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偷盜案(十一)

此言一出,頓叫所有人驚訝。

趙四與李三目瞪口呆,孫捕快一愣,卻又陰陽怪氣的說,“哼,好大的志氣。”

“公子,此話過重了!”杜蘅跑到杜思面前,想要挽回什麽。

一片輕聲細語中,張齊緩緩擡起臉,眼眸死寂而陰沉,十分吓人。

杜思毫不畏懼,直直與他對上。

“井恒,你說杜大人何必如此呢?”小七向井恒問道。

“他自有主意。”

井恒素日無波的眼瞳被火光映出一道光亮,熠熠生輝。

杜思開始敘述這起偷盜案的經過。

“十五日清晨卯時,米商趙四與養雞戶李三上官府報案,并稱兩人的米與雞被對方所偷,而當杜某趕到現場,卻發現此案沒有那般簡單。”

杜思朗聲道,堂外靜悄悄的,衆人都凝神傾聽這起案件。

“趙四與李三各執一詞,皆道自己沒有行竊,現場雖留有行竊的痕跡,卻與二人所言相差甚遠,杜某發現此案疑點重重,接下來、杜某便口述一番本案疑點。”

就在衆人以為杜思要打開案宗時,他突然将案宗遞給井恒,口頭敘述起來。

“趙四李三互指對方盜了自家物什,物證卻對不上口供。”杜思頓了頓,接着道,“趙四是隆化縣知名的米商,無比殷實,這間房只是他多處房産之一,李三家境清貧,上有八十老母,杜某前去認證,發現确有此事。”

說到這裏,李三突然低下頭嘆了口氣。

“趙四富足,定不會做此偷盜之事,于是本案的嫌犯自然而然便落到李三頭上。”杜思望着衆人緩緩道,“當時,李三也差點被當作竊賊,關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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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明月被一陣烏雲所遮掩,四周頓時又黑上幾分,幾名捕快多燃起幾個火把,站在杜思旁。

“這起案件的主謀可謂是令人發指,故意留下線索誤導衆人,讓李三代其頂罪!”

杜思話鋒陡轉,熊熊火焰在他眼中燃燒,無比威嚴。

“趙四在米倉內發現李三的腳印,而李三院內的布鞋鞋底沒有一粒白米,是為其一;李三家雞籠裏的米帶有一股濃烈酒香,可李三根本買不起酒,更不會喂酒給雞,是為其二;留有腳印的米袋與房頂距離不過爾爾二尺,李三想要動作需将米袋移開尚可,竊賊盜走米缸裏的米,卻不取現成米袋裝的米,是為何故?”

賴四一聽,跪伏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張齊面色難堪,顯然是被說到痛處。

“為了能使賴四從天窗出去,你們沒有将米袋挪走、從而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

杜思字字抑揚頓挫,直說的在場所有人心血上湧,氣血翻滾。

“更何況做了帶有雞毛的痕跡只在米袋上,院內再無其他腳印,趙四門前遺落的大米及牆上的幾寸腳印…呵呵,簡直是破綻百出。”

杜思輕笑,舉手投足頗具風格,與他那稚嫩的外表極不相稱,再看賴四已是滿頭大汗、四肢無力,一副心虛模樣。

“前幾日,杜某曾去賴四家拜訪,看到院內有一推車。”

張齊聞言渾身一震,似是想通什麽。

“賴四道他常使用推車前去隆化大道購置物品,可杜某卻發現,車輪上沾有紅泥,濕度均勻,想必不久前才去過遍布紅泥的小道吧。”

賴四低着頭不敢說話,杜思笑笑,接着說,“隆化大道上杏花開得正好,車轱辘上卻毫無痕跡,這怎能說得過去呢?況且你四肢短小,不說能拉起推車,單憑你的力氣能推得動麽?”

“我…我…”

賴四語言錯亂,面色發白,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大人為何會懷疑小人,總要拿出證據吧!”張齊死死咬牙大喊,順勢瞪了賴四一眼。

賴四連忙說道,“我、我那晚是出去了,可是我去了藥鋪買藥,沒有去什麽趙四李三家!”

“說到這份上你兩人還不承認!”有捕快不禁出聲。

“是啊,枉那麽多人相信你!”

“真是愧對父母多年的養育之恩!”

衆人訓斥聲大過所有,跪伏的兩人臉一陣青一陣白,仍死犟着。

“我既有物證、也有人證。”杜思沉聲道,“來人,傳民婦燕喜——”

只見一個袅娜婦人走上前,“大人,民婦燕喜在。”

“這麽晚幸苦你了,麻煩你将那晚情形向他們訴說一翻。”

燕喜将同杜思說過的話又道了一遍,杜思斜眼看向賴四,只等他做何解釋。

“我…我只是去城北藥鋪抓藥,這位娘子興許是記錯了!”賴四口不擇言,犯了低級錯誤。

“藥鋪都在隆化大道正中岔路口,城北哪來的藥鋪?”杜思厲聲質問。

“我…我…”賴四已想不出理由了。

杜思見狀,冷笑一聲,“來人!”

小七上前道,“屬下在——”

“将賴四的鞋襪脫了!”

賴四發瘋似的掙|紮,終抵不過小七的力氣,被強脫下鞋襪。

“大家且看賴四的腳底板!那裏一定有傷痕!”杜思朗聲道。

被冷落的孫捕快急忙湊上去觀察,“嘿,還真有一道疤痕,可為什麽傷在這裏?”

“現正值四月,天氣尚寒,沒到種田的時候啊。”

衆人議論紛紛,杜思說道,“有人可還記得,趙四米倉天窗下那顆沾有血痕的石子。”

“記得,當然記得。”有人應到。

賴四雙眼一閉,已經快暈了過去。

“米袋上只有李三的鞋印,賴四一定是光着腳從米倉天窗出去的,這便是賴四受傷的原由!”杜思丢下一枚重磅炸|彈。

“什麽?!”

堂外頓時炸開了鍋,許多議論與質疑充斥整個官府,好不熱鬧。

杜思沖賴四道,“我手上還有你昨日扔掉的證物。”

“大人,我招、我全招!”賴四跪在地上開始磕頭,“那天是我偷了趙四李三的米與雞。”

咚咚聲回蕩在天地間,重重敲擊在衆人的心頭。

杜思來到張齊面前,“你同夥即已招供,接下來該你了,張齊。”

張齊擡起頭,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哼,不知悔改。”杜思拂袖背對張齊,“傳打更人王大——”

不一會兒,王大上前,他看着張齊與賴四,心裏豁然開朗,将那日情景再複述一番。

“張齊,晚上不在家好好呆着,出家門做甚麽?莫非你也要去城北抓藥?怎麽不朝大道走、偏往小道走呢?”杜思反問道。

張齊面色蒼白,低頭不語。

“好啊,原來真是張齊幹的!”

“這小子平日裏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知面不知心吶。”

李三與趙四別過頭,不想再看下去。

“想必酒窖牆上的紅腳印也是你留下的。”杜思負手而立,在張齊面前來回踱步。

張齊死死瞪住杜思,面有不甘。

“以及你今晚苦苦尋找的證物…也在杜某手裏。”

杜思拿出用白布包裹的那塊淺色布料,說道,“這是杜某前幾日在城南那條紅泥小道上發現的。”

張齊咬住牙,雙手握拳。

“而這個物證,是捕快井恒暗中盯梢,你昨日将沾滿紅泥的鞋襪扔掉,正好被井恒拾到…”杜思突然看向賴四,“你前日還倒了雞骨頭,也被小七交給我,念你已承認,就不說這個了。”

賴四連忙磕頭,嘴裏不住的念叨着類似‘饒命’諸如此類的話。

杜思将沾了紅泥的褲襪一同展開,褲腳的黑洞十分明顯。

“張齊,為何你丢的褲襪缺了一處布料?”

“不知在哪處挂着了。”張齊還想抵賴。

“哦?為何卻與這塊布料剛好吻合?”

杜思示意井恒拿來布料,剛好貼在空缺處。

張齊滿臉戾氣道,“我哪裏知道?”

“好一個‘你哪裏知道’!”杜思忍住怒氣,收好物證,井恒見狀将物證接過,送回書房。

“人證物證皆在,你還想做何抵賴!”

“那晚我去鄰家近的小道賞月散步,這需要別人來證明嗎?”張齊還在做着最後的抗争。

“你散步與我無關,可你撒的慌也未免太低級了些。”杜思突然大笑,令人費解。

“你笑什麽?你又怎麽知道我撒謊?”張齊臉紅脖子粗大聲道。

“連那稚童都知道,十四日晚是個無月夜,不知張齊兄在何處賞的月?”

杜思笑的兩眼彎彎,如同一尖月牙。

“你于十五日早晨散播消息的過程已被他人所見,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麽理由?”

張齊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最終,他恨恨看向一旁的賴四,并說道。

“若不是賴四,我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賴四頭一縮,恨不得将自己鑽進地縫,李三聽了後又是一陣心酸,沒想到昔日好友竟觊觎自己多時,任誰心裏都不好受。

“錯、大錯特錯!”

杜思沉聲否定,張齊不禁擡起頭,凝視着這位街裏聞名的關系戶。

“行茍且之事,何來躲避一說?你為盜取物什不惜栽贓嫁禍于李三,你可知李三家境貧寒、卻仍叫你來家中常坐,你擡起臉來看看李三,你對得起這份情誼嗎?!”

杜思的話如同雷霆,以萬鈞之勢劈向張齊,将他狠狠擊醒,張齊愣愣看向李三,卻望到一張歷經滄桑的面孔。

是啊,李三上有八十老母,自家掀不開鍋,每每遇見他卻還叫他進院喝茶…

可他卻利用李三的善良偷奸耍滑,試圖将偷竊罪名安到他身上。

“張齊,你怎可如此對我!”李三悲痛萬分,他的一番好心到頭來卻成為張齊腳下的爛泥,怎叫他不痛心。

“我、我…”

張齊慌忙低下頭,躲避李三的眼神。

杜思上前,沒有放過他。

“人證物證俱在,你卻萬般抵賴、拒不承認,你擔負這樣的罪名,對得起親生父母的養育之恩麽?”杜思句句戳心,說的張齊好不難過。

“你且擡頭看看這官府大門,公堂之上,不得有半句假話,你做那偷奸耍滑之人,有何顏面立足于世!”

張齊被杜思托到前面,他望着衙門內清晰可見的公堂,火光照亮下,公堂更為莊嚴肅穆,堂內明鏡高懸,正氣凜然,一股濃濃的愧疚油然而生,張齊同賴四一樣蜷縮起來。

“萬事皆有因,善惡必有報,你今日定要為你犯下的罪付諸代價!事已至此,你還是執迷不悟麽?”

四下安靜,火盆裏的噼啪聲更為響亮,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二人之上。

張齊緩緩移動目光,注視着杜思,他嘴唇翕動,終是說出了那句話。

“大人,是我偷了趙四與李三的家物。”

堂外一片嘩然,杜思立于公堂外,長長舒出一口氣。

立于人群間的井恒眼瞳幽深,望向杜思的眼神熱切,似比火焰還要熾熱。

這時,忽傳一陣風,将遮掩皎月的烏雲吹散,頓時月朗風清,天上星辰閃耀,隆化縣被罩在這片月光之中,無比安詳。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偷盜案寫完了,給自己一顆小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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