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登基大典

荀銳在貴妃榻旁站了好一會兒, 都沒等到魏妙沁再睜眼。他囑咐了宮人好生照顧魏妙沁,此時入了深秋,只怕夜晚會涼。之後他才離開了。

被他一并帶走的, 還有白日裏跟随魏妙沁出宮去的宮人。

大宮女低着頭,細細将白日裏的事講了出來。

越往下聽,荀銳的臉色越難看。

他就料到這樣一幕。

上一世建康帝和太後先後去了,建始帝登基,魏妙沁從南安侯府遷往了城南一處小宅子。

那時京中便有不少貴女取笑她了。

只是那時她置身宅子中, 尋常出不去, 倒也不知外頭是個什麽模樣。

但他每每聽聞,心下卻怒火升騰。他從不信奉什麽男子不應當與女子計較。在他這裏, 男女都沒有什麽分別。只有歸順他, 與惹怒他的區別。既有多嘴多舌的女子, 他便叫她們最珍視什麽,就失去什麽。

可惜他做再多,她也是不知曉的。

這輩子她又落入了一樣的境地。

他卻要更強勢地讓旁人都知曉, 她是他捧在掌心的, 誰也碰不得,碰了便得死。

荀銳陰沉着臉, 半晌沒有說話。弄得那大宮女心下也忐忑不已,越發連氣都不敢喘,只能讷讷道:“主子,這事,該、該如何……”

荀銳出聲打斷了她:“誰是那個揮鞭子的?”

一個身量瘦小的太監,往前跨了一步,道:“奴婢順誠。”

荀銳面上瞧不出心情好壞,他道:“你名字裏也有個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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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與順寶都是甘公公的幹兒子。”

荀銳淡淡道:“你今日做得極好。”

能得上頭主子一聲“極好”的評價, 順誠當下就激動壞了,連忙跪地叩頭,道:“這是奴婢應當做的,奴婢日後還會這樣護着郡主。”

荀銳口吻仍舊淡淡,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叫人心底不自覺地發寒。他道:“你日後應當更加倍地去護住郡主。便如今日這樣,再遇見那些個攔路的,又或是口中嘻笑,不敬郡主的。便應當拿了鞭子抽上去。

抽馬車算不得什麽,你要照對方手足上抽,勁兒練得大了,幾鞭子下去,便能将對方手腳筋都抽斷。再則往對方臉上抽,抽花臉算不得什麽,既要叫對方難看,又要叫它疼得厲害,便往眼睛上抽。力道大的,連眼睛也能抽飛出來……”

大宮女聽得瑟瑟發抖。

心說這位主兒不愧是從戰場上下來的,真是半分都不懂得心慈手軟。

那順誠倒是聽得認真。

這宮裏打小做了太監的,多的是人不人鬼不鬼,心裏扭曲不成樣的。聽了荀銳這樣一番話,不僅不覺得可怖害怕,反倒還覺得興奮極了,心想着就該這樣才能護住郡主。

若是護住了郡主,将來又豈會少了他的好處?

昔日那些個瞧不上他的,不還是得掉頭在他腳邊搖尾巴?

順誠憨憨一笑:“奴婢聽主子的。”

荀銳“嗯”了一聲,遂不再看他。

大宮女見縫插針道:“那今日冒犯了郡主那幾位……”

荀銳冷嗤道:“明日一過,她們便要跪在郡主腳下乞憐。縱使她們不願來,她們的父母親人,也會押着她們來。”

大宮女沒明白其中的用意,只愣愣應了聲。

不多時,甘華小心進門來,道:“主子,該用膳了。”

這時候荀銳嘴角竟是有了點彎曲的弧度,他道:“不用,撤下。”

甘華驚疑地道:“主子方才在郡主那裏用了膳?”

“嗯。”

甘華頓時恍然大悟,不再多問,立即讓底下人撤了膳食。

這擺上桌的食物,再如何美味佳肴,也到底不敵與郡主坐在一塊兒用飯。

沒有用膳,荀銳便又處理了會兒政務,這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他還要早起祭拜天地,受文武百官朝拜,踏上寶殿,坐上龍椅……

轉眼便是翌日。

縱使宮殿與宮殿之間隔着不短的距離,但魏妙沁還是隐隐聽見了遠處的聲音。

那是禮樂奏響的聲音。

魏妙沁怔怔坐起來,這會兒還有一絲說不出的荒謬感。

也不知是否因着她重生了,便導致了大魏的提前覆滅,荀銳提前起兵謀反,比上輩子更快地登得了大寶……許多事都發生了改變。包括荀銳對她那來得莫名其妙死不放手的感情。

魏妙沁倚着床邊發呆的時間久了點,從婉一下子驚醒過來,趕緊爬起來,給她裹了裹被子,道:“姑娘怎麽醒了?別受了涼。”

香彤也一下醒了,她揉着眼,神色複雜地道:“屋中點着銀絲炭呢,暖和得很,應當是不會受涼的。”

那荀将軍倒是處處想得周到。

可若是真要将郡主囚在宮中,莫說是做個沒名分的玩物了,哪怕是叫郡主做了寵妃,香彤都覺得是不值當的。郡主是哪樣的人物?怎好同那樣多的女子去争奪帝寵呢?

香彤這幾日憂慮得很,這會兒思緒剛牽了個頭,便忍不住想得多了些。

屋內的動靜也驚動了外面的人。

宮女們很快便捧着水盆、妝奁等物進了門。

“郡主該起身了。”大宮女到了跟前福了福身道:“主子吩咐下來,說就等郡主醒了呢。”

魏妙沁只覺得莫名其妙:“等我做什麽?”

那大宮女只笑不答,與另外兩個宮女将魏妙沁扶了起來。與其說是扶起來,倒不如說是架起來。這樣便是叫魏妙沁拒絕都拒絕不得。

人多,動作自然也快。

魏妙沁很快沐浴更衣,淨面漱口。宮女在她身後給她梳頭發。

魏妙沁盯着銅鏡中映出的自己,越看越覺得不大對勁。她們将她的頭發全都梳起來,梳成了圓髻。高且厚。這樣的發髻是梳成之後,很是華麗。

這是婦人髻。

魏妙沁皺緊眉,正要起身,大宮女按住了她的肩,溫聲道:“郡主先莫動,宮女們還要往郡主頭上佩戴簪飾呢,怕傷了郡主。”

魏妙沁沉下臉:“這是何意?”

從婉與香彤也有一分慌亂。

誰也摸不清這是怎麽一回事。

大宮女卻守口如瓶,死活不肯透露更多的信息,只滿口道:“郡主這樣打扮真是極好看的。”

挑心、分心、頂簪、邊花、滿冠……竟是紛紛上了她的頭。

魏妙沁縱使是參加宮宴時,也從未這樣盛裝打扮過。一整套頭面,分量足些的,總讓人覺得能将脖子壓折了。

從婉和香彤怔怔盯着那些發飾上鑲嵌的珠寶黃金,華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魏妙沁漸漸失了耐心。

她冷聲道:“若是再不放開我……”

大宮女連忙跪地叩頭道:“奴婢不敢。”

魏妙沁的話愣是被這麽堵了回去。

那大宮女又狠狠磕了兩個頭,将頭都磕青了,這才道:“請郡主原諒則個。今兒是主子的大日子,郡主也應當盛裝才是。”

魏妙沁面色稍霁。

原來她們是為了讨好荀銳,不得法門,便來讨好她,特意為她作盛裝打扮,好叫荀銳看了高興了。

大宮女将她扶起來,道:“取郡主的衣裳來,滅了炭火。”

“是。”

先前殿中還點着銀絲炭,着實暖和得很,魏妙沁便只着了中衣。

這會兒宮女們從托盤中取下衣物,一件一件層疊地為魏妙沁穿上,沒一會兒魏妙沁便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了。

縱使是為讨好荀銳,也不該這樣誇張。

魏妙沁面色一沉,知道自己被糊弄了。

“你們若還不肯說實話,我便要叫你們去領宮刑了。”魏妙沁冷聲道。

幾個小宮女身體顫了顫,顯然知道這宮刑的厲害。

可她們仍舊只是如大宮女一樣,挨個跪地叩頭,顫聲道:“奴婢不敢……”旁的便不再多說了。

此時有順寶與順誠,還有另外的宮女進了門。

走在前頭的則是一名女官。

魏妙沁認得她,正錯愕的時候,宮女們便扶着她往殿門外去了。

從婉和香彤正要追上去,卻被扣住了,掙脫不了周圍人的轄制,只能眼睜睜看着魏妙沁被帶走。

魏妙沁這會兒頭重腳輕,還真是被人扶住就由不得自己的腳步了。

她走出去,便見外頭停了一駕車。

魏妙沁眼皮一跳,心底不詳的預感更濃,當即便要轉身。

宮女們的力氣更大,硬是拖着她,将她送了上去了。那馬車的車門是帶扣兒的,一扣上,魏妙沁還真輕易出不去。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

若是叫她知道荀銳想做什麽,她一定将他腦袋都劈了!

馬車車輪滾動,朝前行去。

這造型奇異的馬車,在宮中俨然成了獨特的一道風景線。可任誰朝馬車看去,都不敢露出半點譏笑之色。

太和殿內。

荀銳已經登上了最高的一級石階。

龍椅便在他的身後,觸手可及。

群臣拜倒:“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即日起,便改國號為晉,年號為永和。

待拜倒起身後,荀銳這才漫不經心地擡了擡眼眸,道:“衆卿等一等。”

滿朝文武如今沒有誰是不怕他的,自然紛紛自覺地站好,別說是等一等了,就是叫他們等上一天一夜,這裏也無人敢說叫上一句苦。

這一等,便是足足一個時辰。

荀銳沒有坐下,衆臣又哪裏敢彎腰駝背,只能繼續直挺挺地站着。等再一久,他們臉上的表情便險些繃不住要露出些苦意和焦灼之意了,一擡頭,卻見新帝臉上不僅沒有焦灼苦意,反倒分外閑适,如果仔細瞧的話,甚至隐約還能發現,新帝的心情似乎是大好的。

荀銳的心情的确不錯。

倒并非是因為登基了。

上輩子她死之後,他也登了基。人手中掌握的權利一久,便沒有半點感覺了。

他高興的是,他在想,她如今應當還在床榻上熟睡罷?多睡一會兒也是好的。自從病變以來,她睡得都不大好。唯一幾回好眠,還都是哭累了才睡過去的。

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并不急于在這一時。

他張開的大網,她再如何都逃不出去了,再沒有人能将她從他的身邊帶離。

越是往下想,荀銳面上的神色竟越是輕松,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衆臣這還是頭一回見到他眉眼柔和的模樣,只是乍然見到這般模樣,他們心下也并不覺得放松,一顆心提得更高了。他們想不明白新帝這是要做什麽。

終于,一陣馬車車轱辘滾動的聲音近了,同時還伴随着一些腳步聲。

他們忍不住紛紛轉頭,伸長了脖子,朝殿外看去。

只見無數石階之下,停了一駕馬車。

太和殿前竟然有人膽敢停靠馬車?

衆人色變。

卻見那馬車車門飛快地打開來,四周的宮人立刻圍上去,将人扶了下來。

馬車的人緩緩走下來,她的步履輕盈,纖弱的身影被寬大的衣裳罩住,那衣裳是玄色的,上頭卻用密密麻麻的金線繡就了花紋……陽光灑落下來,那花紋便耀眼刺目極了。

衆臣無比驚愕地望着她的方向。

那上頭是什麽花紋呢?

卻原來是一只金色的振翅飛舞的鳳凰。

像是随時要從那玄色衣裳上脫離出來,朝人面飛撲而來,模樣華美,氣勢威嚴。

宮女們扶着她慢慢拾級而上。

來人越來越近了。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魏妙沁,而魏妙沁卻也極為不情願。

她是被人推着往上走的。

她的脖子都僵住了,肩也是靠勉力才撐了起來。

這裏是太和殿。

她一擡頭,便能瞥見上頭挂着的匾額。

可陽光着實太刺眼了,一落在她的眼眸裏,她便覺得有些眩暈。

荀銳究竟要做什麽?

魏妙沁腦子裏又麻又暈地想。

這條漢白玉階好像是很長的,又好像是很短的。

于魏妙沁來說是很短的,于荀銳來說卻太長了。

他怕她體力不支,他怕她走到一半便發了火,說什麽也不肯挪動步子。

荀銳緊緊地盯住了她的身影。

她的影子印在他的瞳孔裏,由小慢慢變大,荀銳這才覺得胸口也跟着一點點被填滿。

縱使是诓騙她又如何?

強留住她又如何?

他本就是個強盜。

一轉眼,魏妙沁進了大殿。

她想要擡手揉了揉發酸發花的眼,可她的手卻擡不起來。她擡高了下巴,竭力朝上頭立着的荀銳看去。哪怕是在這裏,她也不願低他一頭。

甘華此時上前一步,展開了手中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元檀郡主……”

衆人只聽到這裏,便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他們腦中嗡嗡作響,頭和耳朵連同四肢都發麻得厲害。

元檀郡主?

竟然真的是元檀郡主魏妙沁!

大魏皇室上下不是都被新帝扣押了嗎?不是該下獄的都下獄了嗎?

元檀郡主怎麽仍舊留在宮中,還出現在了此處,身着鳳冠霞帔。衆人都知曉新帝喜好玄色,于是如今龍袍跟着改制,都制成了玄色,唯有少量才制成了紅色。

元檀郡主今日同樣着一身玄色衣裳,上頭用金線繡着鳳凰于飛……

他們恍恍惚惚地回了神,便只恰好聽見甘華拉長了調子,道:“諸位大人,還不參拜皇後娘娘?”

是真的……

他們沒有眼花。

竟是真的!

新帝在将大魏朝推翻以後,登基的當日竟是将前朝的元檀郡主立為了皇後!

這太瘋狂了!

內閣便沒有一人有異議?

殿內一時間靜寂無聲。

甘華皺眉,道:“諸位大人?”

大臣們忙收拾了心神,生怕這時候拜得慢了被荀銳這尊煞神記恨上。

過去建康帝要倚靠他們,新帝可未必。

他們壓下心頭的震驚,朝着魏妙沁跪了下來:“臣等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魏妙沁的步子像是登時被灌滿了鉛,她怎麽也不肯往前走了。

她死死咬着唇,擡頭緊盯着荀銳。

她心下掀起了滔天駭浪。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但她明白,衆目睽睽之下,她擁有了這樣一重身份,她是當真別想再離宮了。誰也不敢帶她離宮!

她的手掌立刻湧出了許多汗水,連後背也被汗水浸濕了。

她四肢發麻,嘴唇抿得發白,只是被厚厚的口脂覆住了,一時倒也看不出來。

先前她們給她圓髻,又給她穿上錦衣華服,十分厚重,又帶着她上了馬車。她心下有一分猜到這樣的處境,只是到底停在甘泉宮外的并非是鳳辇,她心下便覺得興許是自己厚臉皮想得多了。

荀銳縱使是喜歡她,也未必會在這樣的時候,做出這樣的行徑……

偏偏他就做了!

他真是瘋了!

見魏妙沁停在殿中央不動了,荀銳的面色驟然一沉。他朝她伸出了手,低聲道:“妙妙。”

這樣簡單兩個字從他舌尖滾過,便被賦予了不一樣的厚重又纏綿的滋味兒。

魏妙沁腦子裏發木地想,可誰知道,他們總共才見了幾面?他又在她跟前,叫過幾回這樣親昵的稱呼?

他們之間并不親近……

魏妙沁慢吞吞地轉動頭,她的目光掃視一圈兒,将那些大臣的神色收入眼底。

大臣們卻是滿臉恍然大悟,自以為從這聲親昵的稱呼中,聽出了他們早就認識的事實。

魏妙沁又慢慢地艱難地将頭扭了回來。

他便這樣不管不顧,将她架在了火上,叫她進退不得……

荀銳這時的臉色更沉。

他瞥見了魏妙沁面上的一絲空茫與木然,這比看見她冷漠又或是憤怒的模樣,還要叫荀銳害怕。

荀銳不再等了,他當即邁腿走了下來。

他朝魏妙沁快步走去,步伐如風。落在旁人眼中,便氣勢洶洶如同急着去捕食獵物的獵人。

衆臣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只覺得這一剎新帝身上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實在壓人。

他終于來到了魏妙沁的跟前。

魏妙沁本能地想要往後退,荀銳卻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他壓低了聲音,湊在她的耳邊,他竭力壓制着怒火與不甘,将語氣放得溫柔,道:“妙妙,我們該走了。”

魏妙沁身上一會兒覺得熱,一會兒卻又覺得冷。

他的手如鐵鎖一般,她先前都沒能掙開,這時候一樣也沒能掙開。

他帶動着她,緩緩重新朝那階上走去。

那階上只擺了一張龍椅,而并不見鳳座。

魏妙沁想掉頭就跑,但四下望去,滿朝文武如今都歸順于他,在他跟前比之鹌鹑也好不了多少。殿門外,漢白玉階上和階下,都是無數手持刀劍的禁衛軍……

魏妙沁的步履邁得跌跌撞撞。

她從未發現太和殿上的這條路原來這樣難走。

而那個叫萬人都想要的位置,那樣燙手。

荀銳注意到她步伐走得跌撞,他皺了下眉,壓低了聲音道:“我抱你,好不好?”

魏妙沁嘴角扯了扯:“不好。”

若真是叫荀銳這樣做,她成什麽了?

荀銳聽見她冷冷的聲音,便只好按下了心中鼓噪的念頭。他開始站在龍椅前的時候,以為自己能忍得住。他能等。他已經等了一輩子了,還有什麽是不能等的呢?

可當他疾步向她走去,真正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時。他牽着她一塊兒往前走,二人寬大的衣袖翻飛糾纏,上面的金線好似都糾纏到了一塊兒,龍鳳交.尾。荀銳一下便忍不住了。

他恨不能将她抱起來,将她如珍寶一般護在懷中,一路将她送上寶座。

荀銳閉了閉眼,掩去眼底的暴戾焦躁之色,安分地牽着魏妙沁往前走。

魏妙沁這會兒也歇了掉頭跑的心思。

她總不能在大殿上扔了首飾,扯散發髻,再脫去厚重的衣服,然後再往外跑。更何況她跑也跑不出去。

若她真這麽幹了,荀銳還指不定發什麽瘋。

将她直接抱起來興許都是輕的。

魏妙沁腦子裏一時間擠滿了思緒,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看旁人的神色,也不要去看荀銳。

不知不覺間,她便聽見荀銳道:“好了。”

魏妙沁木然地向前看去,龍椅已經在跟前了。

荀銳伸手扣住了她的腰,他将她轉了過來,二人同時面向滿朝文武。

滿朝文武悄然吸了口氣。

元檀郡主美名動天下。

她是當真生得極美的,身上的貴氣也是渾然天生的。如今着一身玄色鳳袍,哪怕面上冷若冰霜,卻也是眉眼如炭筆描繪,精致明豔而又帶上了幾分威嚴。

難怪,難怪連新帝都動了心。

滿朝文武不敢再看,紛紛再度拜倒。

荀銳又重新抓住了她的手指。

他強勢得厲害,手指就這樣插.入了她的指間。她攥緊的五指被迫分開,就這樣與他緊緊交握住。

荀銳啞聲道:“好看嗎?”

魏妙沁:“……”

荀銳笑了下:“我覺得是極好看的。”他頓了下,道:“從很早以前開始,我便在想今日。”

魏妙沁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旁人都如何形容他?道:

荀銳此人,異族出生,天生反骨,奸惡之徒也。

他天生便有反骨,胸中揣着一顆無上的野心。

他應當是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可笑她從前有時還覺得,他不僅不奸惡,還有幾分可憐,叫旁人那樣欺侮污蔑。

如今再看,哪裏可憐?

他身上哪有半分可憐?

別人落在他手中,只有別人可憐的份兒!

魏妙沁不應聲,荀銳這回卻也不生氣。她已經立在他身邊了,手也被他牢牢攥在掌心,如何掙脫也掙脫不掉。

荀銳抓着她的手,輕輕摩挲過她的手背,他的壓低了聲音,又道:“我日夜都在想,若能與你一并站在此處,那真是世上最好的事。”

魏妙沁震驚地扭頭看他。

他口中說的“等這一天很久了”,是等着和她一塊兒站在這裏?

那豈不是太荒謬了些?

魏妙沁抿緊唇,還是不作出半點回應。

荀銳臉上的笑意慢慢浮現,那笑意甚至還漸漸越來越濃。

他從上輩子就開始盼的今日。

衆臣震天響的聲音漸漸消散去,便也宣告着登基大典到此時便結束了。

荀銳臉上的笑容迅速又收斂起來,實在變臉變得飛快。他突然伸手将魏妙沁抱了起來。

魏妙沁驚呼一聲,只是她離朝臣們有些距離,朝臣們一時沒聽見她的聲音。

魏妙沁死死咬住牙關,臉色愠怒。

幸而沒聽見,若是聽見了,她真要劈開他的腦袋,看看他的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

荀銳抱着服飾厚重的魏妙沁,他卻還低頭盯着她的面容,低聲道:“妙妙太輕了。”

說罷,他終于在龍椅上落了座,懷中還牢牢扣着魏妙沁不肯放手。

衆人又一次驚愕了。

他們看着這樣一幕,怔忡地想,先前新帝一直沒有落座,便是在等這一刻嗎?

等到元檀郡主,不,如今已經是皇後娘娘了。

新帝在等着皇後娘娘,再一并落座?

不,不可能。

他們本能地否認了這個可能。

縱使皇後再有好顏色,新帝也不可能是出自這樣的心思。

底下的大臣們又如何震驚,腦中又想了些什麽,魏妙沁一概不知。

她只感覺到荀銳的手将她的腰摟得更緊。因為太緊,哪怕隔着厚重的衣裳,她也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手掌。

魏妙沁坐得再高,也只覺得羞恥極了。好像底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們瞧一樣……瞧他如何輕薄她。

荀銳并未發覺她的異樣。

他只輕輕吻了吻她的頸側,氣息火熱:“……妙妙,我想要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兩更合并7000+。明天要做個手術,請假一天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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