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可憐逆襲(3)
“扣扣!”
兩聲清脆的敲門聲驚醒了林渠。他放下撐着額頭的手,抹了把臉,從病房門口的座位上站起來。
“林總辛苦了!”穿着警服的年輕人笑睨着他,熟絡的寒暄道:“昨晚又熬夜了吧?啧啧,熬了一晚上又跑去救人,真夠拼的!”
“程警官說笑了!”面對熟人的調侃,林渠并沒有玩笑的心情,只是報以一聲苦笑。
程旭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多說什麽,指了指病房,小聲問道:“他醒了沒有?”
兩人透過病房的窗戶往裏瞧,就見遲悼已經醒了,正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發呆。
“我進去看看!”半晌,程旭拍拍林渠的肩膀,推門走了進去。
接觸到遲悼的目光,程旭立刻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你好,我是S市公安局的程旭。今天的事情我正好在現場……”
“是負責這次事件的程警官吧?”遲悼從床上坐了起來,面無表情的打招呼:“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嗐,別這麽說……”程旭打了個哈哈,正要客氣兩句,遲悼打斷他的話,用棒讀臺詞的語氣自顧自的道:
“遲悼,男,十八歲,H市本地人,身份證號36xxxx……”語氣平板的報完身份信息,遲悼又繼續道:
“通過這次的自殺,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生命只有一次,我不該因為一點小事就自尋短見,更不該在公共場合自殺。既對不起自己,也給國家和人民帶來了麻煩和損失。在此我已經認真作了反省,保證下次不會再犯。”
“至于自殺的具體原因,只是青春期叛逆少年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煩惱。這涉及我的個人隐私,恕我不能告訴你。”
“我是個孤兒,沒親屬,沒朋友,沒工作單位,所以通知熟人這個程序也可以省了,而且我已經年滿十八周歲,有完全的民事行為能力,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程警官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遲悼略一停頓,好心提醒道:“需要登記信息的話,現在就可以把筆和登記表格拿出來,我完全配合你們的工作。”
“呃……”程旭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程警官沒事的話,就請回吧。”遲悼說着,臉上露出一絲倦容,重新躺了下來:“我累了,想要睡一會!”
被搶了所有臺詞的程旭:“……”
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滾!
程旭剛走出病房,等在門口的林渠立刻迎上去:“怎麽樣,他說了什麽?”
“這小孩,防備心很重啊!”程旭搖搖頭,感到有些頭疼:“表面上積極配合,實際交心的話一句都不肯說。”
“他不想說就算了,先把身體養好,回頭我再慢慢開解他。”林渠倒是很想的開,只要人活着,其他的都是小事。
“就是又要辛苦你了!”程旭嘆了口氣,看着林渠的眼神有些歉意和同情。
自己都焦頭爛額着呢,又主動攬上這麽個麻煩,可能有些人就是操心的命吧?
程警官走後,林渠看着床上閉目養神的遲悼,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進去。
就讓他自己單獨待一會吧!
想到這裏,他讓保镖守在門口,自己走到樓梯口撥通了電話:“讓你查的事弄清楚了嗎……好,你現在到醫院來!”
十分鐘後,孫助理拿着一個文件夾腳步匆匆的趕過來:“林總,外面有幾個蹲點的記者。您待會走的時候注意着點,讓他們拍到了,回頭不定又怎麽寫呢!”
林渠不由得皺起眉頭,表情有些難看:“《花市日報》那邊還沒溝通好嗎?還有那些娛樂小報,如果實在冥頑不靈,直接寄律師函給他們!”
孫助理擦了擦汗,小聲解釋道:“小報那邊問題倒是不大,上次警告後沒幾個再敢亂寫了,但是《花市日報》态度一直很強硬,寧可打官司也要和我們硬頂。”
“一開始我也奇怪,不過我剛剛得到消息:上個月,這家報社秘密經歷了一次股權變更,他們現在的老板是陸氏財團的陸鳴笙……”
說到這裏,孫助理小心地觑了觑林渠,這才壓低聲音道:“您也知道,姓陸的和咱們一直不對付,我看這事八成就是他在背後煽風點火……”
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林渠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花市日報》是H市影響最大的報紙,在群衆中有很高的公信力,同時也最擅長玩文字游戲。把一篇報道寫得讓人浮想聯翩又叫人抓不住把柄,不過是他們的基本操作。
真的要和他們對簿公堂,要想勝訴談何容易,這種侵權官司拖個一兩年也是正常,不僅費時費力還解決不了問題。
公事陷入僵局,林渠幹脆也不想了,重新把注意轉到遲悼身上:“這個事先放一放——我讓你查的資料呢,拿來我看看!”
孫助理連忙呈上文件,林渠剛翻看了幾頁,他就憋不住在一旁吐槽起來:
“唉…說起來,這孩子真挺慘的。我算是明白他為啥想不開了……”
遲悼的父母都是普通職工,在他十三歲那年雙雙落水溺亡,只給他留下幾萬塊存款和一棟還在按揭的房子。
遲悼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時都已經去世,不可能撫養他。成了孤兒的遲悼被親戚們百般嫌棄,這家住不了幾天就很快被送到另一家。被這樣“轉手”幾次後,終于被舅舅一家勉為其難的收養。
幾年後,遲悼剛滿十八歲,舅舅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掃地出門。父母唯一留下的遺産——那棟一百多平的房子,也被舅舅強行霸占了。
林渠見到他的那天,正好是他十八歲的生日。收到這樣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遲悼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
“我槽……真是活久了,什麽品種的人渣都能見識到哈!”孫助理越說越氣,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
林渠趕緊瞪了他一眼,瞥了一下病房的方向,孫助理連忙放低了聲音,憤憤不平的繼續罵街。
“他爸媽雖說留了幾萬塊錢吧,但那點存款哪夠花啊!辦完喪事就沒剩幾個錢了。叔伯舅姑是一個伸手的都沒有!十來歲的孩子,只能靠打零工掙錢養活自己……”
“最可氣的是什麽?不幫忙也就罷了,他還落井下石,打着收養的名義把人強行帶回去,吸人家孩子的血。”
“贓活累活丢給人家,把人當個長工使喚,還被親戚推來推去的嫌棄……小小年紀挨了多少白眼?”
“平時交生活費也就罷了,連租金也要交——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外甥住舅舅家還要交房租的!他老婆還天天跟外人說,自己怎麽怎麽把外甥當親兒子,我可去他姥姥的!”
孫助理說着,不由得紅了眼眶:“人小孩多難啊!課餘時間拼命打工賺學費,每個月還要還銀行貸款……住在一個屋檐底下,還都是親戚,這些人愣是能眼睜睜看着不幫襯一把!”
“好不容易把貸款還完了,眼看着終于有個家了吧,他舅舅這畜生還搶人家的房子,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爸媽就給他留下這點東西,就這麽點念想,他們怎麽忍心!我特麽……”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孫助理轉過身去,摸着胸口不停給自己順氣。
“別哭了!”林渠看也不看他,冷着臉低斥道:“這麽大人了,成什麽樣子?”
“嗚嗚嗚……”一聽這話,孫助理立刻就繃不住了,蹲在地上哭得涕泗橫流。
“我…嗝,我沒想哭的,就是心裏難受…”
此時的孫助理別提有多後悔了,他之前還在嫌棄遲悼矯情,為了一點小事要死要活,淨給別人添麻煩。現在他只想抽死曾經那個淺薄的自己。
“咔嚓!”一聲清脆的硬物折斷聲。
孫助理被吓了一跳,看着林渠手中被捏成麻花的文件夾,驚得哭嗝也不打了。
“林…林總?”
林渠仍舊不看他,只是看着半空輕聲道:“別哭了,該哭的不是你……不該是你…”
目送渾身籠罩着低氣壓,仿佛極力壓抑着什麽的老板慢慢走遠,孫助理站在原地,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總感覺林總說的話怪怪的,那話…好像是在對什麽別的人說的,嘶~
順着長長的走廊一直往前走,林渠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終于忍不住狠狠地一拳捶在牆壁上。
身為旁觀者的他尚且如此憤怒,那個孩子作為當事人,被親人如此無情的抛棄背叛,心中又是怎樣的悲憤和絕望呢?
失去至親已經讓他瀕臨崩潰,他的血緣親人卻一個個化身豺狼,毫不猶豫的将他推入更深的痛苦和絕望的深淵。
林渠完全可以想象他的心情。
父母留給他的房産是他唯一的念想,是他對幸福的最後一點企盼,對那個孤獨無助的孩子來說,那不僅僅是一個遮風擋雨的房子,更是他的精神支柱。
房子被搶走了,他的希望也破滅了。選擇跳入吞沒了父母的那條河流,未嘗不是代表着他對于“回家”的渴望。
好在,一切還來得及挽回——林渠從未如此慶幸救下了這個孩子。
善良的人不該遭受如此厄運。
這事,他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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