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風雨欲來(四)
第二日,杜思如往常一樣, 起床與杜蘅到小攤上用早飯, 因天氣寒冷, 空中又飄着雪, 小攤老板娘好不容易搭起棚子,這才有了來吃飯的人。
“公子,你這些日心神不定,是出了什麽事嗎?”杜蘅小心翼翼道。
杜思搖搖頭,并無向杜蘅隐瞞,“我只是在想父親的事情。”
杜蘅張張嘴, 最後還是忍住到口的話, 低頭喝湯了,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年幼的孩童了,如今過了五年, 他在杜思身邊大致也看出一些蹊跷, 可杜蘅并未煩擾杜思, 選擇了沉默。
二人吃完飯,剛走到衙門口時, 王七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沖杜思大聲道。
“知縣大人正到處尋你、你快點回去吧!”
杜思心裏一沉,快步走回衙門,穿過長長甬道,跨過那道儀門,只見一道身影立在門房前, 那人正是祝松山,他此刻十分焦急,見了杜思連忙将他拉到角落裏。
“杜思,你怎可如此頑固?竟不聽你幹爹的話、擅作主張回來了?你這可是要明着與他們作對啊!”祝松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之前我見你游刃有餘,還以為你順着那些大人的意思走了,不曾想你、你!哎!”
他捶胸頓足,氣急敗壞的長嘆一口氣,杜思漸漸斂去面上表情,對祝松山生硬地說。
“我不能與他們為伍,捧高踩低、阿谀奉承…恕我做不到。”
“你這孩子,盡讓人不省心!”祝松山怒喝道,“你可曾想過,李治飛身後的人是誰?又為何屢次三番來找你?”
“我知道,李治飛身後的人是當朝左相,周鴻祎,他們為的是我爹留下的手劄。”杜思昂起頭,直視祝松山道,“這些我都知道。”
祝松山一噎,滿腹怒氣不能發洩,此時寒風凜冽,刺骨冷風從二人面頰擦過,十分生疼。
杜思望着祝松山,緩緩道出實情。
“我手上的手劄或許早被拓印過,而李治飛等人一定未得到他們想要的信息,所以留下我、為的便是破解家父于手劄中留下的線索。”
“原來,你都知道了…”祝松山喃喃,氣也消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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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什麽都不知道。”杜思語氣倉促,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祝松山,“當年我爹究竟被卷入何事?他又是怎麽死的?為何又留下這本手劄?”
“……”祝松山雙眼微眯,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以及數位大人想要得知的消息,與我、與你們又有何聯系?”
祝松山閉上眼,轉身便要離去。
杜思一僵,下一刻,他毫不猶豫下跪,一聲不大不小的悶聲響起,祝松山步伐一頓,終是停下來。
“大人,我知你待我極好,打一開始,你就處處提醒我、叫我堤防一些人,壓住自己脾性,是我不好,負了你一片誠心。”杜思垂下頭,将雙手攤在外,那是一個乞求憐憫的動作,祝松山轉過頭,望了杜思半晌,仍無回應。
“殺父之仇,不可不報,否則我枉為人子;若他日到黃泉大道上,我無顏面對父親!”杜思雙手伏在一片白雪上,接着,他将頭慢慢靠上去,重重磕在地上。
“我求你了,知縣大人,看在你我共處這五年的情分上,請告訴我!”
杜思閉上眼,他在賭,賭祝松山會不會心軟。
祝松山眉頭緊鎖,緩緩走上前将杜思輕輕扶起。
“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訴你,随我來吧。”
杜思直起身,看着眼前祝松山略顯佝偻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心底湧上一陣酸澀,雙眼一紅,竟是差點流下淚。
房裏暖和極了,橘紅色的火光跳動在窗紙上,與門外呼嘯而過的瑟瑟寒風離得極近。
二人沉默片刻,祝松山神色凝重,他率先打破平靜,将往事娓娓道來。
十四年前,祝松山還只是一個小小縣丞,當年與李治飛、杜永秋說過幾句話,有幾分印象,而在朝中事變之後,李治飛幹了一番大事,升官發財,好不得意,幾年後、杜永秋不知犯了什麽事,竟使得左相周鴻祎親自出馬,祝松山離京城極遠,等消息傳來時杜永秋已失蹤,而與他是摯交的李治飛今非昔比,早早當上知府大人了。
“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李治飛竟會出賣摯交,換取官銜呢?”祝松山連連嘆息,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道。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等狼心狗肺之人定不會有好下場!”杜思想起李治飛那些嘲諷的話,不禁有些氣。
“善惡有報,因果輪回。”祝松山一副大徹大悟的模樣,“我已年過半百,只想在這小縣城平平安安渡過晚年,卻不知李治飛竟将你安排到這兒來,我實在猜不透那人的心思。”
“他利欲熏心、一心只為升官,我這種普通人怎麽能理解他呢。”杜思自嘲道。
祝松山安撫他幾句,又苦口婆心地勸說杜思,“杜思,你若還視我為長輩,便聽我一句勸,凡事多留心、莫要出頭,忍一時風平浪靜,你再這樣下去,我護不了你啊。”
杜思心中一哽,眼前這位知縣現下正以一位長者來開導他,他雖有些不情願,卻還是點了點頭。
“李知府傳你去雲洲,今日便要走,我已為你備好行李,你帶上幾人快些啓程吧。”
杜思走到衙門外,果真有一輛馬車在等他,此時天又黑了幾分,灰茫茫的一片、見不到太陽,正如杜思無所安放的心一般迷茫。
這個時候,他想起許多人,杜蘅王七孫平的面龐一一閃過,杜思又回頭望一眼官府,遂毅然登上馬車。
他不會帶任何人走,這件事牽連的人已足夠多,不能再拖其他人下水了,杜思從懷裏掏出那本手劄,神色難掩憂傷。
這一次,可能是他最後一次離開隆化了,從今往後,他便要與這兒徹底斷離。
杜思想通後,平複心底莫大的遺憾,令馬夫駕車。
沉重的車輪又轉起,仿佛毫不停歇的命運齒輪一般向前行駛,杜思心中百感交集,他不想離開隆化、可最後還是走了,正如他厭惡李治飛,前期卻又得了他官位帶來的好處一樣,自相矛盾。
這時,窗外熟悉的呼聲引起杜思注意力,他掀起簾子一看,正有個人在後追着馬車。
“公子!等等我!”
杜蘅在寒風中奔波,聲音幾度被寒風覆蓋住。
“你為何留下我?你明明說過不會不要我的!”
杜蘅身形不穩,重重摔在地上,見馬車不停,索性哭起來。
“停車!”
杜思心裏一痛,命車夫停下車,沒等馬車完全停下,他便一股腦蹦出來了。
地十分滑,杜思飛快跑到杜蘅身旁,将他抱在懷裏。
“公子、你不要我了。”
杜蘅仍在哭着,杜思摸摸他的腦袋,心仿佛被這哭聲渲染,莫大的悲傷如同潮水般一陣陣沖上腦。
“我怎麽會不要你。”杜思一遍遍解釋着。
“你把我丢在隆化,自己一個人出去,這一次,我又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你。”杜蘅太敏感,已察覺杜思的想法,他撲在杜思懷中嗚咽着,“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我是你買回來的,死也要與你死在一起!”
“好,我帶你走。”杜思心中一暖,也顧不上考慮,此時,他只想滿足杜蘅這個小小的心願。
“我們一起走。”
雲洲九龍郡淮慶,發生一起離奇案件,一戶人家竟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全部消失了。
王法大堂上,一人身着淺緋色官袍,頭頂烏紗帽,端坐于公案之後,兩旁站了許多捕快,他們目光如炬,都緊盯着大堂中央那人。
“知州大人,小人名為程潛,是個打更人,當晚,小人聽見有犬狂吠不止,便上前查看,走進又看見那宅子的門沒合上…”程潛跪在地上,心有餘悸道,“小人提燈一看,宅裏竟躺了許多下人,他們身上積雪十分多,想必死在那兒已經很久了!”
“你于何時看見的?”
“回大人,那是正好是二更天。”
“你确定?”知州一挑眉,審視着程潛。
“句句屬實啊大人!”程潛一個哆嗦,連忙叫喊道,“如有一句假話、便叫我不得好死!”
知州皺眉思量片刻,對程潛說道。
“将近二更天時,你發現宅子裏躺着死屍,便去保官,但當衙門裏的人趕來時,宅裏卻空無一人。”
“是啊大人!天底下怎會有這樣奇怪的事?”
“這的确不可能,不到半個時辰,宅子裏的人全都不見了…”知州畫風陡然一轉,“一宅子的人都死了,怎麽可能會消失呢。”
程潛聽了這話,不禁有些疑惑,可他生來腦子便不靈活,很快點點頭,與知州一致了。
一旁記錄的老書吏見此,不禁望向坐在公案後的知州,他輕輕嘆息,最終将此話分文不差的記在案宗上。
不過幾日,此案傳遍大街小巷,很快,一個吃人的奪命厲鬼傳聞成為廣大群衆普遍接受的版本;每當天一黑,所有人立即往家裏跑,生怕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消失,被那孤魂野鬼捉去。
許多日後,杜思再到雲洲,便看見往日睡的極晚的雲洲人不到亥時都急忙趕回家,無一人在外。
杜思雖覺得奇怪,也沒開口詢問,主仆二人跟着接應的小厮離去,留下一陣寒風駛過。
作者有話要說: 我欲修仙,法力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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