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披風

宋三姑娘忙點頭:“是,不能說,今天這兒的事都不能說。”

魏妙沁點頭,忙別開了目光,然後沖宋三姑娘笑道:“真是個聰明姑娘。”

宋三姑娘羞紅了臉,小聲道:“郡主……都聽郡主的。”

說罷,宋三姑娘便環顧了一圈兒,又對那些下人們好一番耳提面命,讓他們都不得說出去。

魏妙沁見她上道,頓時就放了心。

她才進來,也不知道這院子裏發生了什麽事。

但想一想,應該是常家公子和宋二打起來了,魏靜遠拉架不成,又和宋二打起來了。宋二沒看清是誰來了,就只管和魏靜遠往狠裏打。

荀銳把宋二往水缸裏按,是為了拉架救魏靜遠,還是出于私仇都不好說。反正都是因魏靜遠、宋二打起來了,才有了後頭的結果。如果事情鬧大,宋家不敢得罪靜王府,為了魏靜遠,肯定就要處置宋二。等處置完,他們走了,宋家關上門,那就肯定要掉頭找荀銳的麻煩。

他們不會怪罪宋二,只會怪罪荀銳。

言語間難免會說什麽,怪你惹事,才惹得靜王府公子大發雷霆。

荀銳怎麽記恨宋家與他們沒有關系。

但因此對魏靜遠也不痛快,那就不好了。

魏妙沁沒想過要和荀銳如何交好,她只希望将來他想起來他們時,覺得彼此之間沒有仇怨,那便是好的。

魏靜遠倒也知道這一架打得丢臉。

那宋二為了二百兩銀子和常家公子打架,最後還把他攪合進來,說出去實在太丢臉了……他還挨了宋二一拳……

魏靜遠也不樂意這事兒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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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魏靜遠臉色一沉,冷聲道:“這事兒傳出這個院子,倒也沒什麽關系。不過改日我進宮,與人提一嘴罷了,改日若是再見了你們大老爺,再與他說一說,你們宋家子弟該請個老師,好好教教這禮義廉恥四個字怎麽寫的!”

滿院子的下人吓得噤了聲。

人家是靜王府上的公子,将來是要請封世子的。

他們哪裏敢得罪?

魏靜遠冷哼一聲,這才看向一邊的常家公子:“你覺得如何?可要我為你讨個公道?”

魏靜遠其實沒那麽好心,不是誰都能讓他幫忙讨公道的。但都站在這兒了,魏靜遠不得不多這個嘴。

聽魏靜遠這麽一問,宋家姑娘着急了,滿院子下人也都着急了,生怕這事兒就這麽抓着不放了。

常家公子要說脾性軟,當不起事兒呢,這下聽魏靜遠一說,他也順從地搖着頭道:“無事無事,不必讨公道了。多謝今日公子救我,我這傷不重,回去敷一敷藥便好了。”

魏靜遠看向魏妙沁,奇道:“你今日怎麽在這兒?”

魏妙沁回頭掃了一眼宋大姑娘:“來瞧別人繡的團扇。”

魏靜遠這會兒也記不起來傷口疼了,他按着眼睛,笑道:“哈哈,團扇有什麽稀奇?你要,我叫我娘把她那兒收着的,先前蘇州送的那些團扇給你。有一箱子呢!”

魏妙沁沒好氣地道:“你娘知道了,得打死你。”

魏靜遠嘿嘿地笑,渾不在意。

“既然無事,那就走吧。”魏靜遠道:“我得去瞧瞧傷。”

魏妙沁應聲:“嗯。”

本來她過來,就是為的魏靜遠的事,自然不會在這裏多留。

魏妙沁轉頭看向宋大姑娘:“沒成想今日有了這樣的意外,便只好下回再來尋你說話了。”

宋大姑娘見她這下還惦記着自己,哪裏會心生怨氣,心下受寵若驚還來不及。宋大姑娘忙點頭道:“無妨,改日也是一樣的。方才沒有吓着郡主吧?”

魏妙沁搖了搖頭。

“那你們自己将這裏收拾幹淨,我同靜王公子先行一步。”

“是,是。”

魏靜遠當先走在了前頭,常家公子也忙跟了上去。

宋大姑娘突然又出聲道:“郡主再等等吧,我,我去取團扇給郡主。郡主不是喜歡麽?我先前閑暇時,還做了些別的。”

魏妙沁想了想,點了頭:“那你去取吧。”

宋大姑娘趕緊帶着身邊的丫鬟出了院門。

等出去後,宋大姑娘都還沒忘記敲打自己身邊的丫鬟:“郡主和靜王公子的話,你都聽見了?今日的事不能往外說。若說出去一個字,我都扒了你的皮。郡主待我這樣好,将來你家姑娘也就成了有頭有臉的人物!”

丫鬟連聲應了:“是是,奴婢記住了。”

這邊院子裏。

下人們手腳快,已經将剛才推倒的東西都扶了起來,又取了水将整個院子的地都澆濕了,這樣水缸裏濺出水的痕跡就不明顯了。

他們随即又将宋二扶進了屋子裏,給換了衣裳,免得叫旁人看見。

宋三姑娘随即也跟了進去,拿帕子給宋二擦水,順便又敲打一番下人們。

轉眼,院子裏便空了下來。

其他兩個宋家姑娘怯怯出聲道:“郡主,郡主先坐下?”

魏妙沁搖頭:“這裏哪有坐的地方?”

院子裏被澆濕了之後,一陣春風吹拂過來,就挾裹起了地上的濕意,便叫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魏妙沁一下就又想到了荀銳身上還沒換下的單薄衣裳。

她對宋家內裏如何,并不大了解。

宋家為何接了荀銳回來,又究竟待他如何……這些是一概不知的。

但如今瞧荀銳的模樣,想來宋家待他是并不上心的。

魏妙沁忍不住就又把目光轉了過去。

荀銳還立在那裏,無人理會。

他也正在看她。

他的目光深沉,叫人探不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魏妙沁錯開了他的目光,朝他身上的打扮看過去。

剛才将宋二按在缸子裏,荀銳身上也濺了不少的水,現下整個前襟連帶衣擺都濕透了,單薄的衣衫緊緊貼在他的身上,倒是更襯出了他的身軀挺拔高大。

如懸崖峭壁上長出的一棵勁松。

又一陣風吹過來。

他的身形筆直,不歪不晃。

更不消提連微微蜷縮也沒有了。

他不冷嗎?

魏妙沁腦中生出了這個念頭。

魏妙沁想了又想。

左右把這事兒都瞞下了,何不再多幫一些?

她便挪動步子,走到了荀銳的跟前。

前一日走近,那時荀銳還躺在地上,雖說氣勢壓在她的心頭,但到底她站着要更高些。

如今走近了,她才發覺荀銳原來這樣高,她就好像走進了他的影子裏似的,整個都叫他的身影籠住了。

魏妙沁突然就覺得有些不自在了,荀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變燙了。

可走都走到這兒了。

魏妙沁悄悄吐了口氣,擡起臉來,壓低了聲音道:“你冷不冷?”

話一問出來,魏妙沁才瞧見原來他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了。

是冷的,他肯定是會覺得冷的。

可他臉色縱使是蒼白了,也不像宋二那樣狼狽。

反倒讓人覺得他的眼眸黝黑,裏頭盛着亮光。整張臉上,眉眼都是分明的,俊美得過了分。

魏妙沁又問了一遍:“你不冷嗎?”

荀銳緊緊地盯着她的面龐,不出聲。

魏妙沁心裏有點惱。

這人怎麽這樣難溝通?

他不開口,她也得想法子。

魏妙沁轉頭對剩下兩個宋家姑娘道:“別站着了,去尋幹淨衣裳來給他。”

那兩個宋家姑娘對視一眼,讷讷道:“沒、沒有。”

魏妙沁一皺眉。

還不等她再開口,宋家姑娘就馬上改了口,道:“倒也、也不是沒有。不如我去叫三姐姐,把二哥的衣裳給他一件。”

魏妙沁有些猶豫。

宋二這人太煩了,連帶他的衣裳,魏妙沁都覺得該是臭的,該是散發着那種人臭味兒的臭。

見魏妙沁不答,宋家兩個姑娘慌了,她們生怕得罪了魏妙沁。

于是其中一個又道:“我,我去找嬷嬷,讓嬷嬷去問那幾個做衣裳的丫頭要。她們上月好像,好像給府裏才做了新衣裳的。”

這樣好。

魏妙沁當即道:“去吧。”

那個姑娘也是大房嫡出的女兒,在府中下人面前也有幾分薄面,自然不愁取不來。她當即就去了。

魏靜遠在門外等了會兒,還沒等到魏妙沁出來,便捂着眼探頭來瞧,模樣有些滑稽:“元檀,怎麽還不走?”

“等扇子。”魏妙沁說。

魏靜遠嘆氣:“我真的回去就把我娘的那箱子都給你,這府上能有什麽好看的團扇?”

魏妙沁回頭罵道:“等着就是了,等我這樣一會兒,也不樂意?”

魏靜遠馬上搖頭:“自是樂意的,樂意的!再等一會兒也使的,等到天黑都使的。我只是怕你站得久了,頭暈。”

這邊話剛說完,常家公子便低聲與魏靜遠說話道:“一會兒,我能否,能否先到靜王府上,擦了藥再歸家?我怕叫我家裏人瞧出來。”

魏靜遠挑眉:“怕什麽?”

這邊二人說起了話。

那邊魏妙沁突然聽見荀銳開了口。

他道:“是冷。”

魏妙沁擡臉又看他。

荀銳不緊不慢地道:“站在這裏冷極了,只怕等不到郡主為我尋來幹淨衣裳換了。”

魏妙沁心底一驚,難道凍得他暈了?這話說完就要暈了?

也是,昨天才從馬上摔下來呢。

可……可摔下來,不也是他自個兒故意做的嗎?難道過去她聽見的話,都是假的,只是宋家人抹黑荀銳的?馬撞樹,并不是荀銳自己一手策劃的?

魏妙沁正想着是自己去扶他呢,還是讓從婉去扶他呢,還是把魏靜遠叫過來去扶呢……

荀銳卻又不緊不慢地道:“郡主不如将身上的披風給我?”

魏妙沁瞪大了眼。

荀銳盯着她,問:“不成嗎?”

從婉大聲道:“當然不成!”

随即惱怒地盯住了荀銳。

魏妙沁怕她得罪了荀銳,便一抿唇,道:“送佛送到西,有何不可?”

說罷,她十分利落地擡手解開了披風的系繩。

荀銳的目光似乎跟着往下移了移,盯住了她的手指。

魏妙沁覺得手指都跟着燙了起來。

感覺一下子就變得怪異了。

就跟……就跟她在荀銳跟前脫衣服似的。

魏妙沁不敢再往下想,飛快地脫下了身上的披風,遞給了荀銳。

荀銳卻沒動手接過。

他道:“昨日把手臂摔了,擡不起來。”

從婉快氣死了,她看着眼前這個登徒浪子,道:“明明你方才還按宋二公子了!”

荀銳眼皮一掀,漆黑的眼底冷光淩淩,他道:“哦,是嗎?方才你家郡主才說,今日院子裏什麽事也沒發生。”

從婉被他堵得一噎,說不出話來。

魏妙沁:“……”

魏妙沁飛快地抖開了手裏的披風,然後就想給荀銳披上。

但荀銳個頭偏偏又格外的高。

她的手臂繞了兩回,愣是繞不上去。

荀銳這才伸手,從她手裏接過了披風。

他的手指發着燙。

燙得魏妙沁本能地往回縮了縮手。

荀銳:“我還沒拿到。”說着,他一只手扣住了魏妙沁的手腕,動作裏透出了點霸道占有的味道。

然後,另一只手才從魏妙沁手指間拿過了披風。

手指不可避免又相碰了一下。

荀銳慢慢松開了她的手腕,自己把披風披上了。

高大的身形,偏偏裹了個淡粉的披風。不倫不類。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更,評論随機發紅包。=3=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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