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窮苦貓貓

刺猬是什麽樣子的。

貓貓刺猬呢？

沈冬冬現在就是個貓貓刺猬！

渾身的毛都被吓得炸開，貓耳壓成扁扁的飛機耳，瞪着藍寶石般剔透的漂亮眼眸，渾身緊繃，尖尖指甲也不知不覺探出。

沈冬冬緊張地快爆炸了。

僵着身體不敢動，腦子裏卻在快速思考——待會兒就說自己是迷路的野貓好了！哎不對，貓貓咋會說話！那就直接跑掉！

盛見野卻又閉上了迷蒙的眼，嘴裏含糊呓語幾聲，低沉聲音磁性又沙啞，像在說夢話，呼吸依舊均勻。

……原來沒醒啊。

沈冬冬心虛地松了口氣。

後頸皮被男生懶洋洋伸出的大手捏住，沈冬冬忍不住“咪”了聲，在半空中慌張地張牙舞爪，直到被塞進被窩。

“嗯……”

磁性男性嗓音就在耳畔，貓貓柔軟毛茸身軀被翻過來，高挺鼻梁和溫熱薄唇貼在貓貓肚皮上蹭了幾下，迷迷糊糊的，似乎還在夢裏。

怕弄醒盛見野，沈冬冬強忍伸爪子的沖動，含淚淪為玩物。

可惡的盛見野，在夢裏也要欺負人！

盛見野吸了半天貓，動作漸漸遲緩下來，似乎徹底睡着，抓着貓的修長手指無力松開，沈冬冬緊繃的身體稍微放松。

想趁機爬出去，又被迷迷糊糊的盛見野本能伸手，把貓貓抓回來，像抓了個蓬松小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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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冬冬無語了。

貓貓收起指甲，把貓爪按在盛見野臉上，調整姿勢半壓在盛見野的臉上，賭氣地擺爛睡覺。

貓貓是很警覺的。

但沈冬冬在安全的人類社會待久了，戒備心越來越低，對危險也不是很敏銳。

本來想着睡會兒就跑。

但沈冬冬一睡就昏天黑地。

等他迷迷瞪瞪睜眼，清晨微弱熹光已經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宿舍地面。

一整晚都過去了。

“！”沈冬冬一個激靈，又炸了毛，趕緊從盛見野懷裏爬出來。

他手忙腳亂，叼着錄音筆回自己床鋪時，腳底沒踩穩，冒着指甲的後爪蹬在盛見野的腦門，借力躍回床位。

沈冬冬清晰地聽見盛見野的“嘶”聲。

他眼皮顫動，慢慢睜開眼。

沈冬冬趕在即将被看見的最後瞬間，魚一樣滑進被窩，秒變回瘦弱的人類形态，拿枕巾捂住腦袋，心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盛見野過來掀被子。

衣物摩挲聲靠近，盛見野果然探身過來，但他只是晃了晃沈冬冬的肩膀。

“哎，起床站軍姿了，別睡懶覺了。”

沈冬冬心思轉得極快，立刻迷迷糊糊地“嗯”了聲，裝出剛醒的樣子，在被窩裏緩慢翻滾了兩圈，忐忑僞裝。

他頂着枕巾從床上坐起來，穿着睡衣的盛見野已經下了床，給其他兩個舍友的床柱分別來了一腳。

“兒子們，起床起床。”

看來……沒被發現？

沈冬冬觀察半晌，怦怦直跳的心髒漸漸平複。

他偷偷摸摸收起耳朵和尾巴，撿起放在枕頭邊的迷彩軍訓T恤，加快動作解開睡衣紐扣。

盛見野的軍訓服搭在椅背，他直接站在宿舍中間，扯下套頭的薄睡衣。

沈冬冬不小心瞥見，忍不住盯着看。

可惡，盛見野連身材都這麽好！

肩膀那麽寬，胸肌那麽鼓，連腹肌都有六塊！

“……”沈冬冬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六合一。

他一把拉下迷彩T恤。

眼不見心不煩！

“休息十分鐘！”

“十分鐘後以宿舍為單位，抽簽唱歌！”

軍訓教官中氣十足地下達命令。

烈日炎炎，軍訓到頭暈眼花的新生們得了赦令，紛紛搶占樹蔭位置，擠得滿滿當當，從書包拿提前買的電解質飲料喝。

全班的書包都堆在同個位置，沈冬冬擠進去，蹲下翻找，從自己的書包掏出水杯。

他微微仰頭，往嘴裏灌早上打的白開水，涼水入喉，沈冬冬舒服地吧唧吧唧嘴，眼睛滿足眯起。

享受夠了，沈冬冬把水杯塞回去，翻出了那本單詞書。

“這個空兒你也要學習啊？好用功。”

同班有個女孩子笑着問他。

沈冬冬點點頭，有點難為情， “我的底子不好，得好好補，不然趕不上班裏的進度。”

“真厲害，你一定可以的。”女孩子比了個有力的拳頭姿勢，示意加油，又笑嘻嘻說：“明天晚上就是新生社團之夜了，你有沒有心意的社團？”

“沈冬冬，我看你性格很好很溫柔，要不要來我剛加的流浪小動物救助社團啊？咱們學校的流浪貓還挺多呢。”

沈冬冬：“……”

可他就是流浪小動物哎。

沈冬冬看向女孩的眼神多了幾分敬意和感激。

貓貓以前餓肚子，沒有飯吃，都是靠好心人的接濟活下來的，好心人還會趕走欺負貓貓的熊孩子。

看來這位女孩就是好心人之一。

但能在人類社會生存下來的流浪貓，哪有幾個善茬？他去救助，十有八九會被花臂大佬暴揍。

沈冬冬想起某些不太好的經歷，咽了下口水，小聲婉拒：“不好意思，我平時有點忙……”

女孩笑笑：“沒事兒！那記得明晚來我們社團的攤位捧捧場啊，送你小禮物！”

沈冬冬歉意點頭。

跟女孩說話耽誤的這會兒功夫，附近的樹蔭下已經沒位置了，沈冬冬只好抱着書，想往遠處走走。

“沈冬冬啊。”

熟悉微啞的好聽男聲喊住他。

沈冬冬轉頭。

盛見野倚坐在巨大榕樹的粗壯氣根旁，其他倆舍友也在附近，都在看手機。

三人坐得有點散，彼此之間空隙很大。

盛見野看沈冬冬回頭，便往旁邊坐了坐，拍拍剛空出的樹蔭地面。

“來這兒坐。”盛見野招呼。

曲俊文皺眉“嘶”了聲，小聲快速抱怨道：“你喊那書呆子幹嘛？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跟他坐一塊就煩。”

傅倫扶了扶眼鏡，沒說話，但表情也有點不悅。

“那就忍着。”盛見野壓低聲音笑了下，微眯眼眸有點惡劣，還有幾分漫不經心。

曲俊文翻個白眼。

他不相信盛見野這麽好心。

當初沈冬冬要搬來他們宿舍，還是盛見野說裝鬼吓新舍友，沈冬冬當時臉白得跟紙一樣，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要哭不哭的樣子還挺可憐。

盛哥對他好，肯定是在琢磨壞事兒。

傅倫：“盛哥，早上忘了問，你腦門兒怎麽了？怎麽跟被貓抓了一樣？臉上還有梅花印兒。”

他說這話的時候，沈冬冬正好抱着書慢吞吞走過來，腳步立刻僵住了。

沈冬冬心虛地瞄了眼。

“啊？”盛見野輕輕摩挲額頭傷口，淺淺的已經結痂了，“不知道，可能半夜有貓鑽進宿舍了吧。”

“胡扯吧你。”曲俊文嗤笑。

沈冬冬：“……”不敢說話。

貓貓不僅偷偷鑽進來，還光明正大混進寝室，成了你們的舍友呢。

他坐到盛見野空給他的位置。

盛見野偏頭看他，瞧見他捧着的單詞書，有點無語地笑了，“勞逸結合啊沈冬冬，別看了，待會兒要是抽到咱們宿舍表演節目，你上去行不行啊？”

曲俊文和傅倫頓了下，終于心下了然。

沈冬冬一愣。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沈冬冬有點氣悶。

果然，喊他過來，還是為了欺負人，把沒人愛幹的苦差事丢給他。

不過想起昨天盛見野給他用的吹風筒，帶給他吃的三文魚片，還有今早上不小心抓了他……

沈冬冬思來想去，沉痛點頭。

就這樣一筆勾銷好了！

曲俊文稀奇地吹了聲口哨，“牛啊盛哥，竟然被你一勸就乖乖聽話了？哎沈冬冬，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被盛哥握着啊？”

沈冬冬辯解：“我沒有。再胡說八道，你就上去表演好了。”

曲俊文臉色微沉，“膽兒肥了啊，敢用這種語氣跟老子說話，我也是你能威脅的人？”

“……”沈冬冬倔強地偏過頭。

拒絕接話。

他不覺害怕，只是郁悶，還很憤怒。

舍友這種生物真讓人讨厭！

“都是舍友，說話正常點兒。”盛見野上半身微微後倚，兩手交疊抵着後腦勺，慵懶閑适，“沈冬冬，你想好表演什麽節目了嗎就答應？別上去丢了409宿舍的臉。”

沈冬冬腹诽那是你們活該，沉默了會兒，不情不願道：“……我會走貓步。”

作為一只貓貓，走路成一線，後腳踩在前腳的腳印上，是再平常不過的本能。

但人類卻要反複練習，還需要老師教。

曲俊文挑眉“喲”了聲，下巴一揚，像個看曲兒的纨绔大少爺，“還會這手？走下我們看看。”

沈冬冬不願意聽他命令，僵着不起來。

曲俊文“啧”了聲，撩起衣袖，作出暴力合作的預備姿勢，沈冬冬還是梗着脖子不退縮。

“試試呗。”盛見野拍拍沈冬冬僵硬的後背，扯出個笑，“現在就緊張，待會兒上場怎麽辦？走貓步的話，那得好好打扮打扮。”

他說着，從包裏摸出個毛發極其逼真的貓耳發卡。

沈冬冬：？

怎麽會有人随身攜帶這東西？

盛見野這家夥正常嗎！

盛見野把發卡安到沈冬冬腦袋上，深棕色的貓耳意外地與沈冬冬格外相配，就像早就長在他腦袋上一樣。

沈冬冬看不到，一臉茫然。

周圍傳來細碎喧嘩聲，女孩子們在激烈地竊竊私語，偶爾還會傳來咔嚓拍照聲，似乎都是對着沈冬冬的。

正在滿意擺弄沈冬冬的盛見野眼眸微咪。

他手頓了下，突然又把發卡摘下。

動作有些粗暴，連帶着扯下了沈冬冬幾根頭發。

沈冬冬痛得小小嗷了聲，皺眉揉着腦袋，暗戳戳瞪了盛見野一眼，在心中暗罵一聲“神經病”。

“幹嘛啊盛哥？怎麽又拿下來了？”曲俊文方才猛盯，回過神來問了聲，聽起來意猶未盡。

“沒意思。”盛見野淡定把發卡折斷，若有所思道：“貓步沒什麽好看的，不讓冬冬上了。待會兒我上去彈唱首吧。曲子，幫我借把吉他來。 ”

“行啊行啊！”

曲俊文沒想到還有這等福利，立馬來了勁，樂颠颠搞外交去了。

沈冬冬莫名其妙卸了表演重擔。

他看了眼盛見野。

盛見野好像不太高興。

應該……跟他沒關系吧？

＿

今日份的軍訓，在下午三點半提前結束了。

沈冬冬又是第一個回宿舍的。

但沒有沖進衛生間，而是匆匆收拾書包，準備出門去兼職賺學費。

他現在是大貓貓了，要努力自己負擔起生活，不能天天靠愛心人士的捐助，得早點自力更生才行。

沈冬冬正要推開宿舍門，木門被人從外面拉開，迎面撞上了三個腳步拖沓的舍友。

平日最兇的體育生舍友，竟然朝他露出個笑，滿意地拍拍沈冬冬的肩膀，“行啊你小子，托你的福，老子終于聽見盛哥彈琴開嗓了，幹得不錯，哥要獎勵你！”

沈冬冬呆了下。

哦，是說上午表演節目的事兒。

很不幸，他們宿舍抽中了表演。

不過盛見野扛下了一切，抱着吉他随意坐在凳子上，修長手指撥弄琴弦，垂眸啞聲彈唱，愣是把周圍班級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當天下午，盛見野這段彈唱就在校園論壇和朋友圈瘋傳，校草評選的票數猛漲。

沈冬冬憋出句：“不用。本來就跟我沒關系。”

曲俊文誘惑道：“有關系啊。冬冬，哥帶你去個醉生夢死的好地方好吧？絕對讓你流連忘返，徹夜難眠，想得受不了！”

“……”沈冬冬腦中登時警鈴大作。

一聽就不是什麽好登西！

貓貓是純良貓！

沈冬冬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要去兼職。”

曲俊文危險地眯起眼，聲音夾雜了些不悅的怒氣，“沈冬冬，開學都一周了啊，宿舍聚會你他媽從來不去，到時候別到處說我們孤立你啊，操。”

沈冬冬：“我真的要兼職……我快遲到了，不跟你們說了！”

他背起自己的書包，低頭繞開散着低氣壓的舍友們，匆匆出了宿舍門。

兼職是真的。

但就算沒兼職……沈冬冬也不會跟舍友出去聚會的，消費水平差那麽大，他才不要打腫臉充胖子。

窮苦貓貓換乘地鐵，跋涉四十多分鐘，終于到了他兼職的店面，一頭紮進更衣間裏搗鼓半天。

約莫過了五分鐘，戴着圍裙的店長走了過來，敲敲沒閉嚴的木門，溫和道：“乖乖，今天來得有點晚啊。正好，剛剛來了桌大客戶，你過去招待下吧。”

回應他的，是嗲聲嗲氣的咪咪貓叫。

套着粉色紗裙的布偶貓頂開木門，翹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仰頭朝店長喵喵叫。

店長呼吸一滞，捂着被可愛到發顫的心髒，彎腰把他家的新頭牌抱了起來，抱着柔柔軟軟的棉花團子，連語氣都忍不住更軟了。

“走，我帶乖乖去，不要弄髒肉墊。”

店長把沈冬冬抱進包間。

準備好撒嬌的沈冬冬，看清三位客人後，當場呆住。

……為什麽？

他的三個舍友，為什麽坐在這兒！

還一個勁兒盯着他，眼都看直了。

難道貓咖，就是曲俊文說的……醉生夢死的好地方？！

沈冬冬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