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變天

劉府。

大廳之中, 絲竹之聲悅耳,鎮南軍左翼副将劉奎正一手抱着美?人,一手端着美?酒, 眼前的舞姬們個?個?妖嬈妩媚,婀娜多姿。

就在他看到興頭上時,管家?匆匆推門進來,“老爺,老爺,不好了!”

劉奎被他擾了興致,一臉不悅地擡起頭來, “有什麽事,非得在這時候打擾?”

官家?悻悻站在他面前, 壓低了聲音道:“太?子和太?子妃來了。”

“什麽!?”劉奎頓時目瞪口呆,連酒意都醒了幾分, 他不可置信地問:“他們怎麽會?過來?”

管家?忙道:“太?子殿下聽聞您犯了‘頭疾’, 說是放心不下,所以?要來探望您!”

劉奎急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原本坐在他身上的美?人兒,猝不及防地跌到了地上,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劉奎咬牙切齒道:“這他媽是誰找的借口!?就不能說點兒別的麽!?淨給老子找事!”

管家?心中暗道:這不是你自己找的理由麽?

但他到底不敢出?聲,只問:“老爺, 現在如何是好?”

劉奎瞪他一眼,道:“太?子和太?子妃親臨,我若是避而不見, 那豈不是犯了忤逆大罪!?你快引人去前廳歇息, 我收拾一番就來!”

劉奎說罷,便氣沖沖地往外走, 才走了幾步,又認真交代道:“快把這裏撤了,千萬別讓他們抓到把柄!”

管家?擦了一把汗,連連點頭:“是!”

劉府正廳之中,丫鬟畏畏縮縮地奉上了茶,“太?子殿下,太?子妃,請用茶。”

趙霄恒端起茶杯,輕撇茶杯蓋,悠悠茶香,立即萦繞到了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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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妃覺得這茶如何?”

寧晚晴緩緩放下茶杯,笑?道:“好茶,比起宮中的茶飲,也不遑多讓。”

趙霄恒笑?了笑?,道:“可見薛家?待劉奎不薄。”

兩人坐了不多時,劉奎便在管家?的攙扶之下,緩步走來。

他着了一襲素色長衫,衣帶系得匆忙,似乎是從病榻上剛剛下來的,頭上還綁着一根布條,看起來病得不輕。

“末将給太?子殿下、太?子妃請安……咳咳咳!”劉奎還沒跪穩,便劇烈咳嗽起來。

趙霄恒一臉心疼,立即上前将他扶起,道:“劉副将還在病中,這兒又沒有外人,何必行如此大禮?”

劉奎道:“殿下乃是儲君,禮不可廢!禮不可廢!”

趙霄恒露出?笑?容,道:“劉副将請坐。”

劉奎點了下頭,又讓管家?扶着,顫顫巍巍地挪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趙霄恒語氣關切:“聽聞劉副将頭疾發作?,如今可好些了?”。

劉奎道:“回殿下,這都是在戰場上留下的老毛病,修養一段時間就不礙事了……”

寧晚晴一臉憂心地開口:“劉副将乃國之棟梁,如今卻要飽受頭疾折磨,本宮實在于心不忍,劉副将辛苦了!”

劉奎忙道:“多謝太?子妃關懷,末将能為官家?效力,乃是三生有幸,不敢言苦。”

寧晚晴點點頭,道:“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北疆開戰,也不知會?不會?波及到整個?大靖,劉副将乃薛将軍的左膀右臂,萬不可有任何閃失。這樣吧,這本宮略通岐黃之術,不若今日,就讓本宮來為你施針治療一番罷!”

寧晚晴說罷,福生呈上一個?托盤,上面的紅布一揭,上百根銀針,便密密麻麻呈現在眼前。

劉奎瞪大了眼,忙道:“太?子妃,末将身份卑微,哪裏能勞煩太?子妃為末将施針?您這是折煞末将了!”

寧晚晴笑?着站起身來,随手拿起一根銀針,道:“劉副将可是擔心本宮的醫術?”

“末将不敢!”劉奎瞧着那一列三寸長、明晃晃的銀針,背後便滲出?了一層細汗。

寧晚晴悠悠道:“劉副将放心,本宮已試驗過很多次了,前段日子殿下頭疾犯了,也是本宮治好的,不是麽?”

趙霄恒配合點頭,溫言勸道:“太?子妃确實醫術出?衆,劉副将不若就試一試,說不定能治療頑疾呢?”

劉奎一張臉憋得鐵青,道:“多謝太?子和太?子妃的美?意,但末将已經看過大夫了,當真不需要了……”

寧晚晴秀眉一皺,道:“劉副将,今日殿下和本宮過來,可是為了給你探病,你如此拒人于千裏之外,這可是大不敬!”

趙霄恒的面色也冷了幾分,他“噔”地放下了茶杯,涼涼道:“孤險些忘了,劉副将是薛将軍的心腹,想必,若今日來的是大殿下和大皇子妃,你就不會?拒絕了罷!?”

劉奎面色一僵,連忙跪了下去,“末将萬萬沒有不敬東宮的意思!還望殿下與太?子妃明察!”

寧晚晴順勢接過話?頭,笑?道:“沒有就好,那劉副将便找個?舒服的位置,讓本宮施針罷!”

劉奎無?法?,只能硬着頭皮,重新坐了下去。

寧晚晴一笑?,伸手撚起一根針,她一手扣住劉奎的脖子,一手用針對準了他的頭頂,口中念念有詞:“這裏似乎是百會?穴。”

似乎!?劉奎冷汗涔涔,可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嚅喏道:“太?子妃若無?把握……”

“誰說本宮沒有把握?”寧晚晴自信滿滿,手裏的銀針依舊對着他的腦袋比劃,道:“劉副将,一會?兒可能會?有點疼,但你可千萬別動,這頭比不得別的地方,萬一歪了半寸,那可是要人命的!應該……在這裏沒錯了!”

劉奎渾身發顫,顫聲道:“太?子妃,別……”

寧晚晴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冰冷尖細的銀針觸到他頭頂,停住,刺下!

“啊!”銀針才輕刺了一下劉奎的頭皮,他便吓得跌到了地上。

劉奎只覺得自己腿都軟了,連忙對着趙霄恒與寧晚晴磕頭,“殿下!太?子妃!末将知道錯了!還請放末将一條生路罷!”

寧晚晴勾唇,“劉副将何錯之有?”

劉奎頭磕得咚咚響,忙道:“末将不該對東宮之人避而不見!”

寧晚晴手裏撥弄着銀針,問:“還有呢?”

劉奎:“這……”

寧晚晴幽幽道:“看來劉副将的頭疾還沒好,不然,怎麽總有事想不起來呢?”

劉奎看着那滿盤子的銀針,一咬牙,道:“末将……末将這就去取虎符!”

片刻之後,劉奎雖然一臉憋屈,卻還是将虎符呈了上來。

這鎮南軍的虎符原是一對,乃古玉所制,一半在劉奎這裏,一半在薛弄康手中,趙霄恒輕輕握住這瑩黑光滑的虎符,仿佛暫時扼住了薛家?的咽喉。

趙霄恒離開劉府之後,一刻也沒有耽擱,便徑直去了禦書房。

“鎮南軍左翼虎符在此,還請父皇過目。”

李延壽三步并作?兩步,立即從趙霄恒手中接過了虎符,又雙手呈到了靖軒帝的案前。

靖軒帝瞥了一眼桌上的虎符,緩緩拿起端詳,看了片刻之後,才露出?了笑?意。

“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拿到了虎符,當真是出?乎父皇的意料。”靖軒帝說着,語氣也上揚了幾分:“眼下算是卸下了薛弄康一半兵權,朕倒要看看,這薛家?如何還嚣張得起來!”

趙霄恒躬身拱手,“父皇英明。”

靖軒帝擡起眼簾,看向殿中立着的趙霄恒,道:“恒兒,這次你做得不錯。”

趙霄恒面無?波瀾,只恭謹答道:“都是父皇教導有方。不過……”

靖軒帝:“不過什麽?”

趙霄恒沉聲道:“父皇如今削了薛家?一半兵權,便是給了他們教訓,但薛家?犯下之事,恐怕遠不止陷害蓁蓁、刺殺黃大人……”

靖軒帝聽了這話?,眸色深了幾分,他自龍椅上站起身來,一步步走下階梯,來到趙霄恒面前。

“水至清,則無?魚。”靖軒帝将手放到了趙霄恒的肩頭,開口道:“衡兒,父朕知道你不喜歡薛家?,但眼下,薛家?還算有些用處,便不宜妄動。你身為儲君,做任何決策,都應權衡利弊,度量得失,有些事已經過去了,再提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你可明白?”

這話?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接插在了趙霄恒的心頭。

但他依舊揚起嘴角,溫言道:“多謝父皇教誨,兒臣明白了。”

靖軒帝這才面色稍霁,道:“近日來,你是越發懂事了,這虎符的事辦得漂亮,說罷,想要什麽賞賜?”

趙霄恒道:“父皇,再過幾日,便是母妃的生辰,兒臣想去皇陵祭拜,還請父皇允準。”

靖軒帝面上的笑?意明顯僵了下,李延壽瞧着靖軒帝的臉色,連忙打起了圓場,“殿下立了大功卻不求賞賜,當真是孝順至極!”

靖軒帝轉過身去,冷聲道:“既然想去看望你母妃,那便去罷,朕還有事,你先退下罷。”

趙霄恒看着靖軒帝的背影,應聲:“是,父皇。”

李延壽将趙霄恒送出?了禦書房。

待兩人出?了長廊,走到沒人的地方,李延壽才低聲開口:“殿下,您今日是怎麽了?明知道官家?最忌提起珍妃娘娘,怎麽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趙霄恒唇角扯了扯,道:“孤這麽做,自有孤的道理。”

李延壽這才點了點頭,道:“殿下一貫有自己的主張,既然如此,小人也不多問了。”

趙霄恒瞧了他一眼,道:“公公的膝蓋,如今可好些了?”

李延壽笑?道:“用了殿下給的藥,已經好多了……其實小人的毛病,也就在冬日裏發作?,如今到了夏日,便不打緊了。”

趙霄恒淡聲道:“那就好。”

兩人一路走到月洞門,趙霄恒便道:“公公留步。”

李延壽卻開了口:“殿下……”

趙霄恒停下了離開的步子,“何事?”

李延壽猶疑了片刻,道:“殿下若是去了皇陵,可否代小人為珍妃娘娘上一炷香?”

李延壽平時跟在靖軒帝身旁,無?論何時,都挂着一臉笑?意,而今沒有笑?容,但眼神卻真摯許多。

“好。”

見趙霄恒應了下來,李延壽便松了口氣,立即躬身行禮,“小人恭送殿下。”

趙霄恒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李玮跟在李延壽身後,忍不住問道:“幹爹,您怎麽突然想起要給珍妃娘娘上香了?”

李玮入宮之時,年歲尚小,只知珍妃寵冠後宮,對誰都很是和善,宮人之間,也會?暗地裏比較彼此的主子,衆人都以?能伺候珍妃為榮,那段時間裏,就連李玮都幻想着有一天,能被調到珍妃宮裏當差。

李延壽瞧了李玮一眼,淡淡道:“若沒有珍妃娘娘,咱家?這腿,恐怕早就沒了。”

當年,李延壽還沒當上靖軒帝眼前的紅人,一着不慎,便得罪了當時的德妃,也就是現在的皇後,薛拂玉。薛家?勢大,薛拂玉又一貫佛口蛇心,表面上是教他規矩,實則讓他在雪地裏跪了一天一夜。

最後,還是珍妃聽說了此事,到靖軒帝面前為他求情?,德妃這才赦免了他。

而後,珍妃又請了太?醫為他診治,只可惜雖然保住了雙腿,但一到天寒地凍之時,膝蓋還是疼痛難忍,落下了嚴重的病根。

李玮聽得若有所思,道:“兒子明白,珍妃娘娘于幹爹有恩,但您這般向太?子殿下提出?請求,會?不會?……”

“你是想問,會?不會?不合規矩,惹怒了殿下?”

李玮點頭。

“不會?的。”李延壽看着趙霄恒遠去的背影,語氣越發篤定,“殿下是珍妃娘娘的兒子,他們和後宮裏那些将人命視作?草芥的主子,不一樣。”

李延壽擡起頭來,無?聲看向夜空。

京城上空,烏雲密布,看不見一顆星星。

“李玮。”李延壽驀地開了口,“你瞧瞧,快變天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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