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喻家

“不是， 你這麽激動幹嘛？第一次輸液嗎？”楚都無語，見病床上的人不肯配合， 非要坐起來擺弄光腦， 然後咳得撕心裂肺的樣子，直接被氣樂了。

喻清晏用帕子捂着嘴，眼尾隐隐殷紅， 咳嗽帶來不間斷的氣喘， 他對此視若無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屏。

楚都：“……”

行吧， 好心當成驢肝肺，出錢的才是大爺，他忍！

“手。”楚都手裏攥着細管的針口， 冷聲說道。

喻清晏漫不經心地垂下手腕，鮮紅的血液浸染絲帕， 猶如朵朵血蓮。

他看也沒看一眼， 直接扔進床頭的垃圾處理櫃。

楚都勞碌命， 見不得病人糟蹋身體，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少爺， 不是我說， 你這身體像個修修補補的破洞，再不注意， 等你……”

“放心，死不了。”喻清晏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說道，“就算我每天嘔血， 也會活得比你長。”

楚都啞口無言， 對方身上神奇的遺傳基因， 确實如此。

“那也沒必要給自己找難受吧。”

喻清晏面色平靜，“還好，習慣了。”

楚都神色緊繃，徹底無言，沉默地操作醫療器械，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

“這是……帝國大學的晚霞？”他無意間瞥到對方光屏，随口道，“呦！你還有追憶過去的愛好？真難得。”

喻清晏抿唇，指腹摩挲光屏裏絢爛的晚霞，“漂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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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都看得稀奇，應聲：“挺漂亮的，剛剛你就為這個激動？”

喻清晏不置可否，他激動的不是晚霞，而是給他發晚霞的人。

小黯……他無聲地呢喃，笑意爬上眼眸，又在觸及地面上的兩個倒影時，收斂了笑容。

可到底是誰和你一起在校園裏看晚霞呢？真是讓人……嫉妒啊。

……

小樹林

楊黯稍稍仰頭，靠着粗實的樹幹，兩手抱臂，膝蓋微彎，微涼的風吹過劉海，神色冷冷淡淡。

他在等。

等這狗腿的晚霞為主角攻受發光發熱後，重回原位，照耀大地。

但等啊等，眼睜睜看着晚霞在各種刁鑽的角度下，毫不吝惜地打在主角攻受的頭發、側臉、背影，暈染朦朦胧胧的光芒，造就一副唯美的畫面後——

它不走了，這狗腿子它不走了。

楊黯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光屏上飛快操作，【喻先生，我突然覺得晚霞不好看了。】

以後誰說晚霞好看，他跟誰急！

喻清晏接到消息後，眼皮微顫，晚霞突然……不好看了？

他緩緩垂眸，細長的手指輕點白色被套，指骨顯出清晰的輪廓，青色的血管沿着手背攀沿、凸起。

是景不好看了還是說……喻清晏眸色愈發晦暗，煩躁感從心底湧上，真是糟糕透頂的感覺啊。

【那就不看了】喻清晏猶疑了一下，手指頓了頓，不小心誤觸了發送。

他蹙眉，加快速度地打字，對面卻很快又回了消息。

【喻先生，您說得對，不看了。】

【哎，喻先生，晚上我再和您通話，我這裏有點事，先這樣了，拜拜。】

喻清晏看着光屏，默默地将對話框打好的字删去，只回複，【嗯，好的，拜拜。】

“我靠，你……”楚都剛出去拿東西，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回來就看到喻清晏的手鮮血淋漓——針頭脫落到床邊，淅淅瀝瀝的藥液順着流下，地板暈泅一大片深色。

他顫巍巍地指了指，大叫一聲，狂奔到床頭，心痛難忍地哀嚎，“你知道這些藥多貴、多難弄嗎？你你你你……”

喻清晏冷靜地瞥了一眼，眸光詭谲幽暗，“花我的錢，你心疼什麽？”

楚都捂着胸口，有氣無力地說：“但你浪費了我的心血，這些藥可不是普通貨，它……”

喻清晏沒有說話，後背慢慢靠在床頭，閉上了眼睛。

楚都半蹲在地上，還是碎碎念，“暴殄天物、實在是暴殄天物，OHU最新研制的可入體……”

“唉，我說喻清晏。”他長嘆一口氣，無奈地抓了抓頭發，“你怎麽就這麽難搞啊，不是和人聊得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

“別吵了，有點聒噪。”喻清晏睜眼，擡起手，“剛剛是一不留神，我沒有注意……繼續吧，這次調高流速，我晚點還有事，狀态想好一點。”

楚都欲言又止，委婉地開口，“這玩意兒不是說調高就調高的，你會很遭罪的。”

“疼痛對我來說從來都不算什麽。”喻清晏的聲音平靜無波，“開始吧。”

楚都便不再說什麽，打開玻璃櫃裏，拆封藥瓶，細細的針頭插進另一只手腕。

“我調快了3倍，大概1小時後就能……”

“6倍。”喻清晏說道。

楚都眼神複雜，“你真是瘋了……有必要嗎？不就是和那小孩聊天，躺在床上又不用幹嘛……”

“我需要保持最好的狀态。”

楚都不理解，“為什麽？”

喻清晏卻沒再解釋，閉上了眼，躺回床上。

……

“楊黯哥哥？”

楊黯本來是想悄悄走的，以一個極為隐匿、主角攻受完全不可能注意到的位置穿插而過。

但——

主角受喊住了他！

楊黯：沒道理啊，為什麽對方會看到他？？

他在主角攻凜冽逼人的目光下，停住步伐，緩緩轉過身，“嗯，好巧。”

顏栩如面容白皙，眼眸清澈，霞光映照了他的臉蛋，泛着細膩的柔光，“……你也是來看晚霞的嗎？”

楊黯：這是個好問題。

“不算，就剛好路過而已。”他心裏嘆息，我能看什麽啊，全往你這跑了。

“這樣啊。”顏栩如微微低頭，嘴角的梨渦若隐若現，“對了，我和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以前經常和你說過的——”

他頓了頓，“小時候很好的玩伴。”

喬斯聽到“玩伴”二字，璀璨的金眸黯淡了幾分，但很快，他又将視線落在楊黯身上。

“你好，喬斯·加納德。”

主角攻居然會主動問好？楊黯回憶了一下原著劇情，覺得有點咋舌，這可真不像對方的性格啊。

畢竟對方在書裏，可是那種“不服天、不服地，頭永遠高高昂起，看不見任何塵埃”的人。

楊黯禮貌地回道：“你好，楊黯。”

随後局面陷入了僵持，兩人都沉默着，誰也不再說話。

顏栩如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麽，“你……”

楊黯暗道：不好，他怕主角受會說出什麽驚人之語，觸碰到原著劇情的導火索——

雖然他不會愛上主角受，也不會與主角攻争風吃醋，但萬一主角攻誤會了就不太妙。

完全是徒增煩惱。

楊黯語速極快地說：“晚霞的景确實很美，就不打擾你們欣賞晚霞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拜拜。”他語調着重加強了“你們”二字，讓主角攻意識到——

我懂你們的關系，不要找我茬，我很看好你們！

喬斯确實意識到了，面色稍緩，金色的眼眸掠過眼前的beta，看不出什麽情緒。

顏栩如怔了怔，“好，那再見……”

話音剛落，楊黯便轉身離去了，漫天的霞光聚攏在對方挺拔的後背，光暈耀眼，仿佛能灼燒眼睛。

晚上

“……只有這些對話？”喻清晏的聲音幹澀、沙啞，眉眼依稀有幾分疲憊。

“是！家主，只有這些！”白鶴跪在地上，低頭說道，“一個字我都沒有漏！”

喻清晏眼簾垂下，“照片。”

白鶴趕緊把手裏的光腦遞上去，右腿用力過猛，直接踉跄了幾步。

喻清晏眼皮微擡，淡淡說道：“白鶴，今天回去泡營養皿。”

白鶴愣了愣，原本還算鎮定的臉，狠狠抽了一下，眼眶發紅，嘴唇哆嗦，“……家主，我……您就讓我多痛痛，就當長記性吧。”

“哦，那現在有長記性嗎？”

白鶴讷讷，“有的。”

“既然長了記性，就把傷治好。”喻清晏用光腦輕敲了白鶴腦袋，“多和你哥學學，以後不要這麽魯莽、沖動。”

白鶴徹底繃不住眼淚了，“……好、好的，家主，我懂了，我以後一定會……會長記性，跟我哥學，替您分憂解難……”

“喻家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也沒有什麽憂和難需要你去分擔。”喻清晏笑了笑，“別惹麻煩，做好本職工作就行。”

白鶴嗓子眼發堵，用力點點頭，“好，家主，我會的。”

他悄悄抹了把眼睛，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小聲問道：“家主，需不需要我把那個Omega……”他微妙地停了一下，“轉學？或者不讓他靠近楊黯……”

喻清晏滑動光屏的手一頓，意味不明地看向白鶴，神色莫測，“轉學？你為什麽會想到這個？”

白鶴向來憋不住事兒，大大咧咧地說：“家主，您不是喜歡楊黯嗎？今天在病房這麽生氣，打碎了楚都醫生好幾瓶藥液，不就是因為這個Omega和楊黯關系非比尋常，還一起去看了晚霞？”

喻清晏嘴唇慢慢抿起，“哦？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白鶴以為家主問自己是怎麽看出他對楊黯的心思，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大聲回答，“這不是很明顯嗎？您一提到beta就明顯心情變好，還隔三岔五地和他聊天，關心他的生活，擔憂他的安危，還派人保護他，天天看他的照片……”

“我問的不是這個。”喻清晏輕柔地打斷了白鶴的話，“我想問的是，你怎麽看出楊黯和那個Omega關系非比尋常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醞釀着駭人的風暴。

白鶴敏銳地察覺到不對，縮了縮脖子，放輕聲音回答，“就……就查出來的，您之前不是吩咐過要查楊黯的資料嗎？我、我查了，包括他身邊的人……”

“這個Omega和楊黯在孤兒院的時候，就經常形影不離，關系……”他咽了一口唾沫，把原本想說的“很好”吞回，“……關系還行。”

喻清晏不說話了，眼神逐漸冰冷，“……你查得還挺多的，但當時我這麽沒收到這份資料？”

白鶴茫然，“啊，不可能吧。我都一起交上來了，和上次的……”

“滋嘀嘀！”手上的光腦震動。

喻清晏緩緩低下頭，手指沒有猶豫，接聽了通話。

“喻先生，晚上好！您今天治療得怎樣？”

少年嗓音清朗，朝氣蓬勃，宛如生機勃勃的春天降臨。

喻清晏不自覺地勾起嘴角，柔聲說道：“小黯，晚上好……”

“今天的治療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