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做我之妻
強烈的暈眩。
大人的臉就在眼前,連睫毛都根根可數。唇上輕微的觸感,卻猶如電流激過,激得楊榛滿臉通紅。幸好臉上本來就紅,如此也不過多紅幾分罷了。
可是陳瘦石卻看着他笑了,帶着幾分邪魅。手掌貼着楊榛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睫毛在自己掌心顫動不已,往下移,摸到他滾燙的臉頰,再往下,觸到他混亂的氣息。
“你本來就喜歡我,對不對?”他用耳語般的聲音道,猶如蠱惑。
“......是,大人。”楊榛覺得腦子缺氧,自己快要昏過去了,大約“瀕死”的感覺使他不自覺地流露出懇求之色,陳瘦石才開恩把手從他臉上移開。可是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我終于明白了......”他喃喃自語,“難怪你不肯叫我主子。難怪你不僅不肯叫我主子,還要叫我名字。”
楊榛恨不得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臉:“大人......”這一聲,已經近乎哀求了。
“昨晚沐浴之時,你叫我名字,叫得那樣......簡直像在誘惑我。”
楊榛:“?!”我有麽?
陳瘦石閉了閉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當時有異樣的感覺,所以及時捂住了你的嘴。”
原來如此,難怪當時他的樣子像是野獸見到了獵物一樣。恐怕自己再“誘惑”他幾聲,他便要将自己剝皮拆骨了吧?
“其實,我本來并不确定。”陳瘦石道,“我總是時不時有那種怪異的感覺,可我以為只是因為親近。今日你受刑,我好心疼。我恨自己無能,不能保護你......”
“不,大人。您對屬下太好了。”楊榛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鼻音。
其實,是父親的話喚醒了我,讓我直面自己。陳瘦石心道,也是他的壓制,反而激發了我的勇氣。
受一次刑,卻換來大人的告白,這刑受得太值了。楊榛心道,否則,他也不知道何時能發現自己的真心呢。
想着,他便忍不住笑了,幸福地笑。
陳瘦石又摸摸他的臉,道:“你等我一會兒。”說完,起身輕輕走了。
楊榛還沒有從那種做夢的狀态中緩過來,側卧着身體,目光迷離地看着眼前的房間。這時才意識到,這是陳瘦石的房間,不是他的,他根本不知道以前的楊榛住在哪裏。
他一驚,有點清醒了。不過是一起吃了頓飯,就招致一場刑罰。可是現在,大人竟讓他睡在他床上?大人這是豁出去了麽?不,不能莽撞。
大人雖然有膽識、有擔當,可在這個時代,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他再怎樣都逃不脫父親的手掌吧?何況他還是皇帝的親外甥,恐怕轄制他的不止他父親一人。
自己得為他考慮周全才是。
他支撐着爬起來,牽動背後的鞭傷,疼得又是一陣冷汗。
“別動!”一個聲音低聲喝住他。
陳瘦石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手裏端着一盆熱水,原來他是換水去了。
“榛兒,你怎麽不聽話?”陳瘦石責備的語氣裏藏着滿滿的心疼,“我叫你好好養傷,你為何還要亂動?”
“大人,這是您的房間。”楊榛虛弱而堅定地道,“若被老爺知道,大人您恐怕受不住。屬下死都無妨,可是絕不能令大人受到一絲傷害。請您允許屬下去自己房間,只是今晚,屬下不能伺候大人了。”
陳瘦石道:“丫鬟在外面,聽不見聲音。我已吩咐下人關閉院門,誰也不會進來。我自己院裏的人,我已都叮囑好了,誰都不許多話。你快躺下!”
“大人,您不能任性。”楊榛抓住陳瘦石的衣袖,“尤其這個時候,您在長洲縣的宏圖大志還未展開,京城中還需要陛下與老爺支持。您不能因小失大。”
陳瘦石伸手摸摸他的頭,嘆道:“榛兒,你太懂事。我知道利弊,可是我心疼你,你知道麽?”
“屬下知道。可是,求大人了,求您愛護自己。”楊榛想跪下,被陳瘦石拉住,“傻小子。”他無奈道,“我只是替你擦一下身子,擦完你就回房去睡。”
“屬下可以自己來。”
“你來?你行麽?一動就疼,還想不想養好傷明日随我進宮了?”陳瘦石瞪他一眼。
楊榛只好乖乖躺下。
陳瘦石看着他的臉,埋怨道:“掙得一頭汗,值得麽?”一邊說,一邊擰了溫熱的布巾,替他擦額頭的汗。然後,沿着鬓角一直往下擦,慢慢擦到脖子、頸部,再往下到胸膛。
楊榛一把抓住他的手:“大人,您,您別……”
“怎麽了?扭扭捏捏的,再啰嗦,我可抽你!”
陳瘦石一使出“強權”,楊榛就只好閉嘴了,可是當陳瘦石替他擦身體的時候,他身上每個毛孔都是繃緊的,連腳趾頭都蜷縮起來。
陳瘦石忍俊不禁:“方才替你擦洗傷口,你倒不緊張,這會兒緊張什麽?”
“這不一樣。擦洗傷口的時候,屬下光顧着忍疼了。可現在,現在您這樣擦,屬下只覺得癢癢的。”拜托,大人,我可是熱血青年啊!
陳瘦石有些好笑:“沒有被人服侍過,不習慣吧?”
“是,本該是屬下服侍大人的。大人一路風塵仆仆,還沒沐浴呢。”
“沒事,我叫小廚房燒好熱水了,等你歇下,我再去洗。”陳瘦石道,一邊沒忘吃了楊榛一把“豆腐”,捏捏他的手臂、捏捏他的胸肌,戲谑道,“養肥點,沒肉可不好吃。”
楊榛的臉再次“轟”的一聲燒開了,這人連青樓都沒去過,誰告訴我,他是怎麽學會調戲人的?
陳瘦石見他如此,心情好起來。
身為小公爺,第一次替人擦洗身子,陳瘦石擦得一絲不茍,并小心翼翼,唯恐牽痛他的傷口。他甚至把楊榛的腳也擦了一遍。
楊榛呆呆地看着他那張雕塑般完美的臉,只覺得心都化了。
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幸福過。
擦完,陳瘦石扶他出門,紫燕、紫藤候在階下,陳瘦石吩咐:“紫藤,你送楊侍衛回房休息。紫燕,吩咐小廚房打熱水來。”
“奴婢遵命。”紫藤來扶楊榛,低聲問,“榛子哥,你疼麽?”
楊榛心道,這小丫頭挺懂事,沒叫“小榛子”,她畢竟年紀還小。
“主子給我上了藥,我好點了。”
紫藤扶他到了陳瘦石屋後的一個房間,替他把蠟燭點好,還拿了香來薰上,道:“這是主子特意吩咐的,有安神作用,你受了傷,得好好休養。”
“紫藤,謝謝你。”
“榛子哥,少爺對你真好。”紫藤又端來一杯茶,“我沒見過他如此緊張一名下人呢。你被拉走之後,他失魂落魄的,後來就自己跑去刑房了。唉,老爺也太嚴苛了,你随少爺到長洲縣去吃苦,少爺對你好一點也是應該的,何至于要這樣罰你?”
楊榛道:“只是皮肉傷,我皮糙肉厚的,沒關系。”
“你啊,心真大。”紫藤笑了。
主院。陳敬亭書房。燈亮着。
陳敬亭在房裏煩躁地踱步,他并沒有回去休息。
若華長公主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只是向裏看了一眼,并沒有進去,又折身走了。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夫人,”丫鬟翠玉為她掌着燈,兩人走過回廊,“您有心事?”
“我沒事。”永遠娴靜優雅的長公主,微笑答道,“老爺恐怕要在書房過夜,你一會兒命廚房準備點宵夜送去。”
“是,夫人。”
窗外的梧桐樹隐約晃動了一下,一條黑影落到陳敬亭面前,跪下道:“主子。”
那是陳敬亭的影衛。
“怎樣?”
“禀主子,大少爺将楊榛扶回房,命人關了院門,替楊榛上藥,還......”
“還什麽?”陳敬亭厲聲問。
“還替他擦洗身子。”
陳敬亭渾身一震,用手扶住書桌,五指摳得死緊。他背對影衛,道:“你去命大少爺到書房來!”
“是,主子。”影衛飛身掠起,像夜鳥般飄過重重樓閣,飄進陳瘦石房裏。
陳瘦石剛洗完澡,影衛落下,跪倒:“大少爺,主子命你去書房。”
陳瘦石變色:“小八?”
影衛有八名,奴籍,随主人姓陳。
“是,大少爺。”
“你方才在此偷窺?”千算萬算,沒算到父親派影衛來偷窺,真是防不勝防。
“是,大少爺。”
陳瘦石一巴掌甩過去,小八悶哼一聲,身子一晃,幾乎跌倒。随即跪直身子,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大少爺,請!”
陳瘦石甩袖站起來,也沒開院門,随小八從屋頂飛了出去,直到父親書房。
小八道:“主子,大少爺來了。”
陳敬亭一眼看見他臉上的指印,揮手命他退去,怒視長子:“你遷怒于小八?”
“是,父親不也遷怒于楊榛麽?”陳瘦石道。
陳敬亭猛地一拍桌子:“畜生,跪下!”
陳瘦石雙膝跪倒,不卑不亢。
陳敬亭氣得幾乎一口老血吐出來,手指顫抖地指着兒子:“畜生,為父方才警告過你,誰知你不僅不聽,還變本加厲,你是打定主意要違抗為父的命令了麽?”
陳瘦石擡頭看着父親:“爹生氣,是因為孩兒喜歡上了一個男子麽?”
陳敬亭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臉也逼近:“你承認了?”
“是,爹讓孩兒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且敢于面對。”陳瘦石道,“謝謝爹。”
陳敬亭猛地舉起手掌,想狠狠扇在那張倔傲的臉上,可是呆了半晌,又垂下來:“若非你明日要去見駕,為父早就教訓你了。”
“謝謝爹顧及孩兒的面子。”陳瘦石的面容并無半點松動,“只是孩兒心意已決。”
“你心意已決?好,好,你告訴為父,你作何打算?”
“娶楊榛。”
“你說什麽?”
“明媒正娶,讓他做孩兒的妻。”
“胡說!他一個男子,又是一名奴才,你,你堂堂小公爺,居然想娶他為妻?”
“是,而且孩兒心裏只喜歡他一個,所以,也不會納妾。”
陳敬亭忍無可忍,一個窩心腳将兒子踹倒在地:“畜生!逆子!”解下玉帶,沒頭沒腦地往陳瘦石身上抽。
他的臉已氣得鐵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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