拍桌子時——

一道熟悉、怯弱的聲音從耳邊響起，話語吞吐，似乎帶着些許躊躇。

“是……是楊、楊黯哥哥嗎？”

“咳咳……咳咳、咳咳咳……”楊黯一把嗆住了，氣管酸脹，劇烈地咳嗽着。

他猛地擡起頭，死死盯着眼前這張楚楚可憐的臉。

咳嗽聲難以自抑，他依然咳得斷斷續續，滿臉漲紅。

我靠！！！！！！！！

為什麽主角受會在帝國大學？！

他不是應該在聯邦大學讀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