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貓貓恍惚

貓咖陷入沉默。

沈冬冬腳趾扣地， 扭頭要回後臺，“我還是換下來吧！”

“哎等等！”曲俊文蹭地站起來。他屈指撓了把後頸，瞅一眼沈冬冬又趕緊挪開， 眼神跟被燙到一樣， 嗓音極不自然道：“換什麽換？這套挺好的啊，肯定能吸引來顧客。”

“你覺得能吸引來什麽顧客？”傅倫扶了下眼鏡， 耳根微微發紅，聲音卻如冰平靜， “能被這套裝束吸引，這種客人不需要，只會對店裏的其他貓咪造成安全威脅。”

許蔚新同樣不太贊同， 委婉道：“宣傳有很多其他方式可以選擇， 沒必要成為被凝視的對象， 過度消費自己很不好。冬冬，在店裏穿穿就可以了。”

周洲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兒。

一群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不要小瞧狗狗的嗅覺，店內荷爾蒙的氣息驟然增濃了好不！個個眼睛都拔不下來，還在虛僞勸說小貓咪快換下來。

呸呸呸！

周洲瞪向盛見野。

就差他沒張口說話了。

要狗狗說，這才是心眼最壞的！他還是頭次聽說， 居然有小妖怪跟人類談戀愛。

二者戀愛的最大困難，就是建立徹底的信任， 但盛見野區區人類， 居然真的博到了小貓咪的依賴，把小妖怪勾到了手。

何止一個“心機深沉”能概括？手段了得！

盛見野站起身來，懶洋洋抄着褲兜朝沈冬冬走去，攬住貓貓窄薄肩膀道：“憑什麽不能穿？貓崽兒愛穿什麽就穿什麽， 管你們屁事。”

傅倫也站了起來， 眉頭不悅壓下， “你同意他穿這套去發傳單？”

盛見野：“同意啊，不過只能在我家裏發，也只有我能看。”

衆人：“……”

他說着就要把沈冬冬推進去。

周洲急了：“你這人怎麽硬搶啊！本來就是為了展示宣傳才穿的，效果多好！”

“搶？”盛見野涼涼笑了，擡起戴了戒指的右手晃了晃，“這就是理由。”

沈冬冬被踉跄幾步推回後臺試衣間。

被盛見野解救，貓貓松了口氣。

但盛見野緊接着就伸手拆他衣服，貓趕緊捂住了不讓動，猶豫道：“別！好不容易穿上的，說不定待會兒真得出去宣傳，先別急着脫。”

盛見野挑眉笑了聲，沒說話。

他只是一步步地向沈冬冬走近，籃球鞋踩地發出沉聲悶響，直到把沈冬冬逼到角落，垂着眼睫微微弓腰，右手肘抵住試衣間的牆，把貓困在了極為狹小的空間裏。

盛見野直勾勾盯着他，低頭與貓咪額頭相碰，右手借着姿勢，輕撩了幾把沈冬冬的頭發，又慢慢地直起身子遠離。

“認識我現在的眼神嗎？”盛見野的嗓音微微嘶啞。

說話時，溫熱吐息噴灑，惹得貓忍不住閉了下眼。

沈冬冬再次睜眼，用力咽了下口水，頭皮一陣陣發麻。

貓耳朵漸漸向後壓成了扁扁的飛機耳，藏在寬大女仆裙擺下的尾巴也炸了毛，危機感從心頭油然而生。

當然認識。

這種眼神出現，往往意味着燈光熄滅，以及接下來在黑暗中的氣息糾纏。

深邃晦暗，像藏不住洶湧暗流的深海，被注視的人連溫和的溺斃都求不到，會被狂風暴雨捶打和侵占，直到貓貓暈頭昏腦地嗚嗚哭出聲來。

盛見野掌住他的後腦勺，讓眼神躲避的貓咪轉過臉來，“不逼你回答了，貓崽兒這麽聰明，肯定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他低頭親了口貓貓的面具，又說：“如果你這樣穿出去，會有無數人投來這種目光，黏在你身上，像影子一樣擺脫不了，還有可能追蹤到學校，你願意嗎？”

啊？沈冬冬瞪大了眼，立刻搖頭。

盛見野看他臉都有點白，摘下貓貓面具，捏了把軟乎乎的臉蛋，“反正這套衣服你穿着也偏大，先換下來，我再想辦法。”

貓貓還是猶豫，但想想盛見野的話……

他用力點頭，目送男友離開，趕緊反鎖上門，艱難獨自脫下衣服。

脫的時候不小心打結，還得皺着眉頭思索結構，小心分開衣服部件，花了十多分鐘才換回原來的寬松短袖和牛仔褲。

換完要出去，門被敲響。

“冬崽兒，讓哥進來。”

“？”

貓貓困惑.jpg

看清盛見野拿進來的東西，以及接下來的動作，沈冬冬陷入了沉默。

半小時後，商場一樓的電梯附近空地。

“卧槽！這是我能免費看的嗎？”

“今天有cos活動？！能合影嗎？”

“啊你看貓咪拿着的手寫板，四樓開了新貓咖哎！”

“這就去！先搖個親友。媽呀磕死誰了，磕死我了！”

“止咬器，好文明，嘿嘿……”

“貓咪寶貝的尾巴動了下！好想摸呀啊啊！”

“那個穿女仆裙的剛才斜了我一眼，吓死個人！感覺他在看屍體，兇死個人。”

“我靠，是因為你對少爺心懷不軌，所以才被瞪？啊！”

“這是什麽貓咪少爺和惡狼男仆……”

“替他們社死哈哈！知道戴面具和止咬器擋臉，看來他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在乎的人。”

“手機內存已經爆——啊？還有狗鏈？！卧槽玩得太大了。”

“快點來個太太，十秒鐘我要在粉色軟件上看到這對cp嗚嗚！”

“……”

沈冬冬攥緊了鐵制的寵物鏈，再次陷入迷茫，不懂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他瞅了身側的盛見野一眼。

再看多少遍，貓貓都會精神恍惚。

他親愛的男朋友，把那套女仆裝穿身上了。

還頂着從周洲車上搜刮來的假狼耳，裙上綴着假狼尾巴，線條流暢硬朗的下巴套着止咬器，脖頸有一圈黑色皮質寵物鏈條。

墨鏡一戴，誰都不愛，盛見野神情冷戾淡漠，懶洋洋抱着手臂，在一身優雅小少爺裝束的沈冬冬身邊踱步，呈現絕對的守護姿态。

寬闊肩膀把布料掙到極限，裙擺堪堪遮過半截小腿，被撐到透明的白色襪子，還有雙在商場臨時現買的男士皮鞋……

沈冬冬默默打量，竟意外地感到和諧。

和手上的狗鏈尤其相配呢。

貓貓恍惚.jpg

曲俊文已經笑得快暈倒了，捂着肚子遠遠蹲在地上，肩膀劇烈顫抖，偶爾會有路人以為他犯了羊癫瘋，差點替他打120。

傅倫不想瞎眼，拿起手機當成望遠鏡，放大只聚焦沈冬冬一人，安靜地輪換點擊拍攝和錄制按鈕。

而許蔚新和周洲，兩位貨真價實的犬科人士，望着假冒僞劣卻深受歡迎的盛見野陷入了沉默，有一絲絲後悔為何沒有早想到這個方案。

那現在被磕的cp就換人了！

小情侶的行為藝術效果顯著，很多顧客直奔四樓，貓咖爆滿。

幸好沒過半小時，保安就以非法聚集人群為由，把兩人趕走了，盛見野遺憾咋舌，攬着貓崽的肩膀去了地下停車場。

貓咖現在客人衆多，如果回去，肯定會被狠狠圍觀。

兩人早就預想到這種情況，提前把衣服全拿到周洲的車裏，換完就直接開車回家，不回貓咖了。

盛見野開過一個紅綠燈口，才淡定給曲俊文打電話，通知兩人他已經帶貓走了，沒理會曲俊文的氣急敗壞，悠哉挂斷。

沈冬冬趁着坐車空隙，抱着盛見野借他的平板刷題。

平板頂端冒出個消息推送。

“[同城]兩位異裝男生在大學城萬佳廣場大秀恩愛”

沈冬冬：“……”

怎麽辦，腳趾能摳出好幾座城堡了。

他趕緊遞給盛見野看，盛見野看小貓咪一副快急哭的樣，好笑地摸摸他腦袋，“放心，我燒的火我親自滅，不過小貓崽也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麽？”沈冬冬連忙問。

一想到學校可能會有閑人順藤摸瓜，認出這是他和盛見野，沈冬冬就想去另一個星球生活。

盛見野原來是個社交悍匪。

嗚嗚，太可怕了。

貓貓再也不想跟他合作了！

盛見野轉動方向盤拐過彎，戒指迎着陽光晃了下眼，他唇角勾起柔和的戲谑笑意，用下巴指了指後車座的女仆裝。

“回家穿給哥看看，等晚上再脫。”

微微眯眼想了下，補充道：“我給你脫。”

貓貓：“……”

不止是社交悍匪，還是澀澀悍匪。

公益貓咖的運營趨于穩定。

兩人只短暫表演了半小時，但模糊的路人視頻和照片傳播了好幾個月，每天都有來貓咖打卡的，算是在臨市形成了小小的粉絲團體。

四個月後，貓咖開始轉虧為盈，立馬給各地受困的小妖怪送去救助。

這件事在小妖怪聊天群裏傳開，來了很多做義工的，或者幫忙建設救助網絡，還有人想聯絡創始人交朋友，但始終沒得到具體信息。

沈冬冬不喜歡暴露在複雜的視線中，盛見野遵循他的意願，保密工作很嚴密，讓貓貓能夠繼續享受平靜又忙碌的大學生活。

沈冬冬沒日沒夜地刷題，多痛苦也堅持，成效還是很不錯的。

不管含金量高低，沈冬冬都會馬不停蹄地到處參加，四個月過去拿了兩銅一金了，連許蔚新都被小貓咪的韌勁兒驚訝到了。

這些比賽成績在大佬眼裏不值一提，但許蔚新還是鼓勵他再接再厲，等能力再精進些，就組隊報名參加含金量最高的ICPC。

搞得沈冬冬每天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就算放寒假，也一絲不茍地循環學習-吃飯-睡覺。

不過今天要稍微打破一下。

沈冬冬套上毛茸茸的小羊毛外套，褲子是盛見野挑的，也是軟唧唧的奶白色，把自己包成了羊羔小團子。

盛見野的車送去保養了，今天貓貓要去接他下班。

用一輛六千萬的豪車！

小貓咪雄赳赳氣昂昂地出門，不過剛出門就被寒風扇了個大逼兜，趕緊跑回來戴上棉質口罩，還有忘記帶的手套，瑟瑟發抖再次出門。

盛見野一直在臨市的某家互聯網大廠實習，在業內可以說是頂尖企業，不過在貓看來，加班時間要更頂尖。

以前線上工作還行，盛見野效率高，完成任務後會偷懶地拖延一段時間再交，擠出了很多空閑時間。

但寒假，他被要求線下坐班，任務量比以前離譜多了。

就這樣開始了996社畜生涯。

沈冬冬嘴上不說，但特別佩服男朋友。他是個大少爺哎！居然還主動吃打工人的苦，努力鍛煉工作能力，貓貓表示有被激勵到。

貓貓下了價值六千萬的地鐵列車，戴好手套走出地鐵口，想翻手機地圖導航，擡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高樓。

最頂端是盛見野所在公司的LOGO。

這可都快晚上九點了，居然都還沒下班。

小貓咪瑟瑟發抖。

他找到園區的咖啡廳坐下，默默掏出平板刷題，等盛見野出來。

約莫過了十分鐘，咖啡廳的門被推開，不過貓貓咬着手指沉浸在題目中，根本沒注意，直到脖頸被一只冰涼有力的大手蓋住。

貓貓被凍地一個激靈，嗷地大叫，差點把平板丢了。

幸好咖啡店裏人不太多，只有店員投來視線。

但又很快移開目光，繼續清洗臺面。

小貓咪怒目而視，伸出爪子狠抓了下，盛見野都被抓習慣了，喉嚨裏溢出笑聲來，坐在了沈冬冬對面。

“走吧冬崽兒，吃飯了沒？”

“哼。”沈冬冬拖着凳子扭頭，不理盛見野。

盛見野托着腮，懶懶道：“這周末出去玩玩？冬崽兒，哥忽然很想吃火鍋，就那種紅彤彤的麻辣火鍋，一個人吃沒意思，要不帶你去嘗嘗味兒？”

沈冬冬耳朵微動。

火鍋？！貓貓的夢想之一！

沈冬冬僵硬半晌後扭頭，遲疑反問：“真帶我去？”

盛見野微微笑着挑眉，“是啊，不願意？”

“願意願意！”小貓咪立馬換了副表情，把剛剛的氣抛之腦後，連咽三次口水，抓着盛見野的手讨好地搖晃，“嘿嘿，盛哥最好啦！”

被狗屎工作折磨了一天，疲憊沉重的大腦漸漸被治愈和放松，盛見野忍不住勾唇淺笑，起身拉起沈冬冬，“走，吃飯。”

為了回報盛見野的火鍋局，小貓咪豪氣地要請客，盛見野挑了個價格實惠的大碗面館，兩人各自點了碗面，外加一份沈冬冬吃的小酥肉。

“人均才三十幾塊啊。”貓貓付完錢回來，撇了撇嘴。

這跟火鍋差得也太大了。

盛見野：“喲，現在這麽豪氣？吃飯都開始嫌便宜了？”

沈冬冬：“哎呀 ，你不要曲解我！煩人！吃你的小鹹菜！”

他把剛盛的免費辣白菜推給盛見野，試圖堵嘴。

盛見野又笑了，喉結微滾。

哎，逗一只會說話的小貓咪，實在太讓人開心了。

“咪呀咪呀咪咪咪……”

盛見野脫外套的動作頓了下，從口袋摸出手機，看清來電人後，眉頭微微皺起，毫不猶豫地挂斷了。

“誰啊？”貓貓抻長了脖子想看。

“我媽。”盛見野揉了下臉，調整表情，戳了下貓貓額頭，“好奇心害死小貓咪，給你施展個失憶魔法，吃飯。”

“兩份牛肉面哈。”服務員笑眯眯地送來餐，分別端給兩人。

“哇，好多牛肉。”貓貓眼睛一亮。

服務員笑了：“這是我們店的特色哈，感謝點餐。”

她提着餐盤離開，沈冬冬迫不及待地夾了塊厚牛肉吃掉，開心地眯眼睛跺了好幾下腳，“哇，這個超級好吃！你好會選店啊！”

“是吧，也不看看哥是誰。”盛見野微笑，托着腮看他。

牛肉面升騰的熱氣在空中氤氲，讓他眼角蔓上一股柔和酸意，忽然多愁善感了起來。

辛苦上班，下班有對象來接，兩人窩在小餐館裏吃晚飯。

好平凡，好普通的生活。

但是他喜歡得不得了。

盛見野微微仰頭，眼眶被拉扯，物理克制住情緒。

他夾起自己碗裏的牛肉，剛要拿給小貓崽吃，卻見沈冬冬夾起自己碗裏的牛肉，一股腦丢進了盛見野碗裏。

邊丢還邊碎碎念：“牛肉很有營養的會補充蛋白質，你工作一整天累死啦，多吃點多吃點，貓的都給你。”

盛見野愣了下。

貓咪把最愛的肉讓給了他？

他用掌根緩慢按了下右眼，垂着眼睫，腦海中浮現出久遠的過去。

當年的小奶崽不懂事，從外面抓來小老鼠，會放到盛見野的床頭。

邊眼饞地瞅着，邊催促盛見野趕緊吃掉，仿佛是什麽人間至味。

現在也一樣。

或許不是因為生活本身惹人愛，只是身邊多了個人。

你愛他，他也愛你，就算一無所有，也願意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用能力所及最誠摯的方式來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