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回
清晨,霧岚還沒散去,整座山林籠罩在一片白霧之中,銀裝素裹,宛若仙境。
可惜賈無欺此刻沒什麽心情欣賞這晨間美景,他提了提褲子,小心翼翼地把還在沉睡的辜一酩挪到一邊,踮着腳,跨過一個又一個躺在地上酣睡的人,走出了石窟。
人有三急。
他出了石窟後,立刻沖進附近的一片樹林中,褲腰帶一解,嘩嘩一聲,那叫一個酣暢淋漓。解決完內急,他心情頗為愉快地抖了抖鳥,這才重新把褲子系好,哼着小曲兒走出了樹林。
一陣勁風吹過,缭繞的雲霧被撕裂刮散,原本兩丈之外不可見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賈無欺的步子陡然一頓,他剛才沒發現,石窟洞口的山崖前,竟然坐了一個人。無聲無息的,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對方的存在,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初探震遠镖局的時候……
輕哼的小曲兒忽然沒了調,山崖前的那個人,正是岳沉檀。
樹林與崖口相距不遠,岳沉檀又是個耳聰目明的,自己剛才的動靜肯定被聽了個清清楚楚。賈無欺感覺臊得慌,好在他這幅面孔面皮發黑,即便臉紅了也看不太出來。他本想裝作沒看見,徑自走回洞中,可就在他擡腳的時候,臨崖而坐的岳沉檀,忽然側過頭,瞥了他一眼。
不論身在何處,岳沉檀都會堅持每日做早課。天還沒亮,他就已經在這裏靜坐,正要調息時,卻不料聽了全程的方便之聲。他從未見過解決內急都能解決得如此興高采烈的人,一動一靜,聽得他額角突突直跳。等那人終于完事之後,鬼使神差的,他就想看看對方的模樣。
于是他轉過了頭。
一個個子不高,肥頭大耳的胖子,就這麽直愣愣的出現在了他眼前。原來是鐵鯊幫的人嗎?他從來不愛與這些江湖人士交際,若換在平時,他定是只當沒看見,可這次,他聽到自己主動開口道:“在下少林弟子岳沉檀,閣下是?”
賈無欺被問得一愣,心中百轉千回,這已經是這個人第二次在他面前自報身家了。他停下了腳步,臉上挂起了市儈的笑容,十分熱情的向岳沉檀走去,邊走邊拱手道:“原來是少林高足,失敬失敬。在下鐵鯊幫伍餘元,方才不知岳兄在此,若是擾了岳兄清修,還請見諒。”
“原來是伍兄。”岳沉檀靜靜看向他,打開盤坐的雙腿,從山石上站了起來。他身姿挺拔,神色冷清,崇山峻嶺間,只他一人負手而立,臨崖飲風,衣袂翻飛,像是要飄然而去。
賈無欺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拉住他,可終究還是忍住了沖動,張了張嘴,道:“這裏風大,岳兄小心別着了涼。”說着,他的目光落在岳沉檀身後的輪椅上,語帶商量道,“岳兄要是不介意,我推岳兄回去吧,想來大夥也應該醒了。”
岳沉檀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看到他從山石上下來,雖然一瘸一跛,但那一步一步是他憑一己之力走下來的,賈無欺脫口而出道:“岳兄,你的腿不是……”
岳沉檀眼中劃過一絲異樣:“不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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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什麽。”賈無欺暗罵自己不小心,打着哈哈道,“本以為岳兄雙腿都無法行動,看來比我想的情況好多了,想來假以時日岳兄定能擺脫這輪椅。”
“恩。”岳沉檀垂下眼睛,不置可否。他坐回輪椅上,淡淡道:“有勞伍兄了。”
賈無欺嘿嘿一笑:“相逢即是有緣,岳兄客氣什麽。”一邊說着,他一腳輕輕往輪椅底部一磕,原本穩穩固定在原地的輪子立刻恢複了轉動。
他推着輪椅,光顧着看路,卻沒注意到岳沉檀搭在扶手上的一只手,倏地抓緊,筋骨畢現。
賈無欺沒想到,原本空蕩蕩的洞口,此時居然有兩個人翹首以盼,等待着他們的歸來。兩人雙手抱臂,各據一側,看到他們的身影,一個似笑非笑意味深長,一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你是誰!我小師哥也是你推得的?”薛沾衣小狗搶食似的從賈無欺手中奪過輪椅,語氣不善地質問道。
不等賈無欺開口,辜一酩倚在石壁上,朝他招了招手,語氣熟稔又親密:“伍兒,過來。”賈無欺被他那語調肉麻的夠嗆,老老實實地蹬蹬跑了過去。
薛沾衣遭到無視,氣急敗壞道:“你聽不懂人話嗎!問你話不知道答!”
辜一酩長臂一撈,将跑過來的賈無欺圈在懷裏,咳嗽一聲,慢條斯理道:“咱們無名小卒,不足挂齒。殿下莫跟我們一般計較,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他語氣謙卑,但姿态卻十足的不卑不亢,完全不是個無名小卒該有的樣子。好在薛沾衣一看到他的小師哥,別的就都不顧不上了。聽完他的話,薛沾衣只是不耐煩的擺擺手,也沒有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示意他們趕緊滾。
辜一酩輕笑一聲,攬着賈無欺走回了山洞,也不管身後的目光是不是要在他的背上燒出個洞來。
薛沾衣看看岳沉檀,從剛才開始他就一言不發,難道是不高興了?他仔細回想,他的小師哥和那個黑胖子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神情與平時不同,該說是放松呢還是溫和呢?他越想越生氣,最後暗啐了一口,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一個死胖子,憑什麽讓他的小師哥特別對待?
賈無欺幾乎是被辜一酩夾在身側,拖回洞中的。
“師兄——”回到洞裏,賈無欺讨好的低喚一聲。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師兄?”辜一酩嘴角含笑,說出的話卻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這都主動送上門了?你當爺是死的?”
賈無欺忙解釋道:“我可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他這麽早會在外面,再說這人有三急,我想憋也憋不住啊。”
辜一酩冷哼一聲,總算是松開了他的脖子:“也罷,就再相信你一次。”
賈無欺拍拍胸脯:“師兄放心,不會有下次了。”說着,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辜一酩的側臉,試探道,“其實碰上了也沒什麽,他認不出來的。我易容易形的本事可是顏老大教的,師兄信不過我,還信不過顏老大麽。”
“你以為易容易形,就是改頭換面那麽簡單麽?”辜一酩不客氣地拉扯着他的臉蛋,“最重要的,還是得腦子靈光。爺信得過顏老大,就信不過你那破腦瓜。”
“師兄,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賈無欺苦着臉,“以前在谷裏時,你還誇我機靈呢。”
“那是爺眼瞎了。”辜一酩無情道。剛才賈無欺推着岳沉檀的情景還浮現在眼前,他一想就氣不打一處來,把賈無欺一把抓過來,一手箍住他的頭,一只手亂揉着他的腦袋:“真是氣死爺了!”
賈無欺自知理虧,默默地貢獻出自己的腦袋。
岳沉檀進洞的時候,将這一幕分毫不差地收入了眼底。要說洞中那麽多人,兩人又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十分不引人注目,可他偏偏就一眼看到了。鐵鏈拖地的聲音仿佛又在他耳邊回響,他阖了阖眼,面無表情地朝行正那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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