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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佛畫上時,賈無欺卻不動聲色地從人群中慢慢退出,走到了一邊。他有意控制着與人群的距離,不至于太遠被人一眼看到,也不至于太近就讓人察覺異樣。

烈日黃沙中,一個不大的陰影從賈無欺頭頂劃過。眨眼之間,賈無欺手中已多了一個錦囊。他手掌一反一覆,錦囊就消失在了寬大的衣袖間,手掌中只躺着一張薄薄的字條。

看到字條上的一行字,賈無欺眸光微閃,随即将字條握成一團,塞入口中,咽了下去。等他轉過身,重新走回人群時,卻發現岳沉檀似乎不經意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難道被發現了?

應該不會吧。

賈無欺自我安慰着,蹭到了辜一酩身邊。

辜一酩睨他一眼:“終于知道來找爺了?”

賈無欺幹笑一聲:“哪敢忘了師兄吶。”

“有信了?”辜一酩了然道。

“恩。”賈無欺湊到辜一酩耳邊,低聲道,“顏老大說,人皮面具盛行之時,有不少以易容見長的門派都精于此道,但被稱為‘神之一手’的人,只有一人。”

“誰?”辜一酩頗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現任千面門掌門,容非一的師父,鐘離疏。”賈無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繼續道,“鐘離疏早已離開人世,他性情古怪,最煩與人打交道,鮮少收徒,座下弟子不過三人而已。”

“哦?”辜一酩眯了眯眼,“莫非顏老大就是他的弟子?”

“師兄高明。”賈無欺看準時機拍拍馬屁,然後道,“除了容非一和顏老大外,還有一人姓吳名俦,這人出師之後,很快就銷聲匿跡,不見蹤影了。”

“吳俦麽?”辜一酩玩味道,“莫非這六凡山中的古怪就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有關?”

“師兄,你可記得顏老大最愛用獨活香麽?”賈無欺摸摸下巴道,“我後來發現,那石壁上的人皮不僅工藝精致,而且都帶着獨活香的味道,像極了顏老大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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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這個吳俦就更為可疑了。”辜一酩道,“容非一和顏老大都遠在千裏之外,偏偏有個人做面具的手法特點與顏老大相似,極有可能就是他們那個銷聲匿跡的同門。”

“我也這麽認為,而且……”賈無欺說到這,突然止住了話頭。

辜一酩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薛沾衣推着岳沉檀正向他們走來。

“小師哥要和你們一起走。”薛沾衣撅着嘴,賭氣似的朝賈無欺甩了一句。

賈無欺正要接話,卻聽岳沉檀像是才發現辜一酩一般,淡淡道:“原來樂兄也在。”

“岳兄不必意外,”辜一酩笑吟吟道,“我與伍兒情同手足,自然是伍兒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岳沉檀看他一眼,神情莫測:“下次伍兄再直面猛虎時,希望能有幸看到樂兄的身影。”

辜一酩面色一僵,拉着賈無欺道:“你遇到老虎了?可傷到哪裏沒?”

“若是真被猛虎傷了,樂兄此刻再問,恐怕也來不及了。”岳沉檀涼涼道。

賈無欺幹咳一聲,躲開辜一酩四處摸索的手道:“樂兄放心,我沒受傷。方才索盧大人招呼着大夥上路了,咱們趕緊過去吧,別落下了。我看這山裏邪乎得緊,還是跟着大夥一起行動得好。”

正巧這時,鐵鯊幫副幫主李吞滔熱情洋溢地朝辜一酩揮着手,示意他過去跟着自己一同行進。辜一酩做戲做到底,只能一邊咳嗽着一邊走了過去。

“師弟,”看着辜一酩遠去的背影,岳沉檀突然朝薛沾衣開口道,“你與禦前司一行同在公門行走,現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你理應前去幫忙。”

他話說到這份上,薛沾衣也不好拒絕,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聲,朝索盧峥一行人走去。如此一來,就只剩下賈無欺和岳沉檀兩人盤桓在隊尾了。

“岳兄可是有話要說?”賈無欺自然地繞到岳沉檀身後,推着他的輪椅,邊走邊問道。

“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只是有些問題想不明白。”岳沉檀口氣淡淡道。

“哦?岳兄深谙佛法精髓,這凡塵俗事還能難得住岳兄嗎?”

“深谙二字不敢當,只是略知一二罷了。”岳沉檀道,“衆生百相,我一介凡夫,非百思不能解其一。”

聽岳沉檀這麽一說,賈無欺倒是有些吃驚。他本以為岳沉檀目下無塵,定是個心高氣傲之人,沒想到他卻把自己的姿态擺得如此之低。

“岳兄過謙了。”賈無欺忙道,“不知岳兄想問何事?”

“伍兄以為,人為何想要把自己的真實容貌隐藏起來?”

賈無欺心頭一跳,穩了穩聲音道:“岳兄可是因為那些戴着面具的屍體才這麽問?”

岳沉檀“恩”了一聲,不置可否。

“要我說,不止是容貌,人想要隐藏起來的東西實在不勝枚舉。”賈無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而道,“沒有人願意把最真實的面目曝露在所有人面前,這個‘面目’可能是容貌,可能是身材,可能是性情,也可能是癖好。既然有人從穿衣打扮上遮掩自己原本的身材不足,那戴面具掩蓋自己的真實容顏也就無可厚非了。”說着,他嘿嘿一笑,“我倒覺得,這戴上面具,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人之本能。”

“哦?”岳沉檀接道,“按伍兄的意思,這世上就沒有完全坦誠之人嗎?”

“有自然是有。”賈無欺摸摸鼻子道,“但要看對誰。遮掩是本能,而坦誠需要勇氣。不是誰都可以讓一個人克服遮掩的本能,坦露胸懷,推心置腹。”

“那麽什麽樣的人,能讓伍兄赤誠相待呢?”

賈無欺看了一眼岳沉檀的臉,一派平靜,并無異色。他頓了一下,說出了神棍最愛的一句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沒想到伍兄也是信命之人。”岳沉檀不鹹不淡道。

“天意難違嘛。”賈無欺打着哈哈,正要繼續胡扯,突然狂風乍起,刮得人睜不開眼。

這股熱風來勢洶洶,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風勢都要激烈兇猛。一時間飛沙走石,天地間一片昏黃,所有的人都無法保持直立的姿勢在狂風中行走,只能彎着腰弓着背,盡量避開風中砂礫的襲擊。

天地之間,一陣轟鳴。

除了咆哮的風聲,還有疾風穿過一排排長燃香,發出的低沉的共鳴聲。在這持續不斷的天地混響中,不少人頭昏眼花,不能自持,腳下一軟,一頭栽倒在了黃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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