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B3A4AF】

柏沁去過工廠所在的地方一次，就記得是個荒郊野嶺。

上一次去沒經驗,進了那片幾乎全是工廠的區域,方圓十公裏內只有一個中型超市和幾個小飯店養活一大片人,那邊的物價居然還不便宜。

不便宜又不好吃,柏沁這次準備和他去荒島荒野求生一樣，就靠着自熱米飯和泡面度日。

這個工廠的負責人他也認識，特別熱情一個大叔,姓李，柏沁往日裏都是一口一個“李哥”。因為人帥嘴甜,這個李哥對他更加熱情，他來了之後非要帶着他晚上去吃當地特産大海蟹給他接風。

柏沁上過一次當,上次他一聽“大海蟹”三個字眼睛都亮了，高高興興跟着去吃了一頓,結果差點把他一輩子的鹽都吃進了肚子。

鹹得他齁了三天,最後喝水喝到水腫。

這一次李哥又揚言要吃大海蟹，柏沁禮帽又微笑地拒絕：“李哥，時間不多，我們還是先工作吧。”

“飯不吃了啊！”李哥說。

“哎随便吃點嘛。”柏沁雙手合十，“拜托拜托！”

李哥答應後，又相當熱情地帶着他溜了一圈工廠。柏沁邊看邊詢問,他對玻璃吹制的工藝相對來說還只是個外行,但平日裏因為工藝方面的耳濡目染，逐步還是知道點這裏的門道。

“你看，上午我就在做這個玻璃的模具。”李哥帶他進入到一個專門制作磨具的房間,給他看自己正在做的杯子模。

柏沁低下頭來看已經到了塑形最後階段，李哥點了根煙，發了柏沁一根。柏沁捏在手上，坐到了工作臺前的板凳前：“真不錯。”

“你這個東西不簡單啊，如果你不打算做了，開模費都得不少。”李哥點了煙吐了一口，“我們打算搞機器吹制的工藝，和人工吹道理是一樣的，所以成本會高。”

“嗯嗯。”柏沁道，“我了解。”

他道：“來的路上我和金屬廠他們打過招呼了，今天就會寄一批樣過來加工組裝，就是這個鳥籠杯的鏡面托盤和金屬框，到時候你們幫忙組起來，這周日前肯定能出來吧？”

“反正你只要這些東西到位，我們組裝起來就快，最關鍵的杯子都有了，其他還怕什麽嘛。”李哥又抽了一口，“你要看我做模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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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着也是閑着，看呗。”柏沁說。

“那你拿個凳在旁邊坐着，可別打擾我。”李哥說。

柏沁發誓自己不去打擾他，結果看他做了一會，看得專心致志又愈發心癢。他手指在工作臺上，雙指撚着桌上的油泥來回搓，終于搓了十分鐘坐不住了：“哎，你們這磨具手工可以做嗎？”

“可以啊，你是不是想玩啊？”李哥拿着刀雕着，吹掉上面的碎屑，“你可以做個簡單的東西，拿回去做紀念，就當我送你了。”

“真的啊？”柏沁一下激動起來，“哎，我想玩，給我搞坨泥巴。”

李哥給他弄了一坨油泥，對他道：“你自己想好做什麽，我給你配料。”

“好好好。”柏沁更加激動道，“謝謝您。”

柏沁畢竟是個初學者，挑了很多樣子，有的簡單樣子比較醜，難的他也做不了。這麽來來回回想了半天，最後也沒定下來做點什麽。

李哥擠眉弄眼和他打聽：“你這是做了準備送給誰？”

“沒想好呢，說不定送自己。”柏沁說。

“你還沒女朋友啊？”李哥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你不行啊？”

“……”柏沁道，“你怎麽能說一個男人不行？？”

“所以你到底想好做什麽沒？”李哥說，“沒想好我給你定了。”

柏沁其實從方才腦海中就有一個人，李哥問起來的時候，他就想要不做個送給秦安啓，當作謝禮算了。

但這麽一看，他倆真是謝來謝去沒完沒了……

不過，手工的東西對方應該會比較喜歡吧，柏沁想了想，要不給他做一個筆筒？不知道秦安啓會不會之後放在他辦公室那張大紅木桌子上，想到這裏，柏沁都已經能腦補那東西立在秦安啓辦公室裏的樣子。

“我做個筆筒吧。”柏沁說，“我想做琥珀漸變色。”

“可以啊，我看看有沒有玻璃料。”李哥給他拿了東西，又拿了幾個樣品給他擺在面前，“我就不教你了，自己琢磨吧。”

柏沁上大學的時候玩過幾節雕塑選修課，平日裏用3Dmax之類的建模，立體的思維其實很強，只要手跟得上腦子，這雕塑的感覺應該不在話下。但到底還是個新手，等自己完全鑽研進去了，也就認真起來。

做個常規的筆筒太沒感覺了，柏沁想做個符合秦安啓氣質又漂亮的——這個漂亮是以他自己的審美而非秦安啓的審美判定的漂亮。

最後，他決定做一個不規則流線型的筆筒。

因為本來也就是監工期間偷懶，做這個東西，腦內的形象其實一直都很模糊，真的要說什麽，就是對秦安啓這個人的概念。

柏沁一直覺得他是個剛柔并濟，耿直認真的樣子。但這個柔，大部分還是私下下呈現的樣子，他做設計時很少腦內有模棱兩可的概念，但靈感的抓取又多數時間是一閃而過。

憑借身體本能做的東西，挺有意思。

做手工時候的全神貫注，因為一只手不方便，不能彎曲太多，他只能慢慢來盡量不去過于觸碰。不知不覺時間流逝着，直到李哥拍拍他他才回了神。

“你手不好還做很快啊。”李哥說，“哇，你這個東西真別致，搞藝術的是不一樣啊？”

“我還搞藝術的？”柏沁臉都要怼到那快成型的泥上，“我明明就是個做産品的工具人。”

他用刷子刷掉了上面一層碎屑，拿給李哥看：“哥，再幫我看看，哪裏還能修改修改的？”

“我來試試。”李哥接過來，給他把一些難以後期打磨的部分重新組合了一下，“這樣的話打磨起來容易點，哎我們也沒空給你磨，到時候你自己一邊玩兒去。”

“做出來會什麽樣子啊？”柏沁有點期待道。

因為未倒模具之前，泥稿的樣子就是土灰色，就像建模時未貼圖的樣子。但畢竟這不是軟件，他可以不斷不斷在上面實驗貼圖之後形成的樣子，這裏就只能靠着想象。

當玻璃融化後再融合，好比藍綠之交的地方，會形成一種在水中交融後相互交錯的瞬間，像水彩顏料滴入清水之中不斷如絲般暈染、暈開，但水彩的結局是融合為一體，而玻璃的結局是永遠停留在那一瞬。

時間确實偶爾可以在一些事物上永久地停留，形成某種意義上的長生。

柏沁手觸摸着邊沿，感受着泥在手中的觸感，等李哥把它的形狀更不斷完整化後，最終呈現的樣子，就是他所期待的樣子。

“好了，接下去就是等待了。”李哥說。

“讓我拍一張。”柏沁說。

他手套上還有一些泥，但沒脫就迫不及待拿起手機，上面顯示了很多信息，晚上六點多。

柏沁拍完了照片，反複看了看，啧聲道：“不上鏡啊。”

“還沒做出成品呢，你現在拍個這個玩意兒怎麽可能看得出好賴啊。”李哥把它端起來，“行了行了，我先拿走了。”

“謝謝哥。”柏沁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腰部發出了一聲脆脆的動靜，疼得他又彎下腰來，“噢喲我的老腰。”

“喲，你多大啊，腰就不好了。”李哥笑嘻嘻叼起一根煙，“男人腰不能不好啊。”

“哥腰好得很。”柏沁扶着腰，“哎，肯定是腿太長了，彎得累。”

“你們采購什麽時候把玻璃外的金屬配件郵寄過來啊？”李哥說，“我們這燒起來快，況且你這是樣品，暫時還不用反複檢驗，那下周你拿到完全沒問題了。”

“嗯。”柏沁說，“現在吹制玻璃也不一定都是人工的吧，都是機吹？”

“當然是機吹。”李哥說，“人類發明機器的前提是提高效率啊。”

“太有哲理了。”柏沁拍手道，說着把自己的橡膠手套給拿了下來。

“你手到底怎麽回事啊？什麽時候能好？”李哥問，“這一天到晚纏着繃帶的。”

柏沁用手指搓着手心：“快好啦，和別人打架打的。”

“和別人打架？”李哥說，“這麽勇猛呢？做藝術的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手啊，你們可是靠這個吃飯的！”

“我說了不是搞藝術的啊。”柏沁無奈道，“我……就是一普通職員。”

普通職員阿柏回到酒店，胡亂洗了個澡。這裏的酒店狹小，還有一股嗆鼻的黴味兒。柏沁不敢喝水壺燒的水，拿着自己帶的自熱米飯準備開吃。

手機震動了兩下，柏沁迅速點開，也不是秦安啓的信息。

咦，他都沒和秦安啓發過信息……他為什麽覺得秦安啓會主動給他發信息？

關心一下工作進度總行吧，你一個甲方不關心我們工作進度嗎，投資不要了嗎。

柏沁越想越有道理，自己點開了對話框。

木白：

——今天挺順利的。

他打完還沒準備發送，想了想這彙報工作的語氣又不太合适，就默默删除了。

木白：

——我剛準備完，現在去吃飯，八點才吃飯欸。

等等等等，這句話很像撒嬌……

柏沁無奈了，怎麽開不了這個頭？

他想了想還是打開了扣扣，看見了句號同學在線。柏沁還沒和他說話，對方先彈窗出來。

。：

——晚上好，你怎麽樣？

柏沁忽然舒坦了點，仿佛一個被抛棄的人有人開了個小窗，探入腦袋問他：“你怎麽樣？”。

木白白：

——嗨，別提了，給你看看我晚上的夥食。

他發現和句號同學就無所謂，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就當是普通網友瞎聊。他拍了自己的自熱米飯給句號同學看，過了一會，對方回複。

——自熱米飯啊？

木白白：

——對！

。：

——出差的地方附近沒有吃飯的地方嗎？吃這個東西。

木白白：

——你是不知道，這地方的東西齁鹹。

柏沁絲毫未察覺對方怎麽會知道自己去出差了，也沒發現什麽問題，就直接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

柏沁等熟了，邊吃邊按手機：

——我問你個問題？

。：

——嗯。

木白白：

——你收到朋友給的禮物會開心嗎？

。：

——會。

木白白：

——那……就是……比方說，我做這個東西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想到你，想把這個東西送給你。但是我們倆關系吧，有點類似上下級的意思。

。：

——嗯。

木白白：

——你會不會覺得我賄賂你啊？

。：

——？

作者有話要說：來說說，雖然現在在互撩階段，但暫時還沒開竅。

小秦對阿柏有很大的好奇心是在于，發現現實裏的朋友居然是網友，很驚奇，又不想戳破這種自在的關系。

所以他其實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心意，并且之後還會有崆（shen）桐（gui）心理。

大家上帝視角，就看他們互撩吧。

戀愛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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