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熊熊怒火

這星期周以白特別的忙, 除了做飯以外,幾乎大半的時間都坐在工作桌前。

孟宇知道他大概又到了該趕稿的日子,便自覺地每天早些時間下班回家帶寧寧,順道做家務, 好讓周以白能夠專心工作。

晚上七點半,孟宇在拖地, 一旁寧寧拿着條抹布踮腳擦桌子。

寧寧人矮手短,把桌子的四周都擦了,可怎麽樣也擦不到桌子正中央,蹦了好幾下也沒辦法。

“叔……”寧寧求救地擡頭看孟宇。

孟宇趕緊把拖把放到一邊去,快步上前将寧寧攔腰抱起,讓寧寧空降到桌子正上方。

寧寧被抱起來後笑了, 手揮來揮去把桌子擦了, 孟宇幹脆就這個姿勢抱着她繞屋子一圈。

“寧寧在飛!”寧寧雙手平舉着, 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孟宇抱着她繞到周以白面前,周以白正低頭專心畫畫, 見到眼前人影一晃, 才擡起頭來。

“爸爸親!”

寧寧指着自己嘟嘟的臉頰要親, 周以白湊上去親了一口。

“啊!我也要!”孟宇一看寧寧被親了,連忙低下身, 把臉頰也湊到周以白面前,“親這裏!親這裏!”

他一低下身,寧寧便被抱到下頭去,覺得好玩地笑着。周以白看他一臉期待, 伸手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臉轉正,快速在他嘴上親了口。親完了周以白若無其事地一抹嘴,嘴角帶着點笑低頭又畫畫去了。

孟宇被親了一口,整個人都幸福了,和寧寧又玩了一會。

八點,孟宇喊寧寧去洗澡,自己則來到周以白的工作桌前。

周以白正在一個本子上畫圖,孟宇一走近,他便把本子阖上,随手推到一邊去,擡起頭來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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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嗎?”孟宇靠在他桌前笑道,“休息一下?”

“不要……畫不完。”周以白又打了個哈欠。

“什麽時候得交稿?”

“最近……”周以白含糊地回答,随手擺弄桌上的雜物,最後站起來,“我上個廁所。”

走過孟宇時,周以白用頭撞了孟宇的肩一下,一臉想睡卻又不得不撐着的樣子。

有時孟宇下班得晚,回來時倦了,周以白便會給他先喝杯冰涼的飲料,再去給他做宵夜。

孟宇看周以白那副疲倦的樣子覺得又可愛又可憐,便想起這事,于是趁着周以白上廁所時到廚房去給他倒了滿滿一杯冰涼的橙汁,也想給他提提神。

孟宇把那杯橙汁放到周以白的工作桌上,又拿了個杯墊壓着,怕杯壁的水珠弄濕周以白的稿子。

他見桌面有些淩亂,便将橡皮屑給掃到手心裏,扔到桌子底下的垃圾桶。又見有幾張零散的畫紙扔着,便也将它們疊好,尋思着擺哪裏好。

桌面的左側有一個置物架,他伸長了手将那疊紙給放到架上。

都收好了,桌面上就剩下正中央周以白正在畫的圖,還有前方的畫筆與顏料。

孟宇滿意地把手伸回,心想着這樣桌子整齊了些,周以白工作起來也……

突然間,孟宇收回手時碰到了裝着橙汁的杯子。

那一刻,時間似乎靜止了。

孟宇看着那杯子緩緩倒下,他伸手想去抓,但慢了一步,杯子就那樣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最後“啪”地一聲倒在桌上。

瞬間,時間恢複正常,橙汁從倒下的杯子裏瘋狂流出,侵向桌上的畫紙。

孟宇一手扶正杯子,一手搶救桌上的畫紙,迅速将畫紙舉起。

“你在幹什麽!”這時周以白也從廁所出來了,看到這一幕快吓傻了,快步跑向工作桌。

孟宇低頭檢查,幸好畫紙上沒沾到橙汁,否則就這幅畫的完成程度,要是真毀了他死一百遍也補償不起周以白。

“沒弄髒!”孟宇松了口氣,雖說是闖了禍,但只少還不到無法挽救的地步……

“啊!”周以白突然高聲叫了一聲,瞪大了眼看向孟宇身後。

孟宇察覺不妙,一回頭,只見放在桌邊的還有一本本子。他光顧着擺在中央的畫紙,沒注意到那裏還有這東西的存在。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這一整個星期以來,他常看到周以白在這本子上畫畫,深夜不睡也是在畫這本子……

而此時此刻,那本子正泡在橙汁裏。

慘了。

孟宇趕緊把手上的畫紙放到一邊,要轉去搶救那本子。然而他才伸手,手便被周以白揮到一邊去。周以白拿走那本子,頭也不回的奔向廚房去。

孟宇的手還擺在半空中,看着周以白的背影,他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

橙汁沿着桌緣滴滴答答地流着,那滿滿一杯的橙汁在杯子裏剩下不到五分之一,幾乎能說是全流出來了。

孟宇趕緊去拿抹布擦,去到廚房時,他見周以白站在水槽邊,邊上放的是那本子。

本子攤開來,原本雪白的畫紙被橙汁染成了橘色,上面的畫已經看不清了。

周以白低頭看着那畫,孟宇看不見他的表情。

“小白,對不起……”孟宇上前輕聲道,“都是我不好……”

周以白沒有理他,沉默地看着本子。

孟宇知道現在周以白肯定不想看見他了,只好默默地回去收拾殘局。

那些橙汁流得滿桌都是,幸好先前孟宇便先收拾過桌子,否則這次會是死傷慘重。但這也沒什麽好值得慶幸,因為他終究是毀了周以白的作品。

孟宇來回了幾次才把桌上擦幹淨,接着把地板也擦了。

擦完了,周以白仍維持同樣的姿勢站在水槽前,似是動也沒動過。

孟宇不敢去他面前洗抹布,進了廁所把抹布洗好挂好,接着默默換了一身衣服,把從回家以來便一直沒換掉的襯衫、西裝褲都給脫了,換成家居的短袖短褲,然後又回廁所拿東西。

三分鐘後,孟宇跪在客廳裏,膝蓋下是一塊洗衣板。

又過了三分鐘,周以白終于從廚房出來,面無表情地經過他,視若無睹地回到工作區,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生氣了,周以白真的生氣了。

周以白平常總是軟軟糯糯的,但絕不是一個沒脾氣的人,更何況是辛苦工作了數日的作品因為這樣愚蠢的原因瞬間毀了。

要是這事發生在孟宇身上,他肯定要當場手撕賤人了,周以白連罵也沒罵他能說是非常克制。

然而盡管周以白沒朝他發脾氣,孟宇仍是慌得直冒冷汗。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爸爸的身影。

他記得那也是一個夏日的夜晚,爸爸語重心長地告訴八歲的他。

“兒子,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麽嗎?”爸爸神情萎靡地道,“……是老婆生氣。”

說這話時,他和爸爸一起跪在客廳裏,爸爸膝蓋底下也是一塊洗衣板,而他沒有。

起因是爸爸和他想送花給媽媽,于是爸爸帶着他到花園去摘花,無意間把媽媽種了許久的花給摘了,媽媽發現後直接氣哭了。

爸爸找到洗衣板後立刻跪下了,而身為共犯的他也趕緊跪下。

他已經忘記最後是怎麽擺平的,只記得自己跪了一小時後被媽媽喊去寫作業,而直到他睡前爸爸都還跪在那裏。

那時爸爸還告訴他,以後遇到類似的事情,千萬要記住一點。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讓老婆氣壞身體就不好了。”爸爸認真道,“沒有藉口,沒有理由,都是我的錯。”

這句話他銘記在心,但他原以為自己不可能會用到,卻沒想到二十年後換他跪在老婆面前了。

他組織着該如何道歉,這時寧寧洗完澡出來了。

她一從浴室出來,就見孟宇跪在客廳裏,而周以白面無表情地坐在那。

她立刻察覺不對勁,表情緊張地看了看孟宇。

“寧寧,你先進去房間裏吹頭發。”孟宇朝寧寧無奈地笑了下,“乖。”

吹風機放在周以白的房間裏,寧寧輕手輕腳地去拿吹風機,拿到後站在客廳裏猶豫了一下,還是跑到周以白面前,抱了抱周以白的腿,仰着嘟嘟臉看爸爸。

周以白本是繃着一張臉,看到孩子來了勉強笑了下,擡手戳了戳寧寧的臉頰。

寧寧趴在周以白腿上,小手拉拉周以白的手,“寧寧陪爸爸。”

周以白又笑了笑,輕聲道,“頭發濕濕的還趴我腿上,你快去吹頭發,吹完早點睡。”

“爸爸不生氣。”

“嗯……”周以白含糊地應了,拍拍她的臉,“快去,別感冒了。”

寧寧又趴了一會,最後抱着吹風機走了。

經過孟宇時,她也蹲下來捏捏孟宇的手以示鼓勵。孟宇按了下她的手,試着從寧寧老師身上汲取一點勇氣。

周以白提過,寧寧兩歲時也曾經毀過周以白一幅畫。周以白說自己氣得想哭,但又不敢打孩子,只好回到房間裏面玩了一整晚的游戲冷靜冷靜。

但這是孩子,孟宇都二十八歲的人了還做出這樣的蠢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麽說自己是好。

他感到一股強烈的窘迫,尴尬、自責、慌張……各種情緒湧上心頭,急得他手心冒汗。

幾年前公司瀕臨倒閉時他都沒這麽慌,因為那時他很明白自己絕對能卷土從來,只是時間早晚的事。

然而感情這事不一樣,一沒弄好分手都有可能。

孟宇擡頭觀察周以白的表情,周以白仍是繃着張臉,低頭拿起畫到一半的畫紙繼續畫。

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開口忏悔。

“小白,都是我不好,擅作主張拿果汁過去。”孟宇觀察周以白,周以白仍舊面無表情,彷佛完全沒聽到,“我粗心大意,沒注意到你從不把杯子放在桌上。最後還笨手笨腳地打翻杯子,弄髒了你的作品……”

“都是我的錯,我腦子進水了才幹出這種事。”孟宇跪得很直,膝蓋跪在凹凸不平的洗衣板上,“你畫了這麽久,卻因為我的愚蠢而白費了,我對不起你……”

“我知道我無法補償你,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所以我……”孟宇正想說今後我負責所有的家事,你專心工作。

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周以白便從抽屜中拿出耳機戴上,連聽也不想聽。

孟宇隐約從周以白沉默的身影中看見熊熊燃燒的怒火。

……慘了,他是不是該自覺地滾出家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懼內的孟宇直乖乖跪在小板板上瑟瑟發抖。

而小白咬牙切齒忍着不豹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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