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塊兒吃酒

“孬貨。”魏靜遠不屑地道:“倒是比之邢家幺子那個慫包還要不如!”

闫焰拍了拍他的肩, 示意他住嘴。

魏靜遠收起視線,看向了荀銳,抱拳道:“今個兒多虧了宋公子為元檀解圍。”

自打那回賽馬, 魏靜遠就對這宋六公子印象極為深刻。後頭又在校場上見識到了他的厲害。魏靜遠這人性情直爽,喜惡分明。他雖然因着宋家的關系,原先也不待見這宋六。可後頭知曉人家在宋家吃了不少苦,便去了惡感,只剩下了幾分欽佩。

魏靜遠一手搭上荀銳的肩, 道:“改日我請宋公子喝酒!”

荀銳這才淡淡應了聲。

闫焰也因着他給魏妙沁解了圍, 印象一下子大好。念及他剛才出手整治邢正安的動作之利落,更覺得合脾胃。

這等膽敢欺負元檀的賊人, 就該狠狠教訓一頓, 叫他畢生不敢忘。

闫焰便道:“何必改日?不如就今日?”

魏靜遠大笑道:“好, 好,就今日。我入了軍營有些時日了,許久不曾吃酒了。元檀, 你去不去?”

魏妙沁卻是瞪圓了眼。

她怎麽也沒想到, 這輩子魏靜遠和闫焰,竟能有和荀銳勾肩搭背的時候。

上輩子莫要提交情了, 大魏政權一飄搖,見面便是不死不休的死敵。

“元檀?”闫焰也叫了她一聲。

魏妙沁驟然回神。

她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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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荀銳方才給她出了氣,她就這樣翻臉不認人,豈不小氣了?

魏妙沁一抿唇:“那便去吧。”

魏靜遠聽了這句話,一撒歡就紮進了軍營,顯然是去同上級說此事了。

沒一會兒,魏靜遠就出來了,身後還了個面皮黝黑的男子。那男子朝魏妙沁行了禮:“見過元檀郡主。”然後目送着他們離開了。

其餘士兵只羨慕了一會兒, 也就各自回去了。

他們只恨剛才元檀郡主被欺負的時候,自己動作慢了些,沒能趕在最前頭。

也不知是誰竟有這樣大的膽子,該被狠狠揍一頓才是!

魏靜遠領着他們去了一處酒樓。

魏妙沁戴好了帷帽,從樓梯徑直上去,入了包廂。

酒菜很快端了上來。

掌櫃的親自敲了門進來,躬腰道:“各位可要聽琴簫?又或是聽聽小曲兒?”

當着魏妙沁的面,魏靜遠二人自然乖覺得很,連連擺手。

魏妙沁看得笑了出來,便在一邊撩起了帽紗,道:“尋個唱小曲兒的吧,我也正想聽呢。”

掌櫃的認出了這是誰,忙又躬身行禮,匆匆去安排那唱小曲兒的姑娘了。

魏妙沁擡手摘下帽紗,闫焰與她挨得近,正要伸手去接,可誰知荀銳坐的遠,胳膊卻長,他手一探,就将帷帽接了過去。

魏妙沁一怔,然後就不可避免地緊張了起來。

這人生的什麽怪.癖?

莫不是這一回又想索要她的帷帽拿回去吧?

闫焰和魏靜遠也是一愣。

因為他們自小和魏妙沁一起長大,幫魏妙沁拿東西已是成了習慣。可這宋六公子,哪來的習慣?

荀銳卻不在意旁人詫異的目光,他将那帷帽扣在手中,還慢條斯理地理了理帽紗,這才好好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

闫焰和魏靜遠對視一眼,總覺得有些奇怪,但要說哪裏奇怪,卻又說不出來。

這時掌櫃領着一個年輕女子進了門,女子懷抱琵琶,先朝他們行了禮,而後便坐到了一旁,開始撥弦唱曲兒。

魏靜遠是個靜不下下來的,闫焰也同他鬥嘴都慣了。沒一會兒屋子裏的氣氛便熱烈了起來,就是先前心情不大好的魏妙沁,這下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卻聽得“啪”的一聲,吓了在場衆人一跳,年輕女子更是當即跪了下來。

魏妙沁朝荀銳看過去,只見荀銳攤開手指,露出掌中的碎片,口吻平淡地道:“拿酒杯的時候怕脫手,不慎用力過了頭。”

魏靜遠:“……這哪裏是過了頭,是過了特別大的頭才是吧。”

那酒杯都能被生生捏碎,也不知他的握力該有如何強悍。

荀銳将碎片扔入桌下的竹簍中,心下也有些懊惱。

他又記起自己折斷了方天畫戟那一回,她便是被吓得頭也不回地趕緊走了,好似後頭有狗在追一樣。今日莫不是又要被他吓住?

荀銳的手指在膝上蹭了蹭,最後便不去拿酒杯了,只端了碗喝。

這樣動作由別人做來,自然顯得粗鄙不堪。可荀銳生得俊美,身上又糅雜了異族人的天生豪邁,于是端碗飲酒,反倒更顯得他俊美無匹,骨子裏透着肆意傲然。

魏妙沁看着看着,便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她一直沒有怎麽開口,只聽着魏靜遠與闫焰說話,他們越是嘈雜,她才越覺得那種心底被剜去一塊的地方,得到了填平。她不會再那樣害怕,再疑心周圍的人待她都是虛情假意。

一頓酒喝了足足一個多月時辰。

闫焰和魏靜遠經了這一頓酒,好似與荀銳熟稔了許多,還同他說:“下回再一并飲酒。”

說罷,這才醉醺醺地離去。

從婉扶着魏妙沁往外走,口中道:“好大的酒氣……”

魏妙沁點點頭,酒氣竄在她的鼻間,都叫她覺得有一點醉了。

“郡主。”荀銳突然出聲從背後叫住了她。

魏妙沁腳尖無意識地蹭了蹭地面,她到底還是頓住了腳步,轉身道:“今日多謝宋公子,宋公子可還有旁的事?”

荀銳微眯起眼,眼底竟然帶上了一絲熏熏然的味道。

這般模樣,在荀銳的臉上實在太難見到了。

他盯着魏妙沁,讓魏妙沁覺得怪異的是,她竟然會覺得他的眼底,傳遞出了一絲情深的味道。

荀銳低聲道:“郡主身上的酒氣,是香的。”說着,他伸出了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空中那麽一撈,好像真撈走了一縷魏妙沁身上的香氣似的。

魏妙沁臉頰霎時紅了個透。

她就知道!

這人口中吐出來的話,十句裏有八句都是輕薄之語。

魏妙沁看也不再看他,提了裙擺,匆匆就往樓下走。

荀銳回轉身又進到了包廂裏,他抓起了架子上的帷帽,低聲喃喃道:“忘記拿了……”然後他将帷帽舉得更近些,低頭去嗅了嗅。

一點檀香味兒,若有似無,勾動心弦。

荀銳低頭輕吻了吻。

他閉上眼,便好似在親吻魏妙沁一樣。

……

坤寧宮。

皇後面色憔悴地坐在位置上,一旁的嬷嬷眉間皺紋深刻,她出聲道:“娘娘,皇上還是不肯見您嗎?”

皇後搖了搖頭。

“那郡主……”

“說是病了,便不入宮了。”皇後掐緊了指套:“到底還是與本宮生分了。”

嬷嬷頓了下,道:“您大可同郡主回憶往昔,叫她知曉,您待她是一片真心。”

皇後抿了下唇:“罷了。”她道:“嬷嬷小心行事,先問出太後壽誕那日,除了元檀、邢正安以外,還有誰出入大殿。”

嬷嬷驚訝道:“您是要找那個……”

皇後看了她一眼,嬷嬷便将未盡之語都吞回了肚子裏。

這是要找大公主口中那個,給元檀郡主披上了玄色外衫的男人。

不多時,皇後身邊貼身伺候的姑姑,急急邁着步子進了門,然後朝着皇後福了福。

“無須多禮,前來回話。”皇後淡淡道。

“是。”姑姑到了跟前,俯身與皇後道:“邢正安突然患了急病,閉門不出。他身邊的書童也不見了一個,府中對外說是手腳不幹淨,發配回家了。”

皇後面色鐵青,指套掐進肉裏,她卻感覺不到痛。

嬷嬷也是臉色大變,低聲道:“莫不是……莫不是皇上出手了?”

皇後嗓音嘶啞:“定然是了。哪怕元檀與邢正安還未有什麽實質的牽扯,但為了将來不給人留下話柄。自然要除去邢正安。連他常帶在身邊的書童都不放過。如今才只是急病,等再過些時日,便是身亡了。左右是個庶子,除了邢家大老爺心有怨怼,旁人一句話也不會說。但那又何妨。”

嬷嬷點了下頭,憂慮道:“是啊,但那又何妨。為了元檀郡主的臉面,皇上定然是舍得的。”

皇後神色微微恍惚,道:“皇上處理的手段越是淩厲,便越說明皇上不會輕易放過這樁事。”

嬷嬷擡手擦了擦眼角,道:“那公主……”

“本宮是護不住她了。”

怎麽偏不是魏妙沁投胎到她的肚子裏呢?

不止皇後一個這樣想。

過去,滿皇宮的妃子都曾這樣想過。

建康帝并不親近自己的子嗣,賞賜不斷,但卻談不上如何溫情。唯獨魏妙沁不同,幼年時還騎拿建康帝當過馬騎,建康帝便也真如普通人家的父親一般哄着她,叫後宮中人恨恨之下,不知道絞碎了多少張帕子。

南安侯府。

從婉服侍着魏妙沁起身,洗漱、梳妝。

魏妙沁的精神比前些時候要好了許多,尤其是那日同去了一趟酒樓,她沒喝酒,但卻洩了愁出去。

香彤正捏着簪子在她發髻邊比劃,便有婆子進門來,躬身道:“郡主……”

“何事?”

“邢家大房有位庶出的公子,突然得了急病,他身邊的書童都被拉去打死了。現如今,邢家也沒說清究竟是什麽病。只怕……只怕是會傳染人的那一種。老奴聽得了消息後,便忙不疊來報于郡主了,就怕誤了郡主。”

魏妙沁一怔。

旁人不知是怎麽一回事,還當真是急病。但她卻再清楚不過了。

魏妙沁一抿唇:“此事休得再提。”

同一時刻。

凝晖堂裏也得了信兒。

而此時的邢家後院。

一道大鎖将門挂住了。

幾個丫鬟抹着眼淚跪在床邊,誰也不敢去動。

她們是平日裏負責伺候二公子的,二公子得老爺的疼愛,誰都願意來伺候他。更何況二公子生得十分俊美,氣質溫潤,誰不心生戀慕呢?

可突然之間,公子便得了急病,請了大夫來瞧了之後,沒開方子不說,還将他們鎖在了院子裏頭。

丫鬟們越哭越是悲戚,誰也沒工夫再去照料二公子。

邢正安躺在床帳之內,竟然也不聲不響,絲毫不作抱怨。

只見他那張臉上雖然有無數擦痕,但也依舊不失俊逸,而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便是他那一雙手。

他那雙手上面不知為何,竟是有許多的傷口,像是刀切的,也像是自己抓撓的。皮開肉綻,幾欲見骨。

看他的臉,便還是那個邢公子。

但看手,卻好似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穢鬼一樣。

邢正安喃喃道:“眼睛……”

下面,他就要我的眼睛了。

我為何要聽姨娘的話,去肖想原本不屬于我的東西呢!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很久以後,妙妙就會發現,荀銳那裏收藏了許許多多她的東西。

這章字數寫得多一點,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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