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無頭男屍(四)
盧骥升府邸建在一處正對臨安入口的地方,杜思剛下馬車, 便迎面撲來一陣清風, 頓覺舒爽不少。
這裏地勢極高, 往後看便可望到整個臨安, 許多人頭緩緩移動,猶如螞蟻般穿梭于正方體形狀的房屋間,杜思轉過頭,一棟氣派十足的建築屹立眼前,有許多綠樹掩映,環繞四周, 頗有幾分‘高處不勝寒’的意思。
這裏十分寧靜, 杜思仿佛身置另一個世界, 而當他進入盧骥升的府邸時,才發覺自己所窺見的風景只不過其中一角。
杜思不懂那些院落布置, 可卻也知道那些金貴的東西, 衆人腳底下踩的石板剔透無比, 細看隐隐透着幾絲光澤,朱紅大門前方, 有一林園立于池水之上,園裏群芳争豔,蔓延一股濃郁花香,澄澈池水下,一群紅色錦麟緩緩游過,增添幾絲暖色, 擡頭向遠處望去,滿眼盡是圍牆屋脊雕刻的飛龍,亭臺樓閣錯落有致,皆隐于層層屋檐後,使人探出腦袋不住張望。
再看衆人,嘴裏都能塞進一顆雞蛋了,祝松山還能掩飾一番,宋炜以前就住在京城,見到此景不禁點點頭,順便拍了一把毛益的腦袋。
“小小宅邸不成氣候,這些天你們便在這住下,也好欣賞臨安美景。”盧骥升說完便匆匆離去,幾個仆役帶領衆人安置住處。
越往深走,愈覺此處深不可測,視線所及之處皆被填的密不透風,令杜思生出一種會窒息于此地的錯覺。
因一旁峥嵘假山與高大盆景,頂上的天也愈來愈狹小,杜思皺皺眉,此處雖然涼快,可他卻更喜歡那個炙熱的隆化縣。
有官級的人自然被安置在好地方,起初,杜思還在想自己是否會受到特殊待遇,而事實上,他同一衆捕快一齊住在了普通房屋裏。
“一起同住的還有其他地方的人,最近府邸正在修葺一些院落、現下騰不開房,委屈你們擠一擠了。”陪行的門童一臉歉意。
剩下的房屋剛好夠兩人睡一間,杜思本想着同曾捕快擠一擠,可他一回頭,井恒就站在他身後…
最終,杜思稀裏糊塗的又跟井恒分在同一間房,他望着井恒冷冰冰的臉與屋內僅有的一張床,突然覺得壓力山大。
下午,那位盧知府無任何動靜,祝松山一等人也老實待在房內乘涼,杜思對此地有些好奇,便問了下人出去的路、悄悄從後門溜走了。
出了府邸,杜思才松了口氣,在那裏待着,壓得他心裏難受,外面雖熱、可比府裏自由多了。
杜思又回頭望了一眼盧骥升府邸,他這等升鬥小民,還是更适合下面的生活。
想罷,杜思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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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府邸中,有一雙眼睛正悄悄窺探着杜思離去的身影,直至消失。
沿着回去的路,杜思記得有人曾在車上提過,盧骥升住處下有一條河,名為衡河,杜思這些天都沒怎麽見過水,便想着去看看。
向下走,有幾個大戶人家,杜思又問了幾人,才尋到衡河位置,有位看門的門童見杜思面生,好意提醒他。
“衡河水流急,雖這些日水位降了許多,但還是要多注意,切記不要往深處去。”
杜思道過謝,又繞了些路,可算來到衡河前,這時還未下雨,河水并無上漲,等雨季來了,恐怕衡河的水會更急。
這裏密林環繞,水聲悠揚,腳下綠草青青,河畔綻放一簇簇花朵,點綴其間,河水雖不澄澈,卻十分清涼,站在一旁,杜思都能感到陣陣涼意,惬意至極。
此時,水面上有幾張紙幣飄過,杜思眨眨眼,腳不自覺動起來,順着衡河向源頭走去。
河水果然如那名小厮所言,愈往深走、水流越急,腳下土地也變得泥濘不堪,難以行走,杜思懷着強烈的好奇心,繼續向上走,終于,在一河流湍急處,有幾塊勉強能站得上去的石塊,一位瘦高女子立在石上,正往衡河裏撒紙錢。
“姑娘,這河水太急,你站的那樣高太危險了,快下來吧——”
杜思大聲吶喊,好心提醒道。
而一波又一波的水潮撞在石堆上,蓋過杜思的聲音,有許多水滴飛濺到杜思面龐,逼得他睜不開眼。
女子恍若置聞,只顧着垂首撒紙錢她面容清秀,一雙眼盯着湍急河流,極為陰沉。
杜思還想說什麽,這時,女子動了,她突然側過頭望向杜思,一雙黑瞳死氣沉沉,那片死寂下卻隐藏極重哀戚,令杜思難以承受這視線帶來的重量。
眨眼間,女子消失了,杜思抹抹臉上沾染的河水,心中十分疑惑。
河中的紙錢仍在漂流,随着浪潮飄向遠方。
當晚,府邸正廳來了許多人,燈光如晝,照的杜思住處都能望見一二,可想那邊的繁華場景。
府邸後門的下人也沒閑着,趁無人看管之際聚在一起扯天扯地,杜思立在一旁混着臉熟,等到時機成熟、适當插|進話。
“為何衡河上有一位往河裏撒紙錢的女子?”見衆下人都望着他,杜思摸摸腦袋道,“我看她站的那樣高,衡河又急,萬一出了什麽事就不好了。”
杜思生的清俊,雙眼黑白分明,令人心下即生好感,有一婆子立刻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是啊,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我好像見過你說的那名女子…”一名小厮想了想道,“她似乎每年都在這個時候過來,我只知道她去了衡河,不曉得她撒着紙錢。”
“我見到她手裏提着籃子,裏面裝着雪白的紙、原來竟是紙錢。”
下人們七嘴八舌,但無一人能說出她的身份,杜思自覺太過敏|感,閑的蛋疼,正當他打算回去時,一個婢女靈光一現,大聲道。
“我記起她是誰了!她是範老爺家的婢女,還有個名兒,叫做穆念愁,我曾聽說過她。”婢女猶豫幾番,終是道,“她模樣生的極好,可卻…是個啞巴。”
“她是啞巴…”杜思喃喃道,怪不得她見到自己沒有反應,啞巴怎麽會回應他呢。
杜思回到房,井恒早已不見蹤影,方才所見的婢女送來一大桶熱水,杜思立即将衣服脫個精光、跳進桶裏。
盧骥升不愧為知府,府裏無論是裝潢還是服務都是一等一的好,對他們這些人也沒有随意指使,比從京城來的宋炜還要講究。
正在杜思感嘆時,緊閉的窗忽然被什麽人敲了敲,杜思正好沐浴完,他拿起一邊搭在屏風上的衣物,十分現代化的在腰間打了個結。
湊近窗,仍有敲擊聲傳來,杜思打開窗,窗外只有一片綠蔭與蟬聲,天上明月當空,灑下片片皎潔月光,十分潔淨。
杜思左右望望,也是一片寂靜,哪來的人影。
“莫不是我幻聽了不成?”
杜思又看了一陣,垂眼準備阖上窗。
正當這時,一只手伸出,擋在杜思面前,當他擡眼一看,便望到一張慘白慘白倒着的臉與滿目黑發。
杜思一頓,差點被吓的喊出聲。
“大人,是我。”眼前人突然開口,經過幾絲可疑的停頓後又說道,“杜雨。”
“杜雨?”杜思摸摸自己的小心髒,“能不能以一個正常的方式出現,我的心髒病都要被吓出來了…”
杜雨立即從房檐上跳下來,飛快竄進杜思房中,并将窗關好。
她現在極為狼狽,一身黑衣沾滿灰塵,裸|露的肌膚均有已結痂的劃痕,臉上也布滿深色斑點,不知是什麽東西濺上去,唯有那雙黑瞳,仍與往常一般堅定,杜思吸吸鼻子,他似乎還聞到一股淡淡氣味。
“你不是在隆化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杜思連忙拉杜雨坐下,倒了茶水給她喝。
雖說是幹這行的,可杜雨這姑娘也太不顧及自己的身體了。
杜雨目光呆滞,緊盯着一處不放,杜思疑惑地看過去,那裏正擺着一盤水果,紅豔豔的蘋果嬌豔欲滴,實在誘|人的緊。
再度回首,杜雨的眼神已接近癡狂,杜思咽咽口水,試探的問道。
“杜雨…你幾天沒吃飯了?”
只見杜雨伸出四根手指頭,眼巴巴的看着他。
一番動作後,杜雨一手抓着蘋果、另一只手拿着香蕉,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杜思在一旁苦苦勸說着,可杜雨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杜雨,雖然你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可還是要愛惜自己。”
杜雨咬下一口蘋果點點頭。
“杜雨,以後可不能這樣了,你是姑娘,要嫁人的。”杜思搬出女子最為重視的婚姻大事。
杜雨吞下一截香蕉,拍拍胸口使勁咽下去。
杜思:“……”
面對油鹽不進的杜雨姑娘,他無奈的癱在桌上,長長探出一口氣。
這時,房門突然被一人推開,杜雨動作一停,與杜思一齊望過去,只見井恒出現在兩人視線裏,他一掃二人,眼神變得極為陰郁,杜思再一細看,他半邊臉竟都黑了。
“你們在做什麽。”井恒陰測測道。
順着他的目光,杜思身上涼飕飕地、立即起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不禁伸手摸摸胸膛,才發覺自己将衣物圍在腰間,打扮極其前衛。
“哈哈,這天太熱了,這樣穿涼快…”杜思打哈哈,再擡眼,只望見井恒的背影。
“等等、你聽我解釋!”
慌亂中,杜思不知扯了什麽下來,披在身上就追出去。
杜雨咽下口中水果,開始喝水。
一夜過去,衡河水位似又降了一些,清晨,于衡河下游,有幾個攜着竹籃的婦人結伴而行,路過衡河時,遠遠望見有一人躺在河畔邊。
“那是誰啊?”一個婦人走上前,卻見許多蒼蠅蠕蟲爬遍那人的身體。
“這、這…”婦人手上的竹籃掉落,有幾人似乎預到什麽,已吓得兩腿發顫、淚眼婆娑。
再湊近一看,一具男屍橫在河畔旁,屍體四肢尚算完好,而脖頸上的頭卻不翼而飛。
“報官、快報官吶!”幾個能動的婦人拉起立在原地的人,磕磕絆絆奔向來時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很好,發的終于早了些
暗搓搓開始我的存稿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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