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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的上海濕冷刺骨,江風吹過來直叫人發抖,蒼茫的天空濃霧堆積,整座城市都埋進水汽之中。
今兒是休息日,顏矜約人出了門,喬楚生便約着幾個弟兄到館子喝酒。
“馬上就過年了,你們什麽打算啊?”喬楚生給兩個兄弟分別倒了兩杯酒,“胖兒肯定不用說,他要回鄉下過的,瘦兒你呢?”
瘦哥兒接過酒碗,仰頭就灌了一口,“我也就這樣,等過完年我打算回去謀個更好的差事,這不家裏給我物色了個不錯的姑娘嘛,總得給人家姑娘一個像樣的家嘛。”
喬楚生會意,從錢包裏掏出二十大洋,塞到瘦哥兒懷裏,“權當做是份子錢了,咱們哥兒認識這麽多年,你有好的歸宿啊,我也高興。”
胖哥兒跟着笑了,湊趣道:“生哥闊氣啊,我的那份兒呢?”
“邊兒去。”喬楚生給了他十大洋,“新年心意了,等你成親了啊,我也給你随份子!”
“生哥你呢?”瘦哥兒興致勃勃地打量着喬楚生,眼睛裏透着狡黠的光,“你和顏小姐發展到哪個地步了?”
喬楚生憋笑,但眉眼還是藏不住滿滿的歡喜,嘴上卻依舊犟道:“她是我的小姐,想什麽呢。”
“是是是,她的小姐,你就是姑爺。”胖哥兒起哄調侃一句,哥兒仨舉杯碰了碰,痛快飲了一杯,酒過三巡,仨人都有些微醺了。突地,胖哥兒回想起什麽,拍了拍喬楚生的手臂,“對了生哥,有一事兒我覺得得告訴你。”
“什麽?”
“之前你住院的那段時間,總有人在顏公館附近盯梢,五個彪漢在牆角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幹什麽的。”胖哥細細講着,“其中有一個我還認識,好像是個包打聽,也不知道他們在查什麽。”
喬楚生神情瞬間變冷,心裏有說不出的着急,手肘支在桌案上,看向胖哥問:“包打聽在查顏家?你有跟進麽?”
“我問過,嘴巴牢的呀。”胖哥擺擺手,又想道,“有一天,那幾個大漢還闖進顏公館鬧過,後來是顏小姐叫了巡捕才息事的,哎喲一個小姑娘面對幾個糙漢子,吓壞人。”
聽到這裏,喬楚生的手不由握緊了酒杯,指節咯咯作響,他重重地放下杯子,問道:“那個包打聽在哪兒。”
得到那人住址,喬楚生便守株待兔地站在包打聽的家門口候着。他隐在暗巷中,狹窄逼仄,他靠牆而戰,腿踩在水管上,掂了掂手裏把弄的火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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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包打聽一如既往地收工回家,正高興地數着今日賺到的飯錢,突然身後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一回頭,正要啐他一口“冊那的,誰啊。”,便被一只手扼住的手臂,順勢往他身後一鎖,将人往前壓。包打聽也是江湖中人,自然有些功夫,旋身解開他的禁锢,一拳朝喬楚生臉上砸去,他退步躲開,推到角落處。
喬楚生拎起一根木棍,在手裏挽了一個花,握緊後朝他肚子狠狠一擊,他身手利落,出手很快,重重一聲悶響,棍子打向他背部,臉蛋與石地碰撞,擦出模糊一片血來。喬楚生将木棍信手扔掉,他用膝蓋頂住他後背,使勁一壓,包打聽疼的叫爹喊娘的,連連求饒。
“這位爺...咱們無冤無仇的,您高擡貴手啊。”
“是無冤無仇。”喬楚生拍了拍西裝外套上的灰塵,不忘理好發型,他抓住他手臂往後一拽,算是懲戒,“但你惹了顏家,還闖顏公館,能耐啊。”
“這位爺,我... 我真沒有啊。”包打聽哆哆嗦嗦地開口,側頭去看喬楚生,滿眼恐懼,“我也是聽吩咐做事,帶隊的是政府機構的人,我不敢不聽啊。”
喬楚生寒聲問:“查什麽?顏家是清流人家,又不是黑幫,有什麽好查的。”
“這不是還沒查到嘛,只是懷疑顏老板有不軌生意,還沒有證據呢。”包打聽将事情托盤而出,“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個盯梢的。”
喬楚生心裏琢磨了一番,這才松開他的手,包打聽渾身發抖,朝他磕了幾個頭後,落荒而逃。
他不解氣地走出暗巷,皺眉,将火柴盒揣進兜裏,徑直離開了。他的眼睛慢慢變得濃黑,擡頭看向兩側燈光,滿不在乎,心裏悶悶的,只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離開的日子将近,顏矜也開始暗下收拾細軟,安排好鋪子和夥計們。她不願再想不開心的事情,逼着自己将最後的時日過出花兒來,她開始剪窗花,鳳穿牡丹,二龍戲珠,都是好寓意的樣式,裝點在玻璃窗上,不至于宅子死氣沉沉的。
時不時的,她偶爾翻開同泰昌近幾年來的賬簿,回味着同泰昌從碌碌無名的裁縫鋪,到名聲赫赫的布莊的過程,估摸着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同泰昌會越做越大,鋪子開到法租界,開到華界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漫天飄雪的季節,隔着客廳的琉璃窗往外看,看着看着,眼睛含起了迎風淚,面上卻是帶着婉婉笑意的。她伸手去抓雪絲,綿綿一簇在掌心之中,撅起嘴鼓氣便将雪吹走,外面寒風凜凜,吹過荒涼的院子,伴随一串串電車鈴聲,像一曲悲涼的離歌。
她關上了窗,裹緊了些肩膀上的毯子,阿霜端壺熱茶走過來,仔細留意了她的神色。“小姐,東西都打點好了。”
顏矜點點頭,微微露出笑意,“那就好,等過了元旦,你們就能走了。”
阿霜掖手站在她身側,深深地看着顏矜,“小姐真的不跟阿生說麽,就這麽,絕情?”
“正如你所說,只有徹底絕望,他才能夠好好的重新開始。”顏矜長出一口氣,慢慢走到沙發前坐下,窗戶上倒映出一張消瘦慘白的臉蛋,看着外頭的光景,偶有兩只飛鳥落在院子的枝頭上,啼叫纏綿,為枯燥的寒冬添了幾分生機,她微微揚起一點笑,似乎能聽見內腹寸斷的聲音,這一回,她沒有掉眼淚,居然忍住了。
“鋪子就交由方叔叔幫忙處理吧,福煦店的鋪子,若楚生還想要,便留給他,地契都在我的盒子裏了。”顏矜溫吞笑了笑,朝阿霜囑咐道,“以後,你多幫襯楚生,他在上海沒有親人,這下連我也走了,他一定...”
阿霜應聲說好,“嗳,能幫的上的,我一定幫,誰讓他已經是咱家半個姑爺了。”
顏矜破涕為笑,遣退了阿霜,她一個人窩在沙發裏,默默然地望着宅子周遭,和這個生活了許久的地方做最後的告別。
好在元旦到了,顏矜暫且壓下了不愉快,日日纏着喬楚生去購置新衣服新首飾,還鬧着要放煙花,喬楚生被纏的透不過氣,連查事都騰不出時間,但看着顏矜跟沒事兒人一樣,只管吃喝玩樂的,心裏也勉強安定些,等元旦之後再查也不遲。
金門大酒店前,一輛輛精致豪華的洋轎車駛過,霓虹輝煌映紅半邊天色,處處洋溢着新年的節日氛圍,夜晚天降小雪,在路邊拉琴的人奏着溫情款款的曲兒,顏矜和喬楚生手牽手走在馬路上,邊走邊讨論着去哪兒吃飯。
顏矜擡起手臂迎着風雪,幾縷雪花落在她掌心,綿綿軟軟的。她笑的很燦然,腳步一蹦一跳的,肩上的小鬥篷旋起來一個圓圓的弧度,飛舞着手裏的包。
“新年快樂!”顏矜扯出一個溫軟的笑容,讨好道,“今天是新年,喬先生不打算分點大洋讓我去買包包買首飾買香粉買衣服買甜品麽?”
“你還買的不夠多啊?”喬楚生笑彎了眼睛,看着她一臉谄媚的小表情,伸指點了點她鼻尖,“敗家婆娘啊。”
顏矜伸手去狠狠掐他腰部,使壞地往他大衣兜裏掏去,卻什麽都找不到,她賭氣地冷哼,不等她快步走開,手臂就被人握住往懷裏一帶,他的唇貼在她額頭輕吻了吻,“小姐又耍性子,不哄哄的話,怕是今晚不能開心放煙花了。”
她仰着染紅的小臉,擡眼瞪他,佯裝生氣,但始終藏不住笑,但在大街上又不好動手動腳還手,她從他懷裏掙脫,推着他往前走,“趕緊的,陪我放煙花。”
喬楚生帶着顏矜到江畔一處少人的地方,那裏已經堆放好一箱的煙花,等着給顏矜盡興玩樂。她掏出一個金屬打火機,利落地點燃一個,煙花在天邊綻放,雖然只有一瞬間的絢爛,但美的讓人心動,足以讓人難以忘懷。喬楚生把一把煙花棒遞給她,二人隔着滋滋發光的煙花棒看她,一雙又清又亮的眼睛在煙花裏毫不遜色,笑意盈盈的,眼角眉梢還噙着淡淡風情,他看她笑的很開心,也跟着笑。
“楚生。”顏矜叫他,她将眉心密布的烏雲吹散,咬緊牙關,扯出一個溫暖的微笑,良久後道,“新年快樂。”
“顏矜,新年快樂。”
這是喬楚生第一次喚她的名字,這一聲呼喚,像一拳打在顏矜的心裏,劇烈地牽扯疼痛,她擰了擰眉頭,努力按捺住湧起的淚意,默默垂下眼睑,而後報以微笑。
她越想越難受,手裏的煙花慢慢地黯淡,失去亮光,最後化作灰燼,頹落在雪地之中。顏矜心口一沉,隐在袖管裏的拳頭捏的死死的,纖細的指節擰的發白,可知她有多不舍得,多不願意。
但是對不起,比起把你鎖在身邊,我更希望,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
楚生,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半夜,兩人将最後一管煙花放完了,顏矜如釋重負一樣呼了口氣,她拍拍掌心的灰塵,率先踱步走前前頭。一時間,淚眼婆娑,幾滴眼淚不可察覺地滴落在雪地上,很快就被高跟鞋抹去痕跡,顏矜囫囵地擦擦眼淚,轉過身去,兩手做成喇叭狀,朝喬楚生道。
“楚生,新年快樂!”
喬楚生,你一定要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刀子已經送到,準備好迎接狂風暴雨吧,對不起四爺,我真的不想虐你,但為了你未來美好婚姻生活着想,請原諒我鍵盤不聽使喚地給你寫刀子,坑主發4重逢戲碼給你使勁甜好不好?四爺我還是你親媽粉,真的真的,一定讓你幸福美滿,早生貴子,兒孫滿堂...(我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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