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幻梅幻境

幻境，幻梅。玉淑離閉上眼睛，邁步穿梭在梅林之中。雜亂無章的梅樹，似有生命一般退去，重新回歸原位，地上留下的腳印證明，有人來過。

不知走了多久，她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嘤咛一聲，是個女人？

一條人影橫卧在地上，玉淑離低頭，秀眉微蹙。

“長公主？”

陳暮雨的額頭一片殷紅的血跡，臉色蒼白，半靠在梅樹的枝幹上，艱難地睜開眼睛。

“孟，孟連茹……”

剛才孟連茹的慌張……玉淑離心下了然。

關切問道：“還能走嗎？”

陳暮雨點點頭，玉淑離扶起她，二人相攜向山上走去。陳暮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玉淑離走得有些吃力，擡頭看了一眼紅亭的位置，幸好，近了。

一腳深一腳淺，二人走的緩慢，陳暮雨模糊的視線，最後落在玉淑離冒汗的額頭，開口道：“為什麽救我？”

玉淑離氣喘籲籲，停下來緩口氣，咬牙道：“我從來不信命，你在陳國的處境我明白，就算沒有任何地位，也是一國公主之尊，不必看輕自己，任人欺辱。”

玉淑離意有所指。

“多謝。”

陳暮雨隐忍着，有些哽咽，但終究沒再說什麽。

南苑賞梅最佳的位置，是半山腰上的紅亭，從山下看好像遙不可及。此時，亭中三人相對而立，宛若三足鼎立。

紫衣錦袍的穆邵淩，通身散發着高傲冷冽，龍紋黑袍的宇文明俞。氣質邪魅狂傲，一襲青衣的池朗溫潤挺拔，三人幾乎是同時踏入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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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邵淩審視着含笑而立的池朗，冷冽的嗓音隐含着殺氣：“池将軍如此深藏不露。”

“過獎了。”池朗淡笑，“今日這林中好生熱鬧，不如，我們來猜一猜下一個到的是誰。”

“看來池将軍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穆邵淩冷聲道。

“本太子很好奇，這幻梅幻境存在了百年，今日這林中是否還有破解之人。”

宇文明俞俯覽山下的花海，目光掃去，落在池朗身上，若有所思。

天下六國之中，南唐最弱，卻最富有，像一個小孩兒守着一座金山，人人觊觎。但南唐偏居一隅，與陳孟相鄰，陳國兩位攝政王把控朝政，尚且自顧不暇，孟國國主顧念孟麗聘，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對南唐出手，北齊、西魏鞭長莫及，而李國，從未表現出問鼎之意，六國難得的維系着平衡。

而今，卻因一個玉淑離，各國蠢蠢欲動。不過是南唐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可她，真的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嗎？

穆邵淩，一代戰神，為何會突然求娶一個不受寵的，南唐公主？

三人心思各異，穆邵淩望着梅海出神，眼底劃過一抹憂慮。

“誰？”宇文明俞朝着山下看去，眸光微眯。

“哇，試了那麽多次，我終于上來了！”

穆蘭芝的身影出現在山腳，宇文明俞看着她，唇角上揚，看了一眼穆邵淩，目光幽深。

“沈騰，讓你小瞧我！”

穆蘭芝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歡喜過後望着亭中的三人。

驚奇道：“三哥，你怎麽這麽快，三嫂呢？”

找了一圈，沒有發現玉淑離的身影，穆蘭芝再次問道：“三哥，你別告訴我三嫂沒和你一塊兒。”

“如你所見。”

收回目光，穆邵淩背轉過身，拇指摩挲着中指，提起的心竟是稍稍的放下了些許，果然是關心則亂嗎？

陳暮雨的氣息越來越弱，漸漸将整個人的重量，壓在玉淑離身上。玉淑離有些吃力，腳上的靴子被雪水浸濕，雙腿失去知覺，被動機械地走着。

“放，放我，下來吧。”

陳暮雨感激的看着她，佩服她的堅韌，自己這十八年來，似乎從未被重視過。公主又如何，她苦笑，一樣的為了生存在宮牆中茍且偷生。

“你我非親非故，幫我至此，我很感激了。我只擔心漠兒，七歲幼帝，不過是權力鬥争的犧牲品。”

陳暮雨的聲音低沉，一瓣臘梅凋零，飄落在雪地裏。

“若能選擇，我寧願他出生在普通人家。”

“陳暮雨。”玉淑離打斷她，“世間本沒有公平，想要什麽就自己去謀劃。”

“自古就是勝者為王，不是只有男人才有資格角逐，女人的柔弱，有時候才是致命的武器。”

她從懷裏掏出一粒丹藥，送到陳暮雨嘴邊：“我們都是公主，你不是最可憐的，我許陳漠一世無憂，你幫我拿到陳國的政權。”

“我，怕我做不到。”

陳暮雨低下頭，心間震撼，隐藏在內心深處的懦弱和自卑，讓她退縮，對桑桂和裴厲的懼怕印在內心深處，她恐懼得渾身發抖。

“死都不怕，為何要懼怕那兩個人，你要相信人定勝天。”

玉淑離掰開她的嘴巴，不給她任何選擇的餘地。

“二王争鬥，誰也不敢輕易離開宜陽，放心讓你一個人到北齊，是因為你之前表現出來的柔弱，讓他們安心。”

“你不需要做什麽，繼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激化二王的矛盾。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陳國的情況，是諸國之中最明朗的。”

藥丸入嘴即化，陳暮雨覺得四肢溫暖了許多，聽到她的分析，驚得張大了嘴巴。腦袋沒有了暈沉的感覺，她清晰地看到了玉淑離臉上的認真。

那一刻，她心中竟是堅信，她一定能做到。鬼使神差的願意，追随……

“走吧。”玉淑離扶起她，給她一個安定的笑，“在老天沒有放棄我們之前，自己不要先放棄。”

二人相互攙扶着，走出梅海，身後的幻境依舊如來時那般，燦爛美麗。

陸離看着那個倔強的背影，打消了幫忙的想法，除了讓他陪在身邊，她沒有讓他做過任何事情。

“那不是三嫂嗎？”

紅亭建在半山腰，幻境在山腳下消失。在穆蘭芝到達之後，沒有人再上來。

許久，山腳下出現一襲白衣，山間的景色與那人相比黯然失色，他一步一步走來，背後連天的梅海似是他的陪襯。

墨色飛揚，他的長發如一匹黑色的錦緞，面容雖尚有幾分青澀，但，俊秀無雙。

此刻，穆蘭芝一聲驚呼，衆人的目光投向山下，穆傾塵回眸。

玉淑離扶着陳暮雨駐足在臺階之下，仰頭，對上少年那清澈的眸子。兩次相見，兩次都讓她心底，一動。

初見，他們之間隔着鵝毛般的大雪，也是這般對視，他笑道：“我叫傾塵。”

再見，他靜立于山間回眸，他們之間隔着十步臺階，他站在畫裏，俯視着他，她站在山腳，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