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戲
靖軒帝到東宮之?時, 衆人恰好亂成?了一?團。
溫喻倒在了小吏身?上,小吏吓得面如?土色,嘴裏慌忙喊着, “溫大人醒醒啊!”
其?他的官員們?,也不知所措地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着溫喻。
寧晚晴對一?旁的侍衛道:“太醫怎麽還沒?來?快去催一?催!”
侍衛連忙應聲?,“是!”
可?他還沒?跑出幾步,便遇上了靖軒帝的龍辇,驚得一?震,高?呼一?聲?, “叩見官家!”
這聲?音迅速将衆人從溫喻昏厥的事件中拉了出來,紛紛轉而迎接靖軒帝。
龍辇越來越近, 寧晚晴忽然發現,龍辇後面還跟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黃鈞。
隔着老遠的距離, 黃鈞對寧晚晴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龍辇緩緩落地, 李延壽立即上前攙扶靖軒帝,“官家, 請小心足下!”
然而,靖軒帝看着一?地亂糟糟的人,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來到了東宮門口。
寧晚晴信步上前, 端莊一?拜,“兒臣參見父皇。”
靖軒帝擡起眼簾,看了她一?眼:“溫大人不是才來跪了一?會兒麽, 人怎麽就倒下了!?”
靖軒帝的語氣聽起來十分不悅。
寧晚晴目光輕掃靖軒帝和他身?旁的趙霄譽, 便明白?了怎麽回?事。
這趙霄譽恐怕早已和溫喻串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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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喻負責帶着衆人來東宮門口鬧事,等好戲上演的時候, 趙霄譽再專程将靖軒帝請來,好讓靖軒帝知道太子趙霄恒有多麽不得人心。
還好趙霄恒避開了群臣,沒?有起正面沖突,只要趙霄恒在場,無論如?何應對這一?幫禮部官員,都會讓靖軒帝覺得不滿。
只不過,這溫喻氣急攻心,昏厥過去,着實是意料之?外?。
寧晚晴思量片刻,不卑不亢道:“溫大人方才急火攻心,一?時氣暈過去了,兒臣已經安排了太醫過來診治,只是人還未到。”
趙霄譽開口道:“太子妃,溫大人乃六部重臣,來東宮門前長跪,也是為?了朝廷着想,就算行事有所不妥,也應當好好勸解才是,怎麽能将他氣暈過去呢?”
靖軒帝聽了這話,也贊同地點點頭,道:“譽兒言之?有理!出了什麽大的事,怎麽是你在處理,太子呢?”
靖軒帝不問還好,這一?問,就見寧晚晴頭低了下去,“回?父皇,太子他……他被溫大人一?推,便倒地不醒了,至今還躺在殿中,等着太醫來救……”
寧晚晴說罷,便吸了吸鼻子,微微側過頭去,仿佛在強忍淚水。
靖軒帝一?驚,“你說什麽?溫卿推了太子!?”
寧晚晴抽泣起來,“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問問諸位大人……”
禮部官員衆多,但靖軒帝卻只對田升有印象,便問:“田卿,太子妃所言當真?”
田升躬身?道:“回?官家,溫大人執意長跪,太子殿下擔心他傷了身?子,便親自過來相扶,兩人拉扯之?中,殿下便倒了下去……想來,溫大人也不是有心的。”
一?句“不是有心的”,便坐實了溫喻确實推了太子。
靖軒帝頓時怒意上湧,道:“好個溫喻,居然敢害儲君!?”
趙霄譽忙道:“父皇,溫大人一?直克己奉公,哪裏敢謀害儲君呢?想來是因為?太子殿下本來身?子孱弱才會暈倒的。”
寧晚晴擡起頭來,淚眼迷蒙地看着趙霄譽,道:“皇兄說得不錯,自從父皇将科舉之?事交給了太子殿下,殿下便夜以繼日地鑽研此事,即便再累,他也不想辜負父皇的期待!他是為?了幫朝廷選拔更多人才,才提出了修改會試錄取章程一?事……今日,殿下本來就忙得腳不沾地,連午膳都沒?有用,聽聞溫大人率衆長跪,又急匆匆趕了過來,誰知,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寧晚晴說着,便泣不成?聲?,連靖軒帝聽了,都有些動容了。
趙霄譽唯恐寧晚晴繼續渲染溫喻的罪名,忙道:“太子妃別着急,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寧晚晴點了點頭,道:“多謝皇兄寬慰,怪不得殿下常說,希望自己能像皇兄一?樣能幹。方才的情?形下,若是皇兄能在此幫忙調停,恐怕也不會落得如?此局面了。”
寧晚晴話音落下,靖軒帝便微微一?頓,轉向了趙霄譽,問:“你是何時知道禮部來東宮門口長跪的?”
趙霄譽忙道:“兒臣也是半個時辰前知道此事的,知道此事後,便第一?時間去禀報了父皇。”
靖軒帝眸中精光閃現,“你既然知道了太子遇到難題,為?何不先過來幫忙,反而急着去禦書房?”
趙霄譽微微一?愣,連忙解釋道:“禮部衆臣長跪東宮,此乃大事,兒臣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去請示父皇……”
靖軒帝冷哼一?聲?,道:“最好是這樣。”
趙霄譽背上滲出一?層冷汗,又道:“父皇,兒臣覺得,眼下還是先救治太子殿下和溫大人要緊,尤其?是溫大人年事已高?,他是為?了朝廷穩固,才率衆來跪東宮,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只怕會引起外?界議論……”
寧晚晴聽罷,便微微蹙了眉。
趙霄譽這麽說,就是想息事寧人,再想辦法将自己摘幹淨。
寧晚晴正想開口,卻見一?直沉默不言的黃鈞,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啓禀官家,微臣有一?事,與溫大人有關,不知此時當講不當講。”
黃鈞辦案妥帖,又惜字如?金,從不妄論是非,所以靖軒帝對他印象很好,此時見他開口,便問:“黃卿但說無妨。”
黃鈞略一?點頭,道:“官家,近日大理寺接到密報,稱禮部尚書溫大人,與朝中各勳貴之?家來往密切,然後,溫大人便在錢莊分批存入了大批金銀。經查證,那幾位勳貴大臣族中都有子弟參與保舉會試,也不知那筆銀子,與他們?有沒?有關聯……”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小吏本來還扶着溫喻,聽了這話,忙不疊地将他推到一?旁,恨不得立即劃清界限!
靖軒帝勃然變色,道:“這麽重要的事,怎麽此時才說!?”
黃鈞從容答道:“回?官家,大理寺辦案,講究人證與物證,此案直到昨日才拿到所有證據,本來是今日向官家禀報的,只不過……大殿下将官家請到了這兒,所以微臣還沒?來得及禀報。”
靖軒帝立即看向趙霄譽,怒而開口:“溫喻率禮部來東宮鬧事,你便第一?時間來告知朕,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此打算?溫喻收受賄賂一?事,你有沒?有參與其?中?說!”
趙霄譽吓得跪了下去,忙道:“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若知道溫大人敢收受賄賂,怎麽可?能不禀報父皇呢?”
說罷,他又狠狠剜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溫喻,道:“兒臣也被這溫喻蒙在了鼓裏!他收受賄賂,勾結權臣,其?罪當誅!”
趙霄譽與溫喻聯手?,原本就是為?了将趙霄恒清出局,自己掌控禮部,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溫喻手?腳不幹淨也就罷了,偏偏還被大理寺查了出來!
靖軒帝生性多疑,最忌諱結黨營私,如?今這溫喻是條條都觸了黴頭,偏偏自己還暈在這兒,沒?法反駁。
就在這時,太醫終于到了東宮。
他聽聞太子昏倒,一?路跑得氣喘籲籲,一?到東宮門口,卻見到了一?堆人。
靖軒帝面色鐵青地站在門口,而禮部尚書溫喻則歪倒在了地上。
太醫一?時有些茫然,連忙上前行禮,“微臣參見官家……這溫大人,也要施救麽?”
靖軒帝怒道:“施什麽救?将他打入大牢,交給大理寺處置!”
太醫吓了一?跳,連忙退了一?步,由于劍引着去為?太子看診了。
禮部一?衆官員,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溫喻被人拖走,一?個個都畏畏縮縮地跪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靖軒帝因為?溫喻之?事遷怒于自己。
靖軒帝鋒利的目光一?掃衆人,道:“諸位愛卿可?要以此為?戒,若讓朕再聽到禮部受賄、結黨營私之?事,必不輕饒!”
衆人連忙齊聲?應下:“是!”
靖軒帝說罷,又瞥了趙霄譽一?眼,道:“還愣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回?府靜思己過?”
趙霄譽面色微僵,他是吃了啞巴虧,卻也不敢反駁,只得低聲?應是。
靖軒帝又看向了寧晚晴,道:“你和太子……今日受委屈了。”
寧晚晴道:“多虧了父皇來此,不然兒臣也不知如?何善後……眼下,只希望殿下能快些醒來,臣妾便心滿意足了。”
靖軒帝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能如?此識大體,很是難得。”
他對着禮部官員們?一?擺手?,“都散了罷,朕要去看看太子。”
衆人如?蒙大赦,便立即起身?,争先恐後地離開了東宮。
寧晚晴引着靖軒帝入了東宮。
靖軒帝一?進寝殿,濃重的湯藥味,就撲面而來。
靖軒帝來到趙霄恒的床榻邊,卻發現他已經悠悠轉醒,但似乎意識還不太清楚。
靖軒帝試着喚他,“恒兒?”
趙霄恒渙散的眼神?,這才慢慢聚攏,逐漸看向靖軒帝。
片刻之?後,他如?夢初醒一?般喊了聲?“父皇”,便掙紮着要起床行禮。
靖軒帝連忙扶住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趙霄恒的床榻邊,“你還病着,就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了!”
趙霄恒這才聽話地躺了下去,“多謝父皇。”
寧晚晴見他醒了,便拿來一?個靠枕,扶着趙霄恒靠坐起來。
靖軒帝問道:“太子怎麽說?”
于書沉聲?答道:“禀官家,太醫說殿下是過于勞累,才導致體虛之?症犯了,還好救助及時,只需要休息幾日,便沒?什麽大礙了。”
靖軒帝放下心來,道:“那就好。”
趙霄恒卻面露憂慮,問道:“父皇方才來的時候,可?看見了禮部的大臣們??這麽冷的天,他們?為?了科舉改制一?事跪了許久,兒臣實在于心不忍啊,不知他們?回?去了沒?有?”
靖軒帝聽罷,氣得“哼”了一?聲?,道:“別提那幫迂腐老臣!那溫喻就不配為?禮部之?首!”
趙霄恒面露疑惑,“這……到底發生了何事?”
寧晚晴便當着靖軒帝的面,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霄恒。
趙霄恒起初還沒?什麽表情?,聽到後來,竟痛心疾首地捂住了心口,“父皇對溫喻有提拔之?恩,他怎敢如?此!?”
寧晚晴連忙端了藥碗過來,一?面幫他順氣,一?面道:“殿下莫急,好在大理寺及時查到了溫大人的罪行,若讓他再掌一?屆科舉,後果不堪設想!”
說着,她将藥送到了趙霄恒面前,趙霄恒看她一?眼,卻擡手?擋開了藥碗。
只見趙霄恒掙紮起身?,對着靖軒帝跪了下去。
靖軒帝微微一?驚,道:“恒兒,你這是做什麽?”
趙霄恒面色蒼白?,聲?音沉重地開口,“父皇,兒臣有罪!”
靖軒帝下意識問道:“此話怎講?”
趙霄恒:“兒臣一?不能推進科舉改制,為?朝廷選賢任能;二未能識人清明,為?父皇分憂……兒臣無能,請父皇責罰!”
靖軒帝見趙霄恒言語自責,看起來又十分虛弱,語氣便也軟了幾分,道:“此事也不能怪你,都是溫喻老奸巨猾,就連朕也險些被他騙了。”
趙霄恒嘆了口氣,道:“禮部本是六部的中流砥柱,卻沒?想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眼看就要啓動春闱了,可?溫喻又在此時獲罪,這禮部之?事,還需有人打理才行。”
靖軒帝聽了,若有所思。
寧晚晴适時開口:“父皇,之?前殿下暈了過去,溫大人又執意跪在東宮門前,不肯理政,臣妾便自作主張,将科舉之?事暫時托付給了田大人……不知此舉是否合适?”
靖軒帝想了片刻,“你說的是田升?”
寧晚晴點了點頭。
趙霄恒也道:“父皇,兒臣也覺得那田大人是可?托之?人。”
靖軒帝問道:“你可?知道,他的女兒是昀兒的側妃?”
趙霄恒淡淡笑了笑,道:“知道。”
靖軒帝看了趙霄恒一?眼,卻見他面色平靜,仿佛并不介意田升與趙霄昀的關系。
靖軒帝便點了點頭,道:“既然你覺得田升可?用,那朕便給他一?次機會罷。李延壽——”
李延壽立即上前,躬身?靜候,“官家,小人在。”
靖軒帝道:“傳旨下去,讓田升暫接禮部尚書一?職,全權負責科舉之?事,不得有誤!”
李延壽連忙欠身?,“是,官家。”
靖軒帝又對趙霄恒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東宮。
待靖軒帝離開之?後,趙霄恒面上的笑意肉眼可?見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感。
寧晚晴重新坐到了床邊。
“恭喜殿下,不但掌握了科舉改制的主導權,還扳倒了溫喻。”
趙霄恒微微一?笑,道:“有愛妃這樣的賢內助,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寧晚晴笑了下,道:“臣妾不過是順水推舟,哪裏比得上殿下深謀遠慮?那溫喻的罪證,只怕早就找到了,殿下隐而不發,就是為?了今日罷?”
“不錯。”趙霄恒語氣輕快了不少,道:“只是,孤本來沒?打算對趙霄譽動手?,他卻要自己往刀口上撞,便怪不得孤了。”
寧晚晴道,“這不就是自食苦果麽?”
兩人相視一?笑。
寧晚晴将藥碗送到趙霄恒面前,道:“殿下,該喝藥了。”
趙霄恒卻盯着寧晚晴看了一?瞬,似笑非笑道:“愛妃難道不知,做戲要做全套?”
寧晚晴微微一?愣,“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霄恒輕咳了下,語氣悠悠道:“孤大病初醒,哪裏有力氣自己喝藥?所以,便只得勞煩愛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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