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選擇題

總結完蘇爾竟然開始新一輪演講。

身邊人振振有詞,紀珩在看到又一位沒得到食物的玩家時,詭異地松了口氣。

現下蘇爾說到興頭上,隐約有找人分享的趨勢。

紀珩留他在原地,單獨去交涉。

其實蘇爾本身并不是太愛費話的人,不過是想起之前刷卷子時,作文就是以初心為主題寫議論文。

如今靈感來了,正好借機鍛煉一下。

待一口氣編完八百字小作文,擡頭發現紀珩居然已經找齊玩家。單蒙和金麗雅都在其中,這兩人雖未被借運,但被問到的問題都不簡單。

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叫做劉文的男玩家。

全部人站在上一層階梯,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正盯着他看。

蘇爾主動打破僵局,視線鎖定單蒙,說着只有他們才懂的話:“怎麽沒把生意做下去?”

剃頭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單蒙:“後半夜碰到鬼王,差點交代在那裏。”

‘鬼王’兩個字一出,衆人呼吸多少緊促了一瞬。

劉文聲音苦澀:“我前後下過二十個副本,第一次聽說要去打鬼王的。”

只是現在沒更好的選擇,翻書是一場和鬼的消耗戰,體力不足相當致命。

退一步講,誰能保證明天就一定能回答對問題?

結束沉重的話題探讨,衆人沉默地朝廣播室走去。

“好慢。”

姜毅已經等在那裏,開口的卻是一道稚嫩的聲音。

張小花坐在窗臺邊,發卡上顫動的蝴蝶翅膀很顯眼。

見人都到了,姜毅松了口氣,天知道他上來時看到只厲鬼差點要拔腿就跑。

張小花對牛奶有不好的回憶,只帶來面包,她很有禮貌地一一遞到玩家手裏。

劉文接過時,頗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很快這種感覺轉變成擔憂,鬼太有理智絕非好事。

先咬了一口,隔了好幾分鐘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才敢開始大口啃食。

“沒毒。”張小花對他的不信任很寬容。

這些人目前還派得上用場,事成後再抓幾個殺了也不遲。

趁着他們吃東西的功夫,蘇爾緩緩開口:“已經談妥了。”

“好。”張小花笑了笑:“一會兒我先出手,你們找地方躲着,搞偷襲。”

吃東西的玩家下意識擡起頭。

“鬼王絕對想不到有人類敢出手,這樣才出其不備。”

真打不過她還可以随時抓一個用來當擋箭牌,獨自逃命。

瞬間看穿對方在打的主意,蘇爾都得承認,這小女孩如果活着長大,一定是個狠角色。

十分鐘後,一支臨時打鬼小部隊匆匆成立,分批朝另外一棟矮樓移動。

鬼王的老巢在二三樓的轉角處,蘇爾等人潛伏在一樓。

小女孩已經消失不見,餘下衆人面面相觑,只能靠聲音揣測樓上目前的狀況。

“什麽時候上去?”劉文特別小聲問。

就在他剛問完不久,整棟樓猛地一顫,兩邊斑駁的牆皮刷刷脫落。

金麗雅此刻是最果決的:“走!”

說完第一個帶頭往上沖。

都知道沒有出路,誰也不藏拙,紛紛朝上跑去。

兩個小孩打鬥的場面相當粗暴,張小花的頭上多了一大道口子,小男孩的狀态要好很多。

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張開嘴兇殘地撲過去。

金麗雅的道具是三把很小的桃木小劍,人未到,劍先至。

鬼王毫無防備被擺了一道,目中幾乎要燃起實質化的怒火,張小花抓緊時間進行反擊。

混亂的交戰中,鮮血淋漓的張小花和斷了只胳膊的鬼王被一股強大的勁道分開。溢散出的氣流同時将周邊玩家甩向牆。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耳邊響起一道悶哼聲,蘇爾一回頭,發現是紀珩給自己做了氣墊。

“沒事吧?”蘇爾連忙站直身體。

紀珩搖頭,擡頭時不出意外看到了東風居士。

……蘇爾和主持人,真說不出是哪個更倒黴。

東風居士屢屢破壞蘇爾的計劃,當然後者也沒少給前者找麻煩。

又一次出師未捷,面對一片狼籍的‘戰場’,蘇爾心中的失望倒沒有前幾次那麽猛烈。

目的勉強算達到一半,鬼王和張小花都受傷不輕,主持人又不是慈善家,同時幫他們恢複實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涉及運氣的理論推測他很少出錯,東風居士神情冷淡,未曾多看那兩只鬼一眼,反而把關注點放在某幕後推手身上:“你跟我來。”

上次聽到這種語氣,還是考試失利,被姚知叫到辦公室喝茶時。

蘇爾抿了抿嘴:“就我一個?”

話一問出口,除了紀珩,所有玩家齊齊後退一步。

金麗雅輕聲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就別共沉淪了。”

蘇爾仰頭,明明他最多只能算是個策劃。

關鍵時候,就紀珩還說了句人話:“沒違規,主持人不好過多苛責。”

真喪失理智殘害玩家,不可能多此一舉把人叫過去。

眼見蘇爾被單獨叫走,小男孩只當這件事少不了他的手筆,語氣嘲諷:“一群蠢貨,居然真敢浪費時間來對付我。”

目光怨毒地逐一掃過每一張臉,指着蘇爾離去的背影說:“他從我這裏拿走一塊懷表,可以逗留四十九天整。”

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造作!

玩家尚未表态,前方東風居士的輪椅猛地停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說、什、麽?”

猝不及防遭到質問,小男孩原封不動照說了一遍事實。

“四十九天……”東風居士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數字,轉過頭目光陰鸷:“我真應該讓你被打死。”

鬼王被diss得莫名其妙。

東風居士改變主意,冷眼望着蘇爾:“你不用來了。”

蘇爾微微蹙眉。

“現在我怕忍不住殺了你。”

語畢眯了眯眼,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主持人一走,場面瞬間變得有些僵。

張小花尋思着要不要殺個人洩憤,玩家則迅速抱團,不讓她有可乘之機。

“和以前一樣只會耍些小手段。”小男孩的胳膊在慢慢恢複,審視地望着更加狼狽的張小花。

東風居士沒有明說,但走前分別傳音給兩只鬼,明令禁止他們三個月內不準自相殘殺。

沒心情關注鬼之間的交鋒,姜毅單純出于好奇問了句蘇爾:“真有那麽久?”

蘇爾點頭,順帶揚了揚只剩一半厚度的答案之書:“時間對我沒影響。”

事實勝于雄辯。

就算有什麽不是滋味的,在看到他已經排除了一半答案後,也無話可說。

蘇爾恢複正色,面對小男孩恨不得将自己千刀萬剮的注視,直勾勾回看過去。

“陳子文?”

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小男孩并不感覺到奇怪,畢竟這些可惡的人類和張小花有合作。

“為什麽你的實力比張小花還強?”

蘇爾很會揣摩他的心理,直接問必然得不到答案,但拿小女孩做參照物就有希望,二者活着的時候便是激烈的競争關系。

張小花也忍不住心緒起伏,這件事同樣困擾她許久。

陳子文這會兒出奇平靜了下來,一字一頓道:“第一名永遠屬于我。”

說完走入鏡中。

預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蘇爾暗道可惜。

紀珩:“出去說。”

蘇爾應聲前,劉文先一步重重點頭附和。

直面兩只厲鬼,他腿都在顫抖。

重新沐浴到陽光,仿佛成為一件奢侈的事。

姜毅等人混了頓飽飯,也不覺得虧。不過兩人深感蘇爾和紀珩的做事風格過分張揚,決定單獨行動。

短暫的利益聯盟就此瓦解。

金麗雅和單蒙藝高人膽大,金麗雅直接眨了眨眼:“一起?”

蘇爾望向紀珩。

“随他們。”

紀珩表态後,作為暫時的合作夥伴,蘇爾厚道地分享出目前獲得的線索。

收獲不少有效信息,金麗雅和單蒙最後那點被撈走道具後的芥蒂也沒了。

單蒙經驗豐富:“純碰運氣很難拿到畢業證書。”

副本一定隐藏着某種方案,即便不拜狐仙,也能增強運氣。

紀珩同他觀點一致。

借運是惡性循環,最終活不了幾個人,游戲雖有惡趣味,不過一定隐藏着能讓大部分玩家存活的暗線,只是一般很難發現。

蘇爾:“可惜,之前想出來的路子都被堵死了。”

緩了片刻,忽然道:“我有一個想法。”

當他剛說口的剎那,金麗雅和單蒙同時有種想當即分道揚镳的感覺。

蘇爾沉浸在個人世界裏:“也許重點不該只放在學生身上。”

年紀小的孩子,又不是人人都有張小花那種腦子。一個班級有這麽多拜狐仙的,老師能不知道?

金麗雅試探問:“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不然呢?”

金麗雅被問住,悻悻笑了一下。

·

實踐和假設一樣重要。

有了疑點,幾人又去了一趟教學樓。

辦公室蘇爾和紀珩昨晚就翻找過一遍,只發現學生的一些資料,如今看待事物角度不同,關注點自然有了改變。

桌面堆放的資料裏,除了教案,還有不少榮譽證書,該教師連續五年都被評為優秀指導老師。

蘇爾回憶了一下報告冊上的分數,後知後覺這個班裏的整體成績優異過頭了,哪怕是最後一名單科成績也在90以上。

金麗雅走過來看了會兒教案:“從教學上說,備課很認真……咦?”

中間一頁夾着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的字跡很稚嫩。

“沒收來的小紙條。”單蒙隔着張桌子看了眼,給出判斷,當年上課傳紙條這種事情他也沒少幹。

—放學後叫上陳子文,老地方見。

紙條最後還畫了個笑臉。

金麗雅看了眼背面,又抖了抖教案,确定就這一張:“老地方具體指哪裏沒說。”

“活動室?廣播室?”最後她竟然開起玩笑:“學校後面的小樹林?”

紀珩自進辦公室後難得張了口:“學校沒廢棄前,進前兩個地方需要鑰匙。”

蘇爾回過神,說:“校外應該不太可能。”

這所學校就是副本的主場,游戲不會主動慫恿玩家到校外探索。說完無意間想到某個副本裏的航海行動,不由瞥了眼紀珩。

金麗雅擡頭望天花板:“會不會是操場?”

她和單蒙開始就此事交流,幾乎學校裏的地方都被提到過。

紀珩突然問:“為什麽不考慮廁所?”

“……”

确定沒有看出任何玩笑的意思,金麗雅正經起來:“仔細想想,廁所是個幹壞事的好地方。”

偶爾還會成為抽煙霸淩等事件的重災區。

每隔兩層樓有一間廁所,不确定是哪一層,紀珩和蘇爾去了五樓,另外兩人則下到三樓。

“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距離廁所還有幾步時,蘇爾停下腳步。

有點像老鼠,但要更尖銳一些。

紀珩讓他站在身後,伸手推開最外面的一扇門。

前面有人結實擋着,也無法阻擋血腥味鑽入口鼻。蘇爾皺了皺眉,猜測可能有人死了。

紀珩腳步沒有停下,反而快步朝最裏面的單間走去。只有血味,沒有明顯的屍臭味,證明這些血出現的時間不長。

最裏面一間是用來堆放清潔雜物的儲物間,拖把和掃帚淩亂地扔在一邊,正中央一個人正背對着他們,頭塞進水桶,一動不動跪在那裏。

紀珩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往外一拉,死者眼球不知為何突然一動,眼角流下一滴血淚。

曾經有不少人死後流血淚的例子,蘇爾沒太在意這點,反而盯着桶子看了會兒。

有的地方略微有些變形,像是遭遇過大力撞擊。

死者臉上被刀劃得沒有一處好地,勉強可以看出額角有淤青。

“被按在桶子裏溺死的?”

紀珩點頭,突然眼一眯,彎腰從夾縫裏撿出一枚胸牌。

屍體面目全非,原先還不太好判斷身份,如今看清上面的名字,蘇爾一愣:“姜毅?”

臉部的輪廓早就被鮮血糊住,單從身高體型上看,是挺相像。

“可我記得他穿得是黑衫。”

距離分開還不過二十分鐘,姜毅換了件衣服死在教學樓內,實在匪夷所思。

嗤嗤——

奇怪的叫聲再次出現。

紀珩拉着蘇爾後退幾步,只見屍體的肚子裏像是有人敲鑼打鼓似的,鼓起來又扁下去。

蘇爾:“好像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

皮膚表面已經開始滲血,短短幾個呼吸間姜毅的肚皮便被從內部抓破,開膛破肚出來的竟是一只狐貍。

因為渾身上下都是血,原本的毛色被遮掩。它亮出鋒利的爪子,用力蹬了兩下腿,準備從窗戶跳出去。

紀珩沒給這個機會,穩準狠地拽住了狐貍尾巴。

狐貍兇悍異常,從它的眼睛裏看不出靈動,反而透露出殘暴和野性。

紀珩感覺到蘇爾在朝前靠近,正準備開口讓他後退兩步,餘光瞄見對方懷裏抱着的答案之書,直接閉上嘴。

“殺人的孽畜!”蘇爾看着很憤慨,還做出要擡腿踢它的姿勢。

動物和人雖然不能用語言交流,但再愚笨的動物也能感覺到挑釁。

紀珩适時松開一些手,狐貍猛地竄出一截,爪子朝蘇爾抓去。

蘇爾躲閃的同時,故意把答案之書對準狐貍攻擊來的角度。

刺啦一聲。

書頁被劃開的聲音傳出,相當動聽。

蘇爾愉悅地彎了彎唇角,東風居士只說不讓玩家破壞答案之書,而眼下的形式是一只發了瘋的狐貍,想要殺自己,導致答案之書被損壞。

這狐貍是游戲的一員,自然是游戲的鍋。

秉着茍富貴勿相忘的理念,蘇爾沖紀珩挑挑眉……大好的機會,快上!

碰瓷走一波!

然而不等紀珩有所動作,原本就不寬敞的廁所裏憑空多出一道身影。

輪椅,冷淡的男人,殺意凜冽的眼神。

熟悉的一幕重現。

再次看到東風居士,蘇爾竟已心如止水,立時變了副面孔裝出狼狽之相:“不……”

“不是你的錯。”東風居士淡淡道:“怪我。”

猝不及防的發展,別說蘇爾,紀珩都多投來一份注視。

東風居士雙手交叉随意搭在身上,每一句話都是在做自我批判:“怪我沒有說清楚規則,身為主持人,接手副本前只想着摸魚睡覺,不去認真檢查,導致出現衆多bug。”

垂眼瞥了下被爪子破壞了一部分的答案之書,只見堅硬的書皮中間裂了道口子,上面還沾着些紙質碎末,乍一看竟有幾分人性化的可憐。

再擡頭時東風居士笑容不達眼底:“舉報我。”

蘇爾喉頭一動:“……哈?”

“現在,立刻,馬上……”每一個字說得風輕雲淡,東風居士的神情中卻出現一絲猙獰:“不舉報,我就弄死你!”

和這種惹禍精共處四十九天,他寧願被舉報停職。

作者有話要說:

東風居士:死或者舉報,選一個。

蘇爾:我不!

紀珩嘆氣:沒必要和主持人死磕。

蘇爾:你不懂……往前一步是月季,退後一步是東風。

紀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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