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書房女屍(四)
那是一雙極為簡陋的草鞋,這兒距離道路極遠,附近也無其他住戶,按理來說、絕沒有人會将鞋丢在這裏。
杜思将草鞋從淤泥中取出,由于身邊沒有抹布,他只得用衣衫下擺細細擦拭,草鞋漸漸顯露出原本的模樣,原草鞋主人的腳相當大,足長約莫有八寸,此人身高起碼有一米八,這已是相當高大了。
杜思拿着破爛草鞋往回走,在一拐角處看到有幾人沖着宅院指指點點,他心念一動,立即走上前。
“聽聞早時衙門來了人,說是将兇手抓回去了。”
“這樣快就破案了?不愧是從大地方來的人。”
“秦氏一死,這下莊老板發財喽!那潑婦別的不行、掙錢還真是沒得說。”
幾人見了杜思,都咳嗽幾聲,紛紛轉過臉。
“我初到此地,便聽說這起人命案子,不知這戶人家犯了什麽事,還請告知一二。”
杜思磨了好一會兒,那些人才慢慢透露風聲。
原來秦氏家底殷實,可人實再太過蠻橫不講理,以至于親事一直被耽擱,這時,莊慧做了上門女婿,将這個潑辣女人娶進門,秦氏精通經營,将家裏幾個首飾鋪子打理得井井有條,白花花的銀子只見進不出,莊慧得了好,卻一直受秦氏欺壓,總平白無故的受氣,于是在外養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做小二房,沒想到被生性多疑的寝室發現,差點沒将二人打死。
如今秦氏已死,莊慧與那二房便可正大光明,再也不用躲藏了。
這八卦可是衆人皆知,杜思想起人人盈滿笑意的面頰,不禁猜想、這秦氏的性子究竟有多無賴,才會使邺城居民深惡痛絕。
“小兄弟有所不知,秦氏為了錢可活活将人逼上絕路,曾有人因此賣了老婆與孩子!”
一人義憤填膺道,杜思有些驚訝、卻又有些疑惑,張張嘴沒有說什麽。
“這女人平日總對我們譏諷相向、惡語相待,心情不好見了誰都要罵一罵,如今死了不都化作黃土一杯,成為這腳下踩的泥麽?”
被人仇視到這種地步,想必秦氏一定做過其他事情,杜思瞅準時機,問起被官府帶走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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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那些衙差抓走了哪些人?”
“莊府的賬房先生、柴夫、丫鬟,還有幾個素日與秦氏吵架的人。”
“竟捉走如此多的人…”杜思思索道,“他們都與此案相關嗎?”
“當然,府上的那三人是案發當晚去過秦氏書房的下人,剩下的人案發當晚并不在家。”一人十分積極,對此類八卦甚是熟知。
“兇手定是其中一人,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即便秦氏作惡多端,可殺了人還是要償命的。”
杜思得了一些信息,向這幾人告別,在路上轉了幾圈,雨又開始下了,烏雲蒙蒙,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極重濕氣,壓在杜思心頭。
街上行人匆匆,每人臉上神色各異,杜思擡頭,天上的雲聚在頭頂,透露出一種近似黑暗的顏色。
此案雖與他無關,可杜思心頭總有許多道不清的詭異困擾着他。
杜思腳步一頓,立即跑回莊府,這次,他來到莊府後門,這裏果然沒有衙差看守,他上前敲敲門,可是無人來開門。
在他準備放棄詢問時,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厮從門後探出腦袋,好奇的望着杜思。
“你是什麽人?”小厮問道。
“我…”杜思眼珠子在眼眶裏打轉,笑眯眯地說,“我是邺城賣草鞋的,不知你家主人最近可有買過這些東西。”
說着,杜思揚了揚手上沾滿泥巴的草鞋,小厮看了幾眼,立即搖頭否認。
“秦夫人從未買過,就是在府上,我也從未見過有人穿這個。”
“但我在你家主人的書房圍牆後拾到了這雙草鞋,覺得疑惑才來問問。”杜思斟酌道。
“秦夫人絕不會買草鞋。”小厮肯定地說,即刻,他似是又想起什麽,警惕的望向杜思,“你方才說你賣這草鞋,怎麽知曉府上秦夫人的書房位置?”
“這…不是今早莊府出了人命案子,我正好就看見了。”杜思腦袋轉的極快,差點說漏嘴。
“這樣啊。”小厮臉色好了許多,“誰也沒想到,秦夫人竟然死了,賬房先生與丫鬟柴夫也被帶走,現在府上都還亂着呢,莊老爺什麽都不會做、只知道在外尋歡作樂…”
這個小厮性格直爽,或許是因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竟對杜思一股腦的發|洩。
“雖說那三人昨晚進過夫人書房,可平日裏對夫人也是有許多怨言的,知縣大人正是考慮到這些,才将他們帶走。”
小厮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杜思雙眼一亮,連忙問道。
“哦?三個下人對夫人有何怨言?”
“莺兒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秦夫人常常打罵她,有一次還将她轟出房門,那時正值寒秋,莺兒在冰天雪地裏被凍了一宿,此後也落下了咳嗽的病根。”
小厮說的繪聲繪色,杜思聽的也認真,接着,賬房先生、柴夫與秦氏的恩怨也被他訴之于口。
“莊府的賬房先生名叫鄭秋,他十分聰明,有得一手算賬的好功夫,可被夫人蒙騙、寫下賣身契,要在莊府工作滿三十年,違約要收他足足兩千兩白銀。”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杜思有些呆,他來到這裏這麽長時間,見到最多的錢也只有霖水縣丞塞給他的銀票。
“府上的柴夫沒有名字,不過他力氣大,我們都叫他力哥,力哥父母早亡、身世凄慘,大家可憐他,常常救濟力哥一些糧食,但被秦夫人發現後一并奪取,喂了看門的狗。”
小厮邊說邊搖頭,杜思聽的目瞪口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作死的人,秦氏此人真不是一般的刻薄尖酸啊。
這時,有一高大男子越過二人,他見杜思是個生面孔,轉頭朝他投去友善的笑容。
“這人是崔勝勇,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好人,雖然秦夫人也總是打罵他,但崔勝勇從來沒同夫人擺過臉色,背後還極為尊敬她。”小厮解釋道,不久便走過去與崔勝勇談話。
崔勝勇生的濃眉大眼,極易令人産生好感,杜思朝他點點頭,随後便離開了莊府。
天色漸黑,雨不知何時停了,周遭十分靜谧,一股凄清寒風緊逼杜思,他捏緊手上的草鞋,加緊步伐回去。
石橋上無一人影,惟有橋下流水在不緊不慢的流淌,杜思走過石橋,一擡眼便看到橋邊伫立的高大身影。
他脊背挺直,英挺的眉眼有許些淹沒在黑暗陰影下,無端生出幾分肅殺之意,令人止步。
杜思揉揉眼,腳步不禁慢了,高大青年聽到聲響,微微側臉,一雙墨瞳猶如寒潭深澗,卻比寒風溫柔許多。
“大人,回去了。”
井恒微微啓唇,等待杜思走下橋。
杜思立即一步并作兩步飛奔下橋,井恒跟在身側,一言不發。
“我今日又去了莊府,得到一些消息…”杜思突然來了興致,同井恒開始訴說今日的發現。
長路漫漫,冷風蕭索,柳葉翩跹,這一次,杜思不再只身獨赴夜路。
明月當空,那一尖月牙猶如井恒嘴角輕勾的弧度,醉人而迷離。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我把時間設錯了,實在是太蠢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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